三個人這路趕得不慢,除了午時在一處官驛用了點兒飯,更換了三匹快馬,一路上幾乎未作停歇。傍晚時分,他們已經到了兗州府的地界。
此時的驛道上已不見其他人跡,三匹快馬一路疾馳而來。
路過一處林間的驛道之時,陸秉遠遠地看到前方不遠處的路上竟橫臥著一棵大樹,將驛道堵了個嚴嚴實實。陸秉朝兩個同伴打了個 哨,示意前方有障礙。正當他快馬加鞭準備跨越那棵大樹的時候,一票人馬卻從樹林中殺將了出來。陸秉急急的勒住韁繩,他明白,看來自己是遇到劫路的匪幫了。
三個人一見那些匪徒,不禁啞然失笑︰太不專業了!一個個雖是身形高大,但卻面黃肌瘦;為了遮住面目,每個人的臉上還掛著一小塊兒破布;一個個衣衫襤褸,別說體面點兒的衣服了,那衣服上連個完整點兒的補丁都沒有;難怪段飛忍著笑小聲對兩位說道︰「看見沒有?這都是什麼世道,逼得丐幫不要飯,都改打劫了!」
兩個為首模樣的匪徒站在那棵倒塌的樹木上,身前一字排開了將手里兵刃磕的「當當」作響的十余名嘍。個子矮壯的那匪首高聲喊道︰「此山是我開,此樹……」他的話很明顯沒有喊完,只見他抬起一腳就踢向了身前的一個嘍︰「行了!別特麼別敲了!我喊得什麼連我自己都听不見!人家能听見嗎?!」
待到那些嘍沒有了聲響,這個匪首清了清嗓子,重新喊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段飛的一聲斷喝再次打斷了他的喊話︰「滾開!沒錢!」那匪首看來是被段飛惹怒了,他用手里那把粗重砍刀指著段飛呵斥道︰「我特麼讓你說話了嗎?!要說話你也得等我喊完了!」
說完,他又一本正經的喊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剛喊到這里,他好像突然回味過來段飛剛才的話︰「什麼?!沒錢?!」那人撓著後腦勺,求助一樣的看著身邊的高個兒大漢︰「大哥,他們也沒錢。」
看來,那個高個兒大漢才是匪首。匪首就是匪首,果然壓得住陣腳,只見他略一思考,悶聲說道︰「叫我大頭領!」
小個子匪首好像沒听明白︰「什麼?!」他遲疑一下,恍然道︰「哦,對對,大頭領!大頭領!咋辦?」那個「大頭領」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陸秉等三人,對身邊的小個子說道︰「沒有錢?那就讓他們把馬留下!」
小個子匪首當下茅塞頓開,喜笑顏開的應道︰「對對對,大哥英明!」轉頭一指三人,高聲道︰「你們听見沒有,俺們大哥說了,叫你們把馬留下!」他身後的高個子匪首低聲提醒他道︰「叫我大頭領!」
三個人眼看著這些太不專業的搶匪的拙劣演技,差點就忍不住笑出聲來,段飛壞笑著拍著自己的馬喊道︰「行啊,要馬你們自己過來牽!」
這句話顯然讓那個小個子大喜過望,他用腳踢著身前的三個嘍,催促道︰「快快快!趕緊的,人家給了,快過去牽馬!」
三個嘍猶猶豫豫的來到三人的馬前,其中一個抓住了段飛的馬韁繩,抬頭望著段飛商量道︰「你倒是下來呀,我要牽馬。」「我為什麼要下馬?」段飛一邊說著,一邊順手給了他一記耳光。
那嘍松開了馬韁繩,捂著自己被扇的半拉臉,可憐巴巴的望向了身後的匪眾。小個子匪首當即火冒三丈︰「嘿!還敢打人?!我還就不信了!」說完,拖著他笨重的砍刀急火火的沖了過來。來到段飛的馬前,他一手舉刀,一手指著段飛恐嚇道︰「你下不下來?」
段飛乖巧的答應著︰「好漢別急,我這就下來!」說著,他一個旋子飛身下馬。岳承忠在一旁看了個仔細,他眼見著段飛騰空而起時已經峨嵋刺在手,趕忙喊道︰「段飛,切不可傷人x ng命!」
隨著段飛第二個旋子落地,四個匪徒的臉上都被劃上了一道血口,小個子的褲帶不知什麼時候也被他解開了,褲子掉落在腳脖子上。後面的一眾匪徒中有幾個膽子更小的,驚呼一聲丟了手中家伙轉身就跑。沒跑出幾步,回頭見還有人在原地沒動,又匆忙跑回了原位,尷尬的撿起了各自的兵刃。只不過從此時開始,他們的腿開始了瑟瑟的抖動。
四個搶匪連滾帶爬的跑了回去,小個子來到大個子匪首身邊,帶著哭腔的說道︰「大哥!壞了,人家會功夫!」說著,他把臉湊了過去︰「瞧,都出血了!」大個子匪首使勁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冒著冷汗說了一句讓人啼笑皆非的話︰「叫我大頭領!」
那大個子匪首對著小個子耳語了些什麼,小個子顫聲的喊了起來︰「喂!你們三個听著,我們大頭領說了,既然都是江湖上的朋友,我們就不為難你們啦!你們可以走啦!」
三個人听後相視一笑,陸秉壓低聲音說道︰「擒住那匪首!」說罷,策馬向那群匪眾靠了過去。快到面前的時候,只見段飛振臂一抖,一條索具月兌手而出,牢牢的鎖住了那哥大個子匪首。趁著大伙兒驚詫的工夫,隨著段飛的一個提拉,竟把那匪首硬生生的拽到了三人的馬前。岳承忠這才看明白,原來段飛用的是「飛虎爪」。
陸秉抽出秀鋼刀,穩穩的架在那漢子的脖頸上,問道︰「姓甚名誰?何方人氏?」那漢子倒有幾分血x ng,斜瞅了陸秉一眼,大義凜然道︰「既然落到了你們手里,要殺要剮悉听尊便,休要嗦!」段飛見狀輕蔑的一笑︰「哈哈……大官兒,別問了,我看也就是一群無名鼠輩,我看直接宰了,咱們也好趕路。」
段飛的話顯然激怒了那個匪首,他脖子一梗,朗聲說道︰「老子生不改名死不改姓!中都胡富貴便是老子!」陸秉眉頭一皺,詫異道︰「既是鳳陽人氏,為何跑到這兗州地界?」那漢子冷哼一聲,傲慢的答道︰「你以為老子願意來這里?!」一旁的段飛實在看不過去了,他伸手在那漢子臉上輕抽了一記耳光︰「你特麼都這德行了,還敢耍橫!大官兒問你話,好好答應著!」
後面的那個小個子撲倒在三人的馬前,磕著頭求饒道︰「三位好漢,放過我們大頭領吧,若不是老家遭了災,誰願意拋家舍業的出來尋活路啊。」胡富貴回頭忘了他一眼,垂頭喪氣的說道︰「哎!都到這般田地了,還什麼‘大頭領’,你還是叫我‘哥’吧。」
陸秉疑惑的說道︰「鳳陽大災,我倒是也有所耳聞,怎麼?難道你們沒有收到府部的賑災食糧?」小個子听得一頭霧水,抬頭眨著莫名其妙的大眼問道︰「什麼什麼?賑災?食糧?」問完,他便訴起了苦。
原來,頭一年鳳陽府遭了前所未遇的大災,幾乎全年顆粒不收;今年百姓們不光沒有見到分毫的賑災食糧,並且連苛捐雜稅都不見減少半厘;交不齊賦稅,每家每戶只好「出丁」,也就是俗話說的「徭役」;在家鄉實在沒有了活路,胡富貴才帶著村里的這些壯年,離開老家出來討生;可這一路走到這里,也沒有找到謀生的活計;萬般無奈之下,他們才想到了這劫道的營生;他們已經在這里窩了兩整天了,可路過的不是官差就是普通百姓;官差他們不敢劫,他們知道百姓的r 子也不好過,又不忍心去劫;好容易鼓起勇氣「蹦」了出來,還遇著這麼三個大俠;按說也夠倒霉透頂了。
岳承忠听完小個子的講述,覺得這些災民確實是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才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並且從他們不劫百姓這一點上看,似乎真的良心未泯。
果然,陸秉也收起了鋼刀,他朝那班「匪眾」看了看,問道︰「你們共計出來了多少人?」小個子一听,搶著回答道︰「啟稟大俠,俺們是‘鳳凰山十三太保’!」
「噗嗤」段飛實在忍不住的笑出聲來,也難怪他笑,一群如此落魄的災民,竟還給自己取了個如此響亮的名號。陸秉又問道︰「胡富貴,爾等今後可有何打算?」胡富貴苦笑著搖了搖頭,沮喪的說道︰「本來就是想帶他們出來討個活命,現如今活計沒有找到,又落到了你們手里,還談什麼打算?!」
陸秉沉思了片刻,幽幽的說道︰「我倒是可以給你們指一條活路,不敢說富貴,溫飽倒是不成問題,你們可願前往?」胡富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頭,驚詫的望向陸秉︰「你!你是說,你不殺我們?」
陸秉淺淺的一笑,接著說道︰「此去向東,有一‘安東衛’,你們前去拜見那里的衛府指揮使陸正大人,他自會與你們安排。運氣好的話,按時還會有餉銀,也可貼補一下你們的家人。」
陸秉的話引起了「匪眾」們不小的s o動,那些人興奮的交頭接耳道︰「有活路了!有活路了!」「說不定咱們還可以當官差呢!」……胡富貴當下跪倒在地,感激涕零道︰「謝恩公不殺之恩!恩公可否留下名號,我等也好謹記于心,r 後定當厚報!」
陸秉听罷開懷一笑︰「你就是不問我,我也要告訴你們的!」說著,他模渀著胡富貴的口吻說道︰「老子生不改名死不改姓!姓陸名秉,京師人氏。剛才與你們所說的陸正陸大人,便是家兄!」說完,他從包袱里模出一大錠銀子,丟于地上,朗聲說道︰「我這里有紋銀一錠,且送于你們做盤纏,切記!r 後再不可做這些荒唐的營生!」
隨著段飛的一聲 哨,三匹駿馬揚蹄昂首的一陣長嘶,便越過那棵橫在路中的大樹,朝著兗州府的方向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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