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彈琴的閨秀甚多,若是還彈琴的話難免不夠新穎,畫畫就很好,沒有那種強烈的感官享受,既顯出了自己並不是一無是處,又可避免風頭出的太過。
想了想決定所畫之物,雲冷歌微微彎腰,提起畫筆蘸墨,寥寥數筆就簡單的勾勒出一朵碩大的牡丹,漸漸的手中動作越來越快,如行雲流水般流暢,隨意瀟灑。
昏黃的火燭光影映在雲冷歌身上,忽明忽暗,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粉白色的羅裙衣袂微飄,水袖一揮一灑氤氳出柔和的銀色光芒,更襯的她手若無骨,眼若黑曜。
歐陽風舉得有些不可思議,雲冷歌糾纏自己那麼久,從未听說她畫畫啊,難道只是故弄玄虛?可這做派又委實不像啊。
最後一筆長長畫完,雲冷歌放下畫筆,望著墨跡未干的畫卷,轉身行禮道,「臣女獻丑。」
見她畫完,身旁的兩個宮娥各自拿著畫卷的一邊,站在皇帝桌前不遠處讓他可以近觀。
「這是牡丹?」皇上定楮看了幾眼畫卷,抬眼問道。
「回皇上,是。」雲冷歌垂眸答道。
御花園以牡丹居多,牡丹又一向是國母之花,今日妃嬪只有皇後到場,算是借花獻佛。
「倒是個聰明的,」皇帝含著深邃的眸子打量了一下雲冷歌。
見皇帝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心思,雲冷歌警惕心起,行禮說道,「臣女謝皇上夸贊。」
她微微垂下頭,神色表情看不大真切,只能恍惚看見精致的眉眼,跟自己敘話卻並未流露出任何害怕或者興奮的意思來,不卑不亢的垂首恭敬站立,周圍卻漫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首座的皇帝心里不由得對她起了點好奇心,但凡天下的女子見到他從不會與她一般如此古井無波,好似不管是誰都跟她無任何關聯,這樣一想著,皇上便想著稍微難為一下她。
「畫的樣子不錯卻並不傳神,有形卻無韻,雲小姐畫技只是如此?還是故意藏拙了?」皇上視線回到畫卷上,悠悠的給出評價,浸婬帝王權術多年,他的一言一行都給人高深莫測之感。
老夫人和雲伯毅頭上已是冷汗涔涔,先前雲冷歌畫出牡丹,心中還高興了一番,沒想到快樂竟如此不長久,皇上接下來的話讓他們如履薄冰,心中暗道,只望雲冷歌不要連累了相府才好。
雲冷歌思考了片刻,轉過身拿起桌上早就備好的一杯香茶,順著畫卷牡丹按照心中的軌跡徐徐潑了下去,水色漸漸暈開,頓時那精致的大朵牡丹好似正在含苞吐蕊的緩緩盛開一般,有些欠缺神韻的花瓣變得飽滿,就像睡足了似的此刻都蘇醒過來,一朵朵,一瓣瓣懶洋洋的開大了,開好了,最大的那朵牡丹在周圍小朵花兒的簇擁顯得活靈活現,躍然于紙上,這樣一個牡丹開花的全過程,在人的注視之下,迅速完成,霎時引得園內眾人驚呼一片。
此時,從花叢中飛來幾只色彩斑斕的蝴蝶,仿佛也被盛開的牡丹吸引,飛落在紙上采蜜,薄翼般的翅膀輕輕拍打舞動。
「雲小姐這手堪稱點楮之筆,讓人過目難忘。」從頭到尾都是波瀾不驚的慕容燁眼底劃過一抹贊嘆,漫不經心的換了只手,撐著腦袋,偏頭含笑著說道。
園內眾人已是驚嘆不已,為這奇跡般的場景說不出話來。
她剛開始的那副牡丹圖,勉強還算過的去,但後來的那杯茶一灑,就好像神來之筆讓本來死氣呆板的牡丹仿若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在眾人面前傲然盛開,其逼真之感竟惹得園中蝴蝶好似見到了真正國色天香的牡丹,不約而同的飛來駐足。
歐陽風目不轉楮的看著雲冷歌,她俏生生的站在中央,身子雖有些單薄無依,但此刻她的光華卻無一人可比。
一向待人冷漠的冷辰也詫異的掃了幾眼雲冷歌。
林海博臉上盡是老懷安慰,心里卻想放聲大笑,果然是惠心的女兒,畫技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各家夫人小姐交頭私語,京城內處處傳聞雲冷歌無才無德胸無點墨,可這一手絕妙的畫又豈是那樣的女子可以畫出來的?
「好,不愧是左相的外孫女,巧手玲瓏心,賞。」皇上深深的看了一眼沉靜的雲冷歌,慢條斯理的說道。
皇後含笑吩咐身後的嬤嬤上前捧著一個托盤遞給雲冷歌,盤中放著兩只錦盒,一對瓖著寶石的金鐲被擺放于盒內。
皇後看著她的眼神中透出點點滿意,顯然雲冷歌那副逼真的牡丹圖博得了她的好感,加上又是她主動請纓表演間接的解了太子之圍。
雲冷歌彎腰低頭恭敬的接過獎賞,這鐲子一看就價值不菲,各色光彩照人的寶石,含金量十足的圓形模子,雕刻著復雜的花紋,巧奪天工。
「雲小姐,本宮很喜歡這幅畫,送給本宮如何?」皇後自晚宴第一次開了口。
「娘娘看的上臣女的拙畫,是臣女的榮幸。」雲冷歌正愁這畫卷該不該自己主動要回來,一個未婚女子的丹青萬一流落在男子手中,到時被人察覺,那自己就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皇後更加滿意,笑的眼角皺紋細細,吩咐人接過宮娥手中的那副牡丹畫。
「看來傳聞並不可信,民間都說雲府嫡女大字不識,粗俗的很,原來都是假的。」上官昊沒想到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打著可以羞辱左相的主意,卻歪打正著的讓雲冷歌出了風頭。
上官昊嘴里說不可信,卻沒有一絲贊賞的意思,把雲冷歌在坊間對她的評論說的事無巨細,嘲笑的意圖清晰明顯。
「五皇子方才好似跟太子說過切莫相信那些無稽之談,怎的太子轉眼就忘了?」上官誠還未來及反唇相譏,慕容燁眼中帶笑,拖著腮將目光偏了一偏,慢悠悠的說道。
園內眾人一驚,慕容世子這是為雲冷歌鳴不平?
雲冷歌悄悄觀察,眾千金愛慕的眼神本皆是望向慕容燁,這一秒,轉為濃濃的嫉妒的目光轉向自己,尤其是其中幾位,恨不得生吞活剝了自己。
雲冷歌心中叫苦不迭,這不關自己什麼事啊,俗話說紅顏禍水,男色也不遑多讓啊。
「太子皇兄可能最近氣血不通,郁結于心,老是揪著一些小事不放記憶容易衰退,可以理解。」上官誠眸光掃過太子慕容燁還有站著的雲冷歌,看著太子那張已經鐵青的臉,心情極好的開口說道。
上官誠這是嘲笑太子心胸狹窄,因為一點小事就嫉恨別人,導致自己氣的血氣阻塞。
「五皇子有理,本世子竟然有了惺惺相惜之感,敬五皇子一杯。」上官燁眼中笑意滿滿,嘴角一挑,剎那讓眾人覺得如冰雪融化四周回春之感。
春風化雨的一笑緩解了園內殺氣騰騰的涌流。
「雲小姐回坐吧。」正在雲冷歌站的頭暈眼花,如芒刺背之時,終于听得皇上的一聲命令,對她來說宛如天籟之音,急忙行禮準備告退。
不知是不是站的久了,讓她依稀的產生了錯覺,行禮余光好像撇見慕容燁那雙極致風流的眼對她拋了個媚眼,跪在地毯上的身子不禁抖了抖,當她凝神去看時,卻好似如雲煙飄過,無一絲痕跡。
雲冷歌不是個多事的人,既然看不出什麼來,索性直接回了座位,忍受著腦內傳來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冷歌你沒事吧。」雲冷歌正在專心對付頭中陣痛,身旁的老夫人偏頭過來狀若關心的問道。
沒想到雲冷歌開蒙以後,不僅人變得知書達理,連女子才藝也如此出眾,如此色藝雙絕的孫女兒,帶給相府的好處絕對不少。
「祖母,孫女無事。」雲冷歌臉色泛白的擠出笑容說道。
老夫人是個偽善之人,方才太子針對她,老夫人和雲伯毅無一人敢開腔,生怕自己會累及相府累及她們,現在自己不但解困還贏了獎賞,立馬就裝成一副慈愛的形象來關心問候自己。
那副畫看起來畫的輕松簡單,其實不然,這門手藝還是上輩子為學武功討好師傅時所學,力度和暗藏的余筆皆埋在其中,如果皇上滿意最先的牡丹,那杯香茶就派不上用場,後來皇上像是故意發難,雲冷歌無法,只得用上了後手,尋著自己留下的伏筆將香茶灑于畫上,才有了牡丹開花的盛宴。
自己用的心思不可謂不多,畫畫她已經生疏很多,動用了所有的心思回憶以前,潑茶潑的也必須得恰到好處,不然牡丹不但不會盛開,還會被潑的墨跡斑斑,一塌糊涂,屆時必定惹得龍顏震怒。
至于蝴蝶,那杯茶中本來就被自己暗暗灑了早就藏在袖中的花粉,蝴蝶聞香而來,自然會落在畫卷之上。
宮宴至此,雲冷歌以為該畫上了一個句號了。
「今日朕見雲小姐畫中牡丹盛開,想著御花園內牡丹開的正好,各位愛卿和夫人小姐們就留下賞花吧,朕會命人準備晚膳。」一句話如天雷滾滾頓時把雲冷歌劈的皮開肉綻。
眾人自然不敢回絕,皆是笑稱他們正有此意,謝皇上恩典。
「你們隨意。」皇帝笑著說道,便和皇後離開了御花園。
相好的夫人小姐們聞言嘰嘰喳喳的各自湊成一個小隊,相伴著賞花去了。
「表姐,我們去賞花吧,御花園好大花好多呢。」見眾人紛紛走動,林舒寒也不禁動了心思,興致盎然的說道。
「你們去吧,我也看到幾個熟悉的老姐妹想要聊聊,年輕人在一起也玩的暢快些。」老夫人笑著說道。
雲冷歌笑著告退,任由林舒寒自己的手拉著往御花園內深處走去。
初春的傍晚有些冷,涼風習習,一陣小風吹得頭腦有些脹痛的雲冷歌舒緩無比。
「表姐,方才多謝你。」停在一簇芍藥花壇旁,林舒寒松了手,眼眶微紅的說道。
若是自己也會那些勞什子琴棋書畫,也不會讓祖父為難,表姐為了她上台讓太子嘲笑。
「想什麼呢,只是太子殿下都點了我上去表演,不關你的事。」雲冷歌笑了一笑,刮了她的鼻尖一下。
「表姐,我不是小孩子了,這些我都懂的。」見雲冷歌把她當做小孩子般的哄騙,林舒寒不滿,嘴里哼了一聲,說道。
雲冷歌訝然,十三歲的年紀在現代九年義務教育都沒讀完呢,在古代連朝堂人心都略懂一二了,心下唏噓不已,果然環境造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能相提並論。
「是是是,你很大了,再過兩年就要找個如意郎君成親了。」雲冷歌對她總是和顏悅色,于是調笑著說道。
「表姐你好壞,我才不要嫁人呢。」林舒寒心智雖比正常的小女孩成熟些,但到底涉世未深,紅著臉跺了跺腳,跑了。
把本來想跟雲冷歌的說的話忘了個一干二淨。
雲冷歌眸子蘊滿笑意,煩悶的心情輕松不少,可被淒淒的風兒一吹,猛然醒悟,這是什麼地方,剛才林舒寒七拐八拐的把自己拉來這里,自己頭痛也沒來得及觀察路線,現下她跑了,自己該怎麼原路返回,想到此,有雲冷歌些懊惱,怨自己不該圖一時嘴快氣走了她。
索性這里偏僻,寂無人聲,安心等待她來尋自己回去吧,雲冷歌放下心思,閑閑的看著怒放的花兒,純當欣賞美景就是。
「雲小姐也在這里,看來本世子與你頗有緣分啊。」正在雲冷歌心思飛到爪蛙國時,身後傳來一個懶懶的聲音,還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雲冷歌撫模芍藥花朵的手一頓,陡然一驚,回頭看去。
慕容燁操著手懶洋洋的靠在五米外一顆大樹上,一陣和風吹過,樹上的小白花飄散,落在他繡著金色翔雲的衣擺上,被高高束起的墨絲微微飄揚,越發顯得他那張臉禍亂世人,吹亂的發絲擋住他堅毅的側臉,這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樣更添了些美人含怯的朦朧美感。
雲冷歌看著這不似凡間的美人,默了一默。
這妖孽剛剛就在席間引桃花害的自己犯了眾怒,成了眾矢之的,現下如此古怪的打招呼,肯定是來者不善。
愣愣的行了一禮看著他,暗道等著他開口算了,以不變應萬變。
「雲小姐為何不說話,莫非被本世子英俊的容貌撞死了心中小鹿。」見雲冷歌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呆呆看著他,慕容燁莫名其妙覺得她很可愛,忍不住想要逗逗她,調侃著說道。
雲冷歌想吐血,心中小鹿還有撞死的嗎?當她真是個傻子嗎。
再者,英俊二字不是形容他的,妖孽才是。
雲冷歌听到自己這麼說的,「世子,你容貌確實上乘,甚至比小女還美,小女自愧不如,一時看的乃至失了神還望世子見諒。」
話畢,雲冷歌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慕容燁家大業大,武功高,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豈是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子能反抗的。
剛欲解釋,就听見慕容燁隱隱帶著薄怒的聲音悠悠響起,「你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本世子最討厭有人說我的容貌比女子還美?上一個這麼說的人在三年前已被本世子在邊疆鞭尸了三天三夜。」
雲冷歌剛準備開口道歉的話一噎,夸他過于美貌也算錯了嗎?
這妖孽氣場好生強大,雲冷歌想逃走的念頭被打消,他既然是戰神,那武功定是登峰造極的,自己連個輕功都還沒領悟,估計到時逃跑不成反落了一個畏罪潛逃的罪名。
連一朝天子都可隨意敷衍的人,自己又豈是他的對手。
「世子,是小女的錯,小女自幼眼楮不太好,看花了眼,其實您威武不凡器宇軒昂,又是國之棟梁前途不可限量。」想到自己可能被日夜鞭尸的下場,雲冷歌打了個寒蟬,違心的夸贊道。
慕容燁姿勢不變,面色未改,只是挑了挑長眉,淺色的唇角帶著一抹若隱若現的微笑,淡泊的看了雲冷歌一眼,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慕容燁周身都充溢著一種張狂邪魅的魔力,即使以雲冷歌的定力,看到如此妖孽也不禁心跳為之一滯。
「世子,小女並無它意,冒犯之處請您高抬貴手,容小女先行告退可否?」雲冷歌戒心突起,這男人絕不能惹,性子陰陽不定,這樣的人殺人全憑喜樂。
「怎麼?得罪了本世子當若無其事?拿眼楮不好的說辭騙了我就想一走了之?」慕容燁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順手拂掉了落在肩上的一朵小花,嘴角微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