鄲單兩郡北端有處天然冰川地帶,終年冰雪覆蓋,風暴肆虐,兩旁有著茂密的松杉針密林,一年四季皆雲霧繚繞,左隅通往西湘必經路徑口有一處高達千米的大冰瀑,冰下的冰台階和美麗的弧拱結成的冰柱懸吊,冰溝阡陌縱橫,巨大的高差簡直令人蔚為壯觀。
然而這種巍峨壯麗的大自然景觀,在逃難人的眼中卻顯得有些唏噓跟荒涼,在冰川冰瀑的山腰上有一隊神色疲憊,衣著落魄的隊伍,逶迤著曲折的路線沉步趨趨地朝著西湘地界前行。
將頭發全部攏起用一方布巾裹起的宇文清漣喘著粗氣,呵氣成霧,她抿緊凍紫的嘴唇扶著受重傷腳步踽踽的宇文弼,視線朝直,看著遠處又低又黑的天幕漸漸消失了,四面八方只看見落雪形成的一條條白色斜線。
而一身盔甲破損的宇文 跟宇文曄則一左一右攙扶著昏昏欲倒的宇文夫人,一道沿著滑軟蹊徑朝著大冰瀑上面攀爬。
而在他們身後就是臉色蒼白凍得手腳直哆嗦的鄲單王跟其皇族成員數人,他們被一批拿著武器的鄲單將領緊護著,而奠尾的則是被竹衣衛背著上山的桑昆翊與雪狐使。
隊伍最前端開路的,則是那一抹幾乎與雪色同化,伴著四名雪狐使趕路的無相國師。
「越過這片冰川,便直接進入西湘地界,那里曾久經戰亂烽火洗禮,原住民早已四散零落,近幾十年落戶者大部分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外族者,並不會抵觸別的國家百姓流入……更重要的是,那一片地域是屬于樾皇地界,即使狂妄目空一切的青衣侯想要在‘傲慢’的樾皇的地界鬧事,也需得掂量一二。」
鄲單破國後,他們這一行人居無定所,惶惶不可終日,可經無相這麼一指引,別無它法可想,無奈只好隨著無相一道翻山越嶺地逃往西湘再作打算,可這一路逃亡的艱辛當真是一言難以表述啊!
「等等。」
無相張開衣袖擋在眾人身前,他身披一件雪狐瓖領的厚裘,暗紋淺藍圖樣以肩胛流雲于袖擺,觀如水月雲海明珠生,質地不凡,身上並無再輟飾物。
「咳咳,國,國師,怎麼了?」
宇文清漣扶著宇文弼靠近,宇文弼攥緊腰間匕首,虎目猙猙犀利,若非他那病態的面容,慘白的唇色,恐怕沒有人懷疑他此刻正身受重傷。
無相回首,見宇文 與宇文曄皆緊急靠攏,其後眾人神色緊張,不由得一愣,想來這一路上他們被青衣侯派出追逼的朝淵士兵驚得草木皆兵了。
「大伙莫慌,並非追兵。」無相微微一笑,笑容極其清淺,如雪映澈陽,柔聲地按撫著他們緊繃的情緒。
「並非追兵,那可是荒郊野獸?」宇文清漣緊緊攏了攏厚祅,嚴肅面容下雙唇顫了顫。
無相看了她一眼,正欲啟音卻突地腳地一震,護著他的四雪狐臉色一變,立即挽著無相倒退數尺,只見方才他們所站的冰面如豆腐一樣被整齊劃分為諾大的幾塊,脆脆窣窣地開始崩落。
嘩啦啦,轟隆隆地雪聲斷裂,砸下山澗斜坡,濺起濃濃雪霧迷蒙,迫人的寒意直逼得人掩鼻嘴慌張逃躥,以勉被這自然災害禍及。
「啊!」
「救人!」無相被雪狐使護送到一塊高處翹起的寒岩上,掃向那被寒霧籠罩的逃跑的眾人,立即轉身下令道。
所幸這條雪路冰結夠堅實,並沒有因此塌荒,等一切都平亙後,眾人急急趕至無相身邊,而十名雪狐使則倏地對著大冰瀑一角發起攻擊。
呯!這時從冰川蒼穹中刮起一道颶風凜凜暴虐異常,兩者如一道流光撞擊迸射出耀目閃光,震得山岳一陣晃動,冰雪簌簌滑落,底下眾人抱頭尖叫連連。
「乾!兌!」
風雪撲面,無相發絲衣袂颯颯翻飛,他偏過頭斂眉抿唇,下一刻兩道高大如山的身影牢牢擋在他身前,替他保駕護航。
「尊上,趕緊、撤離此處,我恐怕離、坎、巽、艮、坤、震他們快撐不住了!」
乾跟兌的聲音在凜冽風中被撕得支離破碎,
無相一怔,鼻息間的寒意令他胸膛密集起伏,他揮袖遮擋霧靡的視線,視線緊羅搜尋四周,剛呼吁出一口氣卻被一道令他全身凝滯的聲音打斷。
「走∼那可不行呢,你若走了,那我這不是專程白跑發這一趟?」
那道聲音若輕靈的雪花一樣輕盈,又如世上最名貴的絲綢般慵懶入骨的嗓音,仿佛仿佛之間人們好像來到了一個幽雅恬靜的境界,看到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純淨世界。
然後呯!呯!幾聲猛撞滑擦的乍響令他們驀然回過神,便看到八名雪狐使如巨彈一樣猛地砸進雪堆中,久久爬不起來。
無相一怔,凝眸看著前面浩瀚壯麗的大冰瀑布前,寬垠的寬幅中央處,隱約有一道憑空懸于空中的飄拂身影,遠遠看去如星黑點的痕跡點染于那雪白壯闊的大冰瀑布前,那般觸目驚心,難以置信。
「前幾日我夜觀天象,看到翟屬鄲單小國的紫微帝星分明是隕之象,明明我的卦相是絕無意外的,然而鄲單小國雖呈灰敗之色,但紫微帝星末滅倒是令人十分好奇,特地前來一看,難怪呢,原來是你救了他們呢∼」
無相一身晴時明淨的月白華衣,如那蔚藍天空那抹悠然舒服的白雲,風光霽月。然後那人背靠冰冷的山巒雪峰冰漠,遠遠望去,一身飄渺猶如天仙的衣裳般雪白,卻給人一種冰冰涼的感覺。
無相移至乾與兌身前,直視那游離在裊裊寒煙籠罩中亦清晰得令人忽視不了的身影。
「好久不見了……惰。」
惰看似整個身影無輕量地漂浮于半空,實際他腳下踏著一根透明的弦絲,隔著一段距離看去,猶如停駐于半空,如幻如影。
「好久不見?」惰瀲灩無情一笑,那懶懶永遠像睡不醒的眼皮微微一抬,如雪蝶翅的睫毛輕輕迎風輕顫︰「師兄曾跟我說過,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如此見與不見並無區別吧,還有,你這是誰備要帶著這一隊人逃到哪里去呢?」
語訖,他的視線輕飄無一絲情緒,卻如千斤重量牢牢地壓在眾人頂上,他們立即全身戒備緊繃,瞪眼如銅鈴般充滿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