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小二!今日放你歸去,也好讓你明白。此番為你說情的正是苦主蕭家,蕭大俠念你這些年修為不易,也實無大惡,故此網開一面,你好字為之吧!」陳贊明手模頜下微髭,眼神犀利。「啊!原來是蕭大俠的家眷,小的真是該死。陳推官!我鳩小二今日月兌困,定當感念大恩大德,沒齒難忘。」鳩小二眉間露出一絲決然。「呵呵!陳某只是小小的一個推官,你要謝還是去謝謝蕭大俠吧!」陳贊明淡淡地道。
蕭藍若與「太湖十三盜」結緣于「秦伯廟」。當年,蕭、胡兩家遷居蘇州之時,「太湖十三盜」本欲行劫車隊,蕭藍若技壓群盜,鳩小二更是傷在蕭藍若手下,十三盜鎩羽而歸。事後,蕭藍若只身深入太湖,見到了從不在人前現身的群盜之首鷹大佬。鷹大佬出手試探,結果敗在蕭藍若的「蕭氏擒拿手」之下。蕭藍若不為己甚,親手為被自己打成重傷的鳩小二療傷。至此,「太湖幫」臣服于蕭藍若。人常道︰不是冤家不聚頭。鳩小二見獵心喜,看到一群達官貴人趾高氣揚,一時技癢,出手行竊,卻不料竟又招惹到了蕭家。鷹大佬聞知,立即差人前往蕭宅說情,蕭藍若一笑而釋。
孫承佑正竭力討好蕭藍若,而錢承禮又多有依仗此時炙手可熱的孫承佑,自是言到法隨。
「藍若!你真的看好這個孫秀?」林雲素站在蕭藍若身後,輕聲問道。「我差人打听了一下。這個孫秀素有才學,還算穩妥。況且,孫家在江南也是世家豪族。所為可圈可點,名聲尚好。小小再有兩年也該及笄了,此時定門親事也不算早。」蕭藍若站在天井旁的一棵梧桐樹下,舉頭看著湛藍的天空,頗有些寂寥。這段日子,一件件的事情,接踵而來。蕭藍若頗感應接不暇。
「好吧!一切都由小小自行決止吧!」林雲素微微點頭。「藍若!這些日子,你總顯得心事重重,不知為何事所擾?」林雲素輕輕撢去蕭藍若肩頭的柳絮。不經意地問道。「兄長前些日子來信了。」蕭藍若回身看著林雲素說道。「我知道啊!」林雲素笑吟吟地道。「他希望小人能回大遼一趟。」蕭藍若望向林雲素的眼底,神情中憂色忡忡。「你希望他回去嗎?」林雲素肅容道。「兄長來信說,凌雲老祖過世了,臨終時唯一的遺言就是令耶律璟盡早立儲。耶律璟不堪諸部落的壓力。立小人為儲之心漸淡。」蕭藍若微微嘆了一口氣。「你真的願意小人做大遼的儲君嗎?」林雲素看著蕭藍若英俊的面容。有些心痛。
「兄長的意思是」蕭藍若欲言又止。「大伯定是想小人回大遼為儲。可是,小人的心性真的適合做一國之君嗎?我知道你的心始終牽系著大遼,那是你的族人、你的國家。如今,你背井離鄉,雖然看似風光無限,卻如無根的浮萍。如果有一天,你要回到大遼,我會和你一起回去的。」林雲素深情款款地用手輕撫蕭藍若的面頰。「雲兒!」蕭藍若一聲嘆息。將林雲素緊緊地抱在懷里。
「雲兒!我是不會回去的了。因為我的家世和聲望,都不會允許我成為一個閑散之人的。你也知道我。此生最忌的就是不能隨心所欲,自由自在。那些明爭暗斗、爾虞我詐、機關算盡,都不是我願為之之事。如果,真要令我去做這樣的事,毋寧隱居山林。」蕭藍若決然的神情,是那樣的堅定不移。
「那小人」林雲素將臉頰貼在蕭藍若寬厚的胸膛上,滿心的歡喜。「我會去信給兄長,讓他絕了這份心思。莫說小人本不願意,即使他願意,我又如何忍心讓他獨守深宮的冷寂和落寞。」蕭藍若緩緩地道出自己的心聲,卻有一股惆悵涌遍全身。「藍若!我好喜歡!天下間有什麼事能比一家人其樂融融更使人留戀的呢?」林雲素依偎在蕭藍若懷里,幸福滿足的只想大聲的呼喊和盡情的宣泄。
一艘畫舫慢悠悠地河中悠蕩,兩個少年煞有介事地據案而飲。河岸兩邊美景燻人,河中游船你來我往,好不熱鬧。莫麗絲蹲在船艙外擺弄著縴繩,耳中不時飄過兩個少年放浪形骸的笑聲。
「十七!你有偌大的家業需要你繼承,這江湖之上,恐怕是沒有機會讓你顯名立萬了。」蕭小人揶揄地說道。「這倒不見得,我胡亂不但要將胡記發揚光大,還要在江湖中享有聲譽,這對于我來說,並非難事。」胡亂酒喝得有點多,雖然舌頭已然開始打絆。但是,說出的話卻是豪氣干雲,氣吞山河。
「呵呵!十七!我听說你把你三姐夫打了?」蕭小人刁斜著眼楮問道。「打了就打了,又不是什麼大事。」胡亂淡淡地道。「蘇州這邊一向都是你三姐在打理,你這麼做不太好吧!」蕭小人看著胡亂漫不經心的樣子,提醒道。「哼!說到底,這胡家的產業,就得是我胡家的人說了算數。他一介贅婿,幫襯著三姐就是了,什麼時候輪到他指手畫腳了。我看不慣他,稍事懲戒,也算是個事。」胡亂語氣清冷。
「唉!我也懶得理你的破事,不是十三姐被你氣哭了,我還不知道這事呢!」蕭小人端起酒盅輕輕地嘬了一口。「十三姐又到你家去哭了?」胡亂臉色一沉,刀裁般的劍眉微微上揚。「你別找事啊!要說從小到大,可就是十三姐最是疼你。」蕭小人忽地坐直身子,瞪著胡亂。「呵呵!我當然知道!你緊張個什麼,還怕我跟十三姐動手啊!」胡亂慵懶地將身子斜躺在軟椅上,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動手?別看你現在武功了得,可要是十三姐真要動粗。你還不是只有受著的份。」蕭小人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兩人幼時,常跟在胡麗的身後打秋風,胡麗惱起來時。常常是右手拎著蕭小人,左手拎著胡亂,那是要打即打,要罵即罵。自小的積威猶在,蕭小人至今思之,尤有余悸。
「無論我將來能有什麼成就,其中一定有十三姐的功勞。不瞞你說。我從小就一直當十三姐是娘親呢!」胡亂難得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孺慕。「算你還有點良心,我以為你為了執掌胡記,已經不擇手段。什麼都不顧了呢!」蕭小人哂笑道。「小人!我這輩子注定不會有兄弟了。在我的心中,你就是我胡亂唯一的兄弟。不管別家的兄弟是如何相處的,也不管將來你是好人或是壞人,我今生都會認你這個兄弟。如果有一天你已翱翔九天。我也會隨你一起翱翔九天。絕不會成為你的負累。」胡亂說完,軟倒在椅中。
蕭小人看著醉的不省人事的胡亂,眼角微濕。糟老頭的話,曾經那樣令他心中怏怏。可今天,他卻只想著即使將來胡亂真的把自己賣了,他也不會怪責于他。因為,他們是兄弟。
「你把他灌醉了。」莫麗絲走到胡亂的身前,看著這個平日里一塵不染。衣衫光鮮的甚至沒有一絲皺褶的少年。胡亂的臉上浮著淡淡的笑意,挺直的鼻梁上一道陰影。緊閉的眼線很長,方正的口唇,如同精雕細琢。在這張臉上,竟是尋不到一點瑕疵。胡亂名字雖叫胡亂,可他的長相卻真是精致到了極點。
「莫姐姐!你先別動他,讓他好好睡一會。我想,他在那樣的家里,恐怕真的沒有真正踏實地睡過一個囫圇覺。他生在一個幾乎是天下間最有錢的人家,不知是福是禍。」蕭小人從心底里開始憐惜他。
「你也喝了不少酒,不如也睡一會?」莫麗絲看著蕭小人有些朦朧的眼眸問道。「不想睡!莫姐姐你說人活一輩子,到底是為了什麼?」蕭小人伸長了腿,盡量使自己坐的舒服一些。「哦!我不知道。我自小就在教中長大,除了修行就是傳法布道。忽然,這些就都沒有了,煙消雲散,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自從跟了主人,心里很是安靜。若是能這樣一輩子,其實也挺好的。」莫麗絲精神有些恍惚。
「咦!那不是九華山的小麟子嗎?」蕭小人百無聊賴,忽地閃眼看到了岸上行色匆匆,正自揮手抹汗的歐祥麟。「哦!就是你常說的那個九華山總管?」莫麗絲好奇地打量著岸上的男子。「他不會是來尋我的吧!」蕭小人不是很確定地喃喃道。「少主!少主!」歐祥麟突然看到了畫舫里的蕭小人,激動的舞動著手臂。「你上來吧!」蕭小人笑眯眯地說道。此時,畫舫離開岸邊也不甚遠,歐祥麟身子一縱,如同一只大鳥般落在了船頭。「小麟子!輕功不錯嘛!」蕭小人不由贊道。
「托少主之福,鄭姑姑看我鎮日奔波兩地,憐我辛苦,就傳了我一些輕功。」歐祥麟見到蕭小人,滿心的歡喜。「大老遠的,你上蘇州干嘛來了?」蕭小人拉過一張椅子,讓歐祥麟坐了。「少主!小麟子適才去了府上,將去年的盈余送過來了。」歐祥麟接過蕭小人遞過來的花雕,一飲而盡。「不是說了都交給鄭姑姑的嗎?怎麼又送到我家里來了。」蕭小人微皺了眉頭。「是鄭姑姑吩咐的,九華山和青雲山的花費也不過只佔了三分之一,剩余的鄭姑姑就讓送來蘇州了。」歐祥麟大刺刺地道。
蕭小人接掌九華山後,雖說是由歐祥麟主管,但是,所有的事務都是由鄭無煙監管的,歐祥麟所做的一切,都須通過鄭無煙的允可。鄭無煙如今主管著九華山和青雲山,忙得不亦樂乎。蕭小人和耶律青雲都是甩手掌櫃,諸事不理,鄭無煙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山大王。
「對了!和我一起過來的還有青雲山的一個管事,叫做華歆的。」歐祥麟心直口快。「華歆!他來做什麼?」蕭小人甚是疑惑,按說耶律青雲知道蕭藍若不喜華歆,怎麼會派他過來呢?「嗯!小麟子!你覺得華歆這個人怎麼樣?」蕭小人試探地問道。「人不錯!很能干!也會說話。那日我上青雲山,正好踫到吳能言前輩也在山上,華歆三言兩語就讓吳能言吃了癟,吳能言臨下山還直說︰後生可畏!」歐祥麟滿心的欽服模樣。「小麟子!我希望你以後盡量少跟他打交道,更不能有交往,尤其是我九華山的事,莫要讓他知曉。你,一定要記住了。」蕭小人一字一頓地叮囑,神情間一片冷肅。
「是!是!少主!小麟子記住了!」歐祥麟為蕭小人冰冷的口氣所懾,諾諾地應道。
「華歆!你既然投在師兄的門下,就要踏踏實實地做人。若是朝三暮四,背主求榮,這天下間絕不會有你立足之地。至于凌雲閣的事,你一切都听從師兄的安排就是了。」蕭小人安頓好胡亂,趕回家中正听到蕭藍若聲厲色荏地訓斥著華歆。華歆低頭躬身,神色甚是惶恐,額上竟已見汗。「好了!你這就回去吧!見到師兄,代我問好!」蕭藍若絲毫不稍假顏色,眉宇間盡顯冷厲。
歐祥麟看看蕭氏父子,再看看灰頭土臉的華歆,心內甚是震撼。一路上的不以為然,瞬間化為凝重肅然,渾身驚出一身冷汗。當蕭藍若的目光掃過來時,歐祥麟頓時生出一種劫後余生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