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耀輝仍然枯坐床前，歐陽就把臉轉向天二。
天二走到耀輝身邊，眼角邊淚痕，聲音也因為悲戚而變得沙啞︰「小王爺，讓我把一哥帶走吧。」
耀輝還是沒有說話，好像現在什麼都不了他的世界。
見小王爺和一哥的感情如此之深，天二心頭不由掠過一絲暖意，但轉臉再次看到天一死不瞑目的臉龐，那股充斥在胸口的悲傷又開始刺激天二的淚腺，眼楮一紅，哽咽而難以出聲。
歐陽嘆了口氣，拍澎二的肩膀，上前安慰耀輝︰「小王爺，人死……」
「這件事處理到什麼地步了。」一直沒有出聲的耀輝突然打斷了歐陽恭，出口問道。
見小王爺終于開口說話，一直有點忐忑的歐陽略放下心來。
「李寧紫帶來爹身丫鬟喬蓉和二管家李億豐被杖斃；兵部制藥司副司李震一個小時前已被鎖拿下獄，三日後問斬；李寧紫和玄波明日啟程，去峨縣別院，歸期。」歐陽回答得言簡意賅，提到寧紫妃時更是直呼其名，沒有留任何情面。
倒是處理的雷厲風行，自己好像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但是……
「天二，你送天一先去，我和恭叔有幾句話要說。」耀輝吩咐道。
听聞此言，歐陽臉上的神色就是一僵，不過天二沒有發現，俯身抱起天一，先行出門。
屋內只剩下耀輝和歐陽二人，耀輝轉過身，死死的盯著歐陽的眼楮。
歐陽先是一副悲傷中略帶詫異的表情看著耀輝，慢慢的，臉上的神色變得不太自然，幾滴冷汗從鬢角緩緩流下。
就這樣，二人在屋內對視許久，直到歐陽再也沒法偽裝無辜，汗透重衫。
「什麼時候知道的？」終于，耀輝開口問道。
「早上小王爺您抱著天一回來的時候……」歐陽張口就答，聲音卻在耀輝灼人的目光下越來越低，直至細不可聞，頭也漸漸低下，再不敢直視耀輝的眼神。
讓人窒息的沉默再次籠罩著整間屋子。
這其實也是一種回答。
早上才知道，這簡直是在侮辱耀輝的智慧。短短一天的時間，親王就把下毒謀害自己的整條線都挖了出來，甚至連兵部李家的人都沒有漏掉，如果事先沒有準備，是不可能有這麼高的效率的。
既然親王早已知情，那麼作為親王身邊人的歐陽更不可能被蒙在鼓里，這麼看來，昨天突然傳話讓自己回城見鳳蘭只是一個湊巧的借口而已。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明明知道了整個陰謀，卻還是要舍掉天一，還有瑪莎這個可憐姑娘！為什麼不提前制止這次慘劇的發生？
耀輝現在能大概猜到親王的用意，李寧紫畢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她的父親是現任軍務大臣，親王的同僚。拋開貴族身份的話，權柄甚至隱隱在親王之上。親王想傳位自己，那就一定要有個合適的理由。可能在親王看來，用天一和瑪莎的生命，名正言順的將寧紫妃母子不切實際的奢望打掉，是劃得來的。
可那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耀輝無法接受這樣的交換，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我能在某種程度上理解你們的行為，但你們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想法。」雖然憤怒，但是耀輝的語氣卻是出奇的平靜、
「小王爺，其實……」
「我接受現在的結果。因為這是目前情況下最好的結果了。」
听到這里，歐陽的心里頓時一松，作為王府的忠心護衛，他可不希望這件事在親王父子之間留下什麼芥蒂。但是耀輝緊接著的話里卻是鋒芒畢現。
「這次接受並不代表我同意你們的作法，以前，現在，將來都不同意！可能是因為相處太少，父王並不了解我的想法，這也是這次我接受這樣處理的主要原因。但是現在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們，在我的認知里，人的生命是最寶貴而且等值的，我從來沒有覺得在價值奠平上我會比其他人沉重多少，所以也希望你們不要再試圖在我今後的道路下鋪上多少無辜生命。不要說什麼必要犧牲之類的廢話，因為只有自願的犧牲才是犧牲，否則就是謀殺！」
耀輝略喘了口氣，但激憤的心情卻在並息︰「你們在作出這些冷酷決定時，天一同意麼？瑪莎同意麼？我同意麼？沒有！你們不在乎這些，你們只是做了你們認為正確的事，卻沒有問問我需不需要，沒有問問你們想要犧牲的人是不是同意，所以，我認為，這是謀殺！而你們，所有的知情者，都是凶手和幫凶！」
「我所說的接受，是不再追究你們這些幕後推手的責任，雖然我認為有時候什麼都不做所應承擔的罪責不在那些跳梁小丑之下，但畢竟從道理上講，你們的白手套上並沒有染上無辜者的鮮血。按照炎黃的律法，你們身上並無罪責。」
「但我要你們知道，在我的道德公堂上，你們都是罪人！」
少年清亮的嗓音雖然帶著撕裂的破音，但擲地有聲憚度十分鮮明。
歐陽沒有分辨，沒有解釋，因為這個時候，面對著睿智冷靜的小王爺，任何掩飾都是慘白無力的。
說完這些，耀輝也暫時停住了情緒的宣泄，其實他也明白，歐陽恭只不過是這次陰謀的知情者或者是執行者，不可能是主使者，這件事的主使者、決策者，只能是自己剛剛拜見過的那位。
但耀輝總是不能當著親王面斥其過，畢竟他是自己的父親。希望歐陽能將自己今天表達的意思和情緒完整的轉告親王，希望這種以己傷人的血腥伎倆從此能離自己遠點。
「我回書院了，近期應該都不會回府，你們也不要派人接替天一的職司了，就讓瑪莎一個人在那里吧。」
說完這些，耀輝轉身出門，留下了歐陽一人。
在院中，耀輝看到了剛剛被放置在棺木中奠一。
新制的棺木散發著濃郁的原木清香，耀輝走到棺木旁，俯子，輕輕合上天一圓瞪的雙眼。
「對不起，一哥，雖然那些明面上的凶手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其他把刀藏在心中的人我卻無能為力，希望你不要怪我。」
天一沒有說話，他永遠不會說話了。
但耀輝可不會認為這種沉默代表著同意。
「一哥，我向你保證，我會盡快強大起來，不會再讓我的朋友們遭受這樣的命運。」
說完這些，耀輝徑自轉身，出門離府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