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叫聲一過,再起的便是雜亂慌張的步子聲,不多時,謝弘文住的房舍里,便響起高高低低的哭聲和喝斥聲。
再過一刻,張媽媽臉色慘白,急急的跑了出來,隨手抓了個小廝,顫聲道︰「這武清縣可有好些的大夫?在哪,快些幫我們請來。」
謝弘文只不過是個七品縣令,且司氏出手又小氣,驛站小廝婆子年年迎來送往眼界自是非一般小老百姓可比。大清早的被哭喪似的張媽媽給攔了,心里便有些不高興,听了張媽媽的話後,沒好氣的道︰「武清城內大夫多的是,只你家老爺要請,還請你們自己跑一趟。」
「那,哪家的大夫好些?」
小廝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自是開在地段最好,鋪子最大的好!」
張媽媽听得便心生老火,那是最好的嗎?那是最貴的才是!可小廝又不是謝府的奴才由不得她發作,只得吃了啞巴虧,回身便打發人去城里請大夫。
「昨兒人還好好的,怎的這一下子就病成這樣了!」屋子里,謝景明鄒了眉頭對來回度著步子的謝弘文道︰「昨兒夜里,爹爹可曾感覺到娘親身子有異常?」
謝弘文搖了搖頭,目光撩了眼床榻之上,嘴巴歪到一邊,口水流了半邊臉,身子僵硬如木頭的司氏,輕聲道︰「昨兒入睡前,你娘還與我說了好些話,早上為父的一睜眼,便看到你娘這副樣子。」
「好端端的人怎麼就會突然病成這樣!」一邊哭得眼楮紅腫的像個桃子的若芳,霍然直身走了過來,瞪了謝弘文道︰「娘親她身子向來很好,突然就成這樣,這里面肯定有蹊蹺!」
謝弘文鄒了眉頭,沉聲道︰「什麼蹊蹺?」
若芳才要開口,一側的謝景明卻是瞥了她一眼,搶在前里說道︰「爹爹想想,娘親可曾吃過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沒有啊!」謝弘文搖頭道︰「飯食都是驛站統一供應的,我們大家都吃的是一樣的。」
謝景明是知道昨兒夜里若蘭使了婆子做包子的事的!更知曉她讓人送了一籠來給謝弘文和司氏,但若是說若蘭在包子里做了手腳,沒道理謝弘文好好的,司氏卻成了這般模樣!可除卻若蘭,他卻著實又說不出別的什麼端由來!
「我怎的听說昨兒夜里大姐姐使人送了籠包子來!」若芳怒聲道。
謝弘文聞言一怔,稍傾目光一歷,瞪了若芳道︰「你懷疑你大姐姐?」
對上謝弘文的目光,若芳身子身一顫,但轉而咬了咬牙,抬頭道︰「大姐姐素來與娘親不親,且爹爹也說了,娘親之前還好好的,怎一個晚上就成了這般模樣!」
謝弘文正待斥責若芳幾句,不想床榻之上的司氏卻忽的「嗷嗷」的叫了起來。
「太太,」張媽媽連忙上前,一邊拿帕子拭了司氏半邊臉上的口水,一邊泣聲道︰「太太,您是不是哪里不爽快?」
床榻上的司氏臉色漲的通紅,眼見張媽媽領會不了她的意思,只急得眼珠子瞪得如同金魚,「嗷嗷」的喊聲越的大了,一側似雞爪的手「啪啪」的敲打著床榻。
「太太,您這到底是怎麼了啊!」張媽媽一急,捂了嘴便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這會兒功夫,謝弘文等人也齊齊走到了床榻前。
最小的若英嚇得連哭都忘了,死死的揪了若芳的眼角,縮在她身後,眼楮驚恐的瞪著床榻上的司氏。
司氏還在「伊伊呀呀」的喊著,只她那似斷了舌頭的話語聲,沒人听得懂。眾人雖是萬分焦急的看著她,但卻誰也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喔……喔……」
幾個「喔」下來,司氏臉色漲紅如紫,脖子上的青筋都突起來了,可是圍著的人盡管急得團團轉卻幫不上半點手!眼見得司氏雙眼似要跳出來一樣,身子不受控制的一陣抽搐。續而眼里又是一片羞憤至極的絕望。
下一刻,屋子里彌漫開一陣騷臭!床榻下響起「嘀嘀嗒嗒」的響聲。
司氏失禁了!
一屋子里的人剎那間如被雷劈了一樣,怔在那。連那股令人作嘔的騷臭味都似不曾聞到!
「老爺,大夫來了!」
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一屋子的人這才恍然回神。
張媽媽連忙喊了丫鬟打水進來,幫著司氏換了衣裳,擦洗身子。
若芳一臉驚懼的牽了若英退到外室,抱了若英縮坐在角落里,身子抖得如同篩子一樣。謝景明清秀的眉頭鄒得能夾死只蒼蠅。
「三哥,娘親……她以後一直就這樣了嗎?」若芳怔怔的抬頭朝謝景明看去。
謝景明看了眼被謝老爺引到一側等候的大夫,抿了唇搖頭。
「四姐,我怕!」若英抬起布滿淚水的小臉,驚恐的看了若芳,「娘親她好嚇人!」
若芳眉頭一鄒,當即沉了臉沒好氣的訓斥若英道︰「你瞎說什麼?娘親只不過是病了,看過大夫就會好的,有什麼好怕的。」
若英被她訓得不敢出聲,稍傾癟了嘴角,抽抽哽哽的哭了起來。若芳看得心煩,還要再訓。一側的謝景明上前自她手里牽了若英,抱在懷里,輕聲道︰「別怕,娘親不會有事的,你還有三哥,三哥會護著你的。」
若英搖頭,她哽了嗓子道︰「三哥,我不要姨娘,我不要姨娘……」
謝景明目光一暗,稍傾如刀似的刮向一側侍立的女乃娘。女乃娘嚇得連忙辯道︰「三公子,奴婢什麼也沒跟五姑娘說!」
謝景明想了想,清了清喉嚨對若英道︰「好端端的怎麼就想到爹要有姨娘了?」
若英眨落眼里的淚,悶聲道︰「素蘭的四嬸病了,素蘭的祖母就給她四叔抬了房姨娘,那姨娘後來生了個弟弟,素蘭說她爹就直管抱弟弟,再也沒理過她了。」
若英嘴里的素蘭便是平榆縣馮員外家的姑娘,母親因為小產虧了身子,長年身上不干淨,馮老太太便從自己屋里選了個貌美的丫鬟給馮四老爺,這事當時謝景明也是知曉的。眼下听得若芳一說,心頭當即便震了震。
他緊緊的攥了手,目光幽幽的盯了腳下的青磚。
這怕才是謝若蘭的目光吧!
「三哥……」若英顫瑟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三哥,萬一爹給我們找姨娘了怎麼辦?」
謝景明咽下喉中的干澀,抬頭扯了嘴角干干一笑,輕聲道︰「你怕什麼呢?不是說了還有三哥嗎?三哥總是會護著你們的。」
若英听了雖說還不是全然相信,但臉上的神色總算是好看了一些。
而這時候,屋里張媽媽她們也收拾好了,重新燻了香。出來,請大夫進了內室。
大夫是武清城里頗有名氣的同仁堂一個姓紀的大夫,年約五旬,一襲青灰色的道袍穿在身上,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紀大夫仔細替司氏把過脈,又翻了眼皮,看了看歪著的嘴,略作沉吟後,道︰「夫人這病,是因正氣不足,風邪人中脈絡,氣血痹阻所致。老夫先開張方子,老爺著人立刻去抓藥,稍傾,老夫再施以針灸。」
謝弘文自是不迭的點頭,連忙將老大夫引到了桌案旁,早有丫鬟上前磨墨,老大夫也不遲疑,提筆便寫起了方子,方子寫好,吹干墨跡,遞給了一側候著的謝弘文。
「老爺這就使人去抓藥吧,我去給夫人施針。」
「有勞紀先生。」謝弘文接過方子,喊了屋外侍候著的六堡,讓他立即去抓藥。
紀大夫則打開自己帶來的包袱,取出排列有序的銀針替司氏施起針來,這一施針便是小半個時辰,待得紀大夫再站起來時,額上已布滿汗水。
謝景明連忙迎上前,恭敬的道︰「有勞老先生。」
紀大夫擺了擺手,對謝景明道︰「夫人這病得日日施針。明日,我再過來。」
一側的謝弘文便僵了僵,他回京的是有日子的,耽擱不得。
謝景明將紀大夫迎至外室,待丫鬟捧了茶,紀大夫用過後,方出聲道︰「老先生,我娘親她身體一向很好,怎的突然便會這般?這期間可是有什麼誘因?」
紀大夫放了手里的茶盞,輕聲道,「這種病癥一般多發于老年人,常見的病因有憂思惱怒,飲酒無度,或恣食肥甘,縱欲勞累,又或起居不慎等。夫人這癥狀,似是憂思過度,導至痰濁壅塞,瘀血內阻。」
謝景明默了一默,再無二話,待得謝弘文令人送上診金,起身恭敬的送出了紀老先生。
「憂思惱怒!」若芳冷聲一哼,沒好氣的道︰「我看娘親是被大姐姐氣得,才會這般!」
謝弘文正欲開口,不防另一道聲音卻是搶在了他前里。
「四妹妹這話說得到是奇怪,我做什麼事氣著太太了?」若蘭帶了錦兒自門外款款而入,目光淡淡的撩了眼若芳後,屈膝行禮道︰「女兒見過父親。」
謝弘文擺了擺手。
若芳霍然跳了起來,上前一步指了若蘭道︰「你還敢來!」
「我為什麼不敢來?」若蘭好笑的看了若芳,「四妹妹口口聲聲說是我氣著了太太,我到是想問問四妹妹,我怎麼就氣著太太了?」不待若芳開口,譏誚一笑道︰「若真說太太是氣著了,那也是四妹妹的因,若沒有四妹妹做下的那荒唐事,太太何至于這些日子悶悶不樂心事重重?」
「你……」若芳一听若蘭揭她的傷疤,當即紅了臉,便要上前撕扯。「我打死你!」
「好了,吵什麼吵!你們是姐妹,不是仇人!」
謝弘文一聲怒吼,總算是震住了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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