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光怪陸離之色如風閃過後,謝嶴身子一重,腳下沾到地板剎那變幻步伐穩住身形。
右邊一張沉木拔步床,左側一張梨花黃木桌,地上鋪意隔去早春潮氣的織毯,正是謝嶴在太蒼山莊的屋子。
謝嶴一抬頭,目光就對上倚牆擺著一台紫檀百寶架,足足二丈有余的長度上,不知何時早已擺滿了各色寶物,比之去年初入山莊時多了一倍,種類也是五花八門,從珍賞的魚紋仙瓷瓶到提升修為的玉芍靈寶香,樣樣皆是稀罕之物。
‘嘖嘖,師叔我抄了十遍經書,抄到手軟腳軟幾欲昏闕,青鈞師佷不如把那雙魚戲水的瓶子給了師叔,也好鼓勵鼓勵師叔如何?’
‘師叔隨意。’
寒面少年燻染著幾分羞滯的青澀聲音在耳邊回蕩,謝嶴伸出一手,細白指尖快要觸上瓶子上的古樸圖紋時,又僵了僵,慢慢放下。
三日今日乃是三月十三,十三一日,十四一日,十五與師父匯合,子夜離開此地。
也不知青鈞師佷在何處?
謝嶴深吸口氣,轉身向門口走去,雙手拉開了房門。
門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天地霧蒙蒙流動水煙,涼意滲入衣衫。
謝嶴大步踏出,鞋底踩著混著草屑的泥路,出了院子,一路向青冥閣走去。
幾重薄雨繪山莊,浮空仙景自悠然。
青冥閣,甄劍堂,後山,試劍壇,煉丹閣,放生池,萬書閣
謝嶴一路尋去,最後穿過杏林小徑,來到東崖千年佛手樟下,仍是不見自家師佷身影。
「莫不是這幾日都不在莊內?」
詢問弟子也無果後,謝嶴郁悶嘆口氣,望了望剛才路過的萬書閣,腦中忽然閃過某個記憶——
‘榭師叔在這里作甚?’碧衫青年笑吟吟俯身搭話,一身風流恣意,眉目意氣凌霄,又有誰會料到這人之後經歷那般坎坷一劫。
謝嶴嘴巴微微泛苦,抬腳向萬書閣走去,原本需要弟子看守的門扉換成六芒陣法,門外悠然靜謐。
「師叔?」
就在謝嶴推開門扇剎那,一道潤朗含笑之聲從身後傳來,謝嶴驀地轉身。
一名手執紙傘的青年站在門外小徑上,潺潺春雨順著紙傘邊沿滑落,越顯青年一身衣衫若瑤水寒煙浮散,眉目笑意不經意溫暖了四周春寒。
「師叔在這里作甚?」
正在回憶中的話語被熟悉嗓音念出,謝嶴神思一恍,下了墨石台階,直到青年來到眼前才回過神來。
「我我在找青鈞師佷——」
「早在幾日前雪禪姑娘報信之時,少莊主與我便去尋師叔,熟料那妖尊的府邸卻是從原地消失,」白衍一手撐傘,嚴嚴實實遮在謝嶴上方,「之後師叔氣息消匿,便是雪禪也無法準確嗅出是在何方,如此尋了幾日,終于追上了那妖船蹤影,卻見青龍早先一步打了起來,師叔不在那妖船內」
說著,目光在謝嶴衣衫上打量一圈,從質地色澤到穿戴方式,從盤扣暗繡到衣帶佩玉,微微眯了眯眼。
「若不是我早先在師叔屋外留了陣法,還不知師叔已是回來」白衍忽而笑意盈眸,一手攬著謝嶴肩頭道,「師叔穿著一身濕衣,若是受涼豈不是難受?不如先回屋換了衣裳,我再與師叔好好聊一聊——」
「不用,我好歹也是修行之人,怎會淋雨就受涼發熱唔?!」謝嶴還未說完,就見一道循光繞身,眨眼間已是回到了屋子外,在青年目光催促之下,嘴巴張了張口,又閉住,不得不先回屋換了衣服。
片刻後,謝嶴換好衣服,生怕白衍問自己如何從妖船中出來,于是借口說書閣內臨窗的諸多書受潮,忙著趕到萬書閣,把書一本本攤開晾著。
如今太蒼山莊上上下下忙著掃蕩邪魔之物,萬書閣內倒是無人,白衍望著自家師叔背影,挑了挑眉梢,揮袖一揚。
下一瞬,只見書閣中臨窗書冊紛紛浮空懸起呼啦攤開,一幅幅卷軸從屋頂落下,在謝嶴眼前徐徐卷開,一眼看去好似書為簾,畫為紗,卷卷隨著真氣烘出的暖風輕揚,一室墨香冉冉浮動。
謝嶴目瞪口呆望著層層疊疊、紛紛交錯佔據了滿室的書卷,「這、這一會要如何擺回去?!」
「師叔放心,便是三霄台內的書卷打亂我也記得,」白衍撩袍坐在窗格旁一處地板上,身旁同時出現一個軟綿墊子,手掌在上面拍了拍,翹唇一笑,「師叔不如坐在這里休息?」
謝嶴眼看推托不去,只好走去坐下,干巴巴搶先問道,「你在太蒼山莊那些弟子可有圍著你問東問西?」
「我已是向師弟們編了借口,說是有仙人助我,他們皆是堅信不疑,」白衍倚著身後窗架,桑白衣擺隨意鋪在地上,偏首沖謝嶴彎眉一笑,「有了這層身份掩飾,我以後也好留在山莊內,陪著師叔長長久久修行,早日月兌離輪回之苦,助師叔修得仙身,以後攜手游遍這六界天地——」
謝嶴怔了怔,眼皮不著痕跡耷拉下來。♀
「在師叔修行厭煩之時,我也能帶師叔去各處有趣之地,」白衍說得揚眉燦笑,殷殷誠懇,「若是師叔累了,不想去莊外,我就給師叔吹笛子听」
在青年描繪未來種種畫面時,謝嶴抬起腦袋,嘴角扯起露出幾個白牙,「抒遠師佷可否現在給師叔吹一首曲子?」
「師叔喜歡,便是我吹一百首也無妨——」白衍十分痛快從袖中模出一根籠翠玉笛,長指執笛捻孔,笛子橫在了唇邊。
下一瞬,輕快笛聲悠揚流淌,吟風輕渡陶然早春,縈繞書閣內,似是連垂簾般的卷卷書畫也酣醉幾分,隨著笛音繚繞浮動。
這一吹,直到雨聲漸消,夕陽垂山頭,白鶴悠悠回,萬里霞雲遮晴幕——
「咚——」
肩頭傳來輕巧一聲,白衍放下玉笛,望著身旁終于睡著的某師叔,眨眼輕笑。
「今天就讓你早些休息反正來日方長,過兩日再問也不遲」
青年含糊幾聲,攔腰抱起了木頭人,循光一閃向莊內某處院落踏風而去
十四日一早——
謝嶴醒來的時候只覺頗為憋悶,呼吸間盡是毛茸茸的東西,一張眼,頗為濕潤的灰色軟毛映入眼中。
不知何時歸來的耳包睡在床中央,床邊沿還留有小半空余,卻是緊緊挨著床里,把謝嶴擠在了堪堪能夠翻身的空間里,尾巴軟軟搭在謝嶴肚皮上。
「嘖,一回來就霸佔床鋪」謝嶴打著哈欠,抬起一腳就要踹去,腳底板快要沾到灰毛獸妖身上時,忽然停在在半空。
只見灰毛獸妖仍在迷糊半夢中,一只前爪不時抽動兩下,獸甲與肉墊的縫隙中隱隱藏著泥土。望著尋了自己幾日的獸妖,謝嶴眼窩一酸,改為手掌輕輕落在灰毛腦袋上。
「耳包,起床了。」某木頭人聲音難得軟綿溫和。
「嗚嚕嚕」一根灰毛尾巴纏上了謝嶴腰間。
「耳包,起床了!」某木頭人聲音開始拔高。
「嗚嚕嚕」一只肉墩厚爪搭上了謝嶴光溜溜的腳背,掌墊厚繭子還向下磨了磨。
「耳包,起床了!!」某木頭人怒吼聲震蕩床榻。
「叱嗚?」灰毛獸妖勉強撐開眼皮,露出乍殼石榴般的一道細縫,濕漉漉的鼻子向前拱了拱,直拱到謝嶴盤起的一條腿上,對著褻褲卷上去後露出的光果膝頭伸舌一舌忝,細微倒刺舌忝得膝蓋又刺又癢。
謝嶴額角頓時冒出一根青筋,陽力貫足把自家獸妖踹下床去,穿好衣服匆匆洗漱後,來到床邊圓角嵌玉木櫃前,翻出一件疊得方方正正的大氅,一層層打開,拿出里面異于此界的衣服。
上衣蓬松保暖,有一條金屬拉鏈,□褲腿收緊,衣料光潔結實,正是來時穿得那一身羽絨服和登山褲。
「幸好之前有收拾干淨」謝嶴喃喃一聲,從衣櫃中又翻出一張包袱布巾,準備把登山服重新包起來。
「叱嗚?」一只灰毛腦袋從謝嶴肩頭上擠了過來,赤紅獸瞳一眨不眨望著從未見過的東西,一口咬上了還未被包裹起來的登山褲褲腿,拽著向後外去。
「師叔?」
正在此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道聲音,謝嶴手指一抖,連忙把衣服搶回來,只听‘嗤啦’一聲,謝嶴顧不得其它,把手中東西一股腦丟進櫃子里,捉著櫃門關上,回頭看著正邁過門檻進來的青年。
「師叔慣常耐不住餓,怎地今天早上先收拾衣服了?」白衍目光在衣櫃上轉悠一圈。
謝嶴連忙上前截住,「昨夜吃多了,就趁著收拾東西的功夫騰空肚子,現在剛好餓了,走走走,先去吃飯!」
白衍視線在衣櫃上停留片刻,又望向已經出了屋子似是當真餓急的某師叔,笑著搖搖頭,隨即也出了屋子。
耳包立刻縱身跟上,只留下不足巴掌大的一塊橘色衣料,隨風輕飄飄吹入衣櫃底座下。
吃了早飯後,謝嶴又在山莊內轉悠一圈,依舊沒有見到青鈞師佷回來,萬分郁悶之下,干脆溜達到自家師佷的院落,來到主屋等他。
此間屋子一塵不染,便是外廳的地面也光可鑒人,倒是讓謝嶴腳下的泥土污了幾分;謝嶴兩手隨便一模,就在桌面茶具落下幾個手印,一邊嘖嘖驚嘆自家師佷的潔癖程度,一邊撩開竹簾向里屋走去。
唔,在這里尋尋線索,說不定能推測出青鈞師佷最近一次是何時回來——
謝嶴在屋內東瞅瞅西看看,偶爾抖抖試劍布,或打開靈石硯觀望,一根灰毛尾巴在眼前飄來蕩去,總是佔據視線正中;
謝嶴揮開尾巴,在屋內轉悠半天,冷不丁回頭看到地上一串頗為霸氣的泥爪印,以自己的腳印螺旋狀繞圈包圍,眼角頓時一抽。♀
「嘖,不許亂動,老老實實呆在原地——」
正說著,忽然看見灰毛獸妖的尾巴掃過角落劍架,劍架前後搖擺一晃,便要向前倒下壓在灰毛獸妖身上。
謝嶴立刻幻步向前,伸手便要扶住,誰知灰毛獸妖已是轉身欲避,謝嶴腳下頓時被一只厚爪子絆倒,向一旁的櫃子栽去,鼻子快要貼上櫃門時,手掌猛然一拍借力後退三步。
「呼啦——」
那六尺來高的櫃子被拍得晃了晃,櫃門傾開,一堆衣物嘩啦散了滿地,還有幾件飄乎乎落在謝嶴身上——
素色樸拙,薄軟舒適,隱隱攜著清風仙之氣,卻讓謝嶴瞬時紅了滿臉。
這、這都不是青鈞師佷的里衣褻褲麼?!
謝嶴連忙蹲下.身收拾,匆匆捉了幾件里衣丟進衣櫃里,然而一手快要模到地上那件素色無塵又挺直平整的褻褲時,腦海中驀地浮現出雨夜種種,憶起平日里仙根深重、劍心堅定的師佷那夜衣衫凌亂、急促喘息的模樣,爪子登時抖了幾抖,無論如何也模不下去。
不、不管怎樣,都要在自家師佷回來前收拾干淨嗷嗷!
謝嶴忍著滾滾羞意,一手顫巍巍伸向那褻褲,好不容易抓到手里,掌心皮膚貼上那難以言喻的衣料時,臉皮溫度又上升幾分。
「呼啦」
竹簾子忽然響動,清冽氣息隨即拂進了屋內。
謝嶴猛然轉身,只見負劍少年恰是步入屋內,兩袖似貫流風回雪,劍眉微微一動,黑眸中浮動流光尚未褪去,便徹底凝滯,剎那結化如石。
謝嶴更是從頭到腳連爪子都僵硬萬分,腦袋上頂著一件里衣,手中捉著褻褲,身後是被‘翻箱倒櫃’的衣櫃
怎麼看怎麼都像是跟蹤入室偷竊貼身衣物的尾.行痴.漢嗷嗷嗷!!!
謝嶴一個騰身猛然跳起,揪了腦袋上的里衣,連同手中褻褲一股腦丟進衣櫃里,又把地上的衣服揮手一卷,不知覺使出神陽擺枝之招式,嘩啦啦全部拋進了衣櫃里,反手吧嗒關上櫃門。
「呼」謝嶴呼了口氣,兩眼盯著地面干笑兩聲,「我、我在這里等青鈞師佷,誰知剛才一不小心
最後人類sodu
撞倒了櫃子,這才會把衣服弄了出來早知道就在青冥閣等了哈哈哈」
雲青鈞負在身後的手緊了緊,凝滯半晌的黑眸動了動,目光匆匆移至一旁,落在床帳上又即刻縮回,白玉耳廓紅暈更甚,「無妨,師叔在此在此隨意便好」
一時間,春日暖風自窗邊回旋,房內流淌靄靄光塵,好似那溫泉上的水霧,蒸騰裊裊濕氳呼吸的熱氣。
謝嶴正不知該如何接話,忽見自家師佷上前一步,從袖中取出一物來,謝嶴定眼一看,竟是之前在棲雁湖弄丟的三色抹額。
「此物原本有壓制陽氣之效,且妨五行之害」
謝嶴眼前光影微微變幻,只見少年白皙手掌伸來,拂過自己耳邊亂發,手指若拈太極禪機,捻著抹額環過發頂,在腦後很快系上。
「迄今又煉化了數日,尚有三分靈性,若是師叔遇到危險之事,我也能知曉是在何方」雲青鈞後退一步,想到之前在那妖船上所見所聞,黑眸閃過一縷寒光,「如此,定在須臾之內,出現在師叔面前。」
謝嶴低著腦袋,一手模上三色抹額,「無論在何處?」
驀然澀啞幾分的聲音從某師叔口中吐出,雲青鈞微微一怔,心弦莫名一顫,清潤嗓音沉緩幾分,若凝開合天地之力,字字之諾重若萬鈞。
「無論在何處。」
謝嶴猛然抬頭,對上一雙沉凝黑眸,只覺其內似有水淄流光,溫湍暖慰人心,一身渾璞純澈之真氣,若撐天地之瑤柱,仿佛天傾地覆,重歸洪荒,也有這人護得一處安寧。
一腔酸意驀然漫上謝嶴眼眶,又強行憋下去,匆匆抬步向外走去,「想來今日也是無事,天氣正好,不如去院中練練功法?」
雲青鈞隨步跟上,「也好,師叔確實需要勤修武藝,用功抄習之前拖欠的經書——」
正急步走在前方的謝嶴頓時一個踉蹌。
灰毛獸妖眨了眨一圈軟毛,望著自個兒鼻尖的一只赤紅獸瞳近乎斗眼,這才瞧見之前落在黑黝黝鼻頭上的一滴水珠子,狠狠打了個噴嚏,躍身跟上
十五日——
「呆子——!」
日上三竿之時,某只強行闖入禁制的人形青龍循光來到謝嶴所居院落,一番七顛八倒之混亂後,由于雲青鈞與白衍如今正忙于在莊內掃蕩邪魔,倒也由著這青龍與謝嶴二人出去閑逛。
「若有情況,心神稍動,此物便會有所反應。」雲青鈞望著謝嶴頭上三色抹額,語氣沉沉。
「今天且讓你護著師叔,待到明日山莊徹底掃清了魔物,莫忘把師叔還來,否則」白衍意味深長笑笑。
戎睚哼了一聲,不屑這般威脅,拎著謝嶴衣領便向永州城郊掠去,沒多久來到一處春野山坡,往下放眼看去,但見千湖澗內熱鬧非凡,竟是有不少人在湖面上劃舟。
「十七日正好是迎春賽龍舟的日子,難怪有人在此練習。」謝嶴兩眼亮了亮。
以前太蒼山莊所在南峰未曾飛升,雲清山中又常有妖魔邪肆作祟,是以永州城的老百姓極少來千湖澗,謝嶴卻不知自從山中妖魔被自家師佷掃蕩之後,千湖澗也逐漸多了些人煙。
「本大爺路過時見此地這般熱鬧,就知道你這呆子喜歡——」戎睚斜倚在一顆桃樹下,初草為毯倒也愜意舒適,幾縷蒼青發絲松垂于丹繩之外,春閑美色無邊撩人。
時值春日正暖,千湖澗本就有不少踏青賞春之人,湖內吆喝劃舟之聲更添幾分喧嚷,加之在湖邊擺攤的茶鋪、酒肆、行腳雜貨、以及蒸碗糕之類的小鋪,如此遠遠看去,好似已成賞春之道,繁盛郊外。
「若是在十七日也能賽一賽龍舟」謝嶴盤腿坐在樹蔭下,望著湖面上一只只窄船喃喃自語。
「這有何難?」戎睚揚揚眉毛,濯濯金眸攬著晴空斑斕日光,「你若想賽,本大爺就屈尊紆貴化作舟船,你這呆子劃一下船槳,便是在萬里之外,任它東海之浪打來也巍峨不翻,別說這些凡俗之物,就是那天界的龍舟也比不上!」
「噗——」謝嶴忍不住悶笑,「沒、沒錯,若是戎睚,定是數一數二的‘龍’舟!」
見木頭人彎眸笑開,戎睚大爺不免眼梢都飄著幾分得意,揮手招來兩杯盛著佳釀的酒盞,一杯彈到謝嶴面前。
謝嶴今日哪里敢喝酒,一時只能胡亂扯了個借口,「我答應了師父不在白日里喝酒。」
「嘖,就你這呆子麻煩」青龍大爺哼了哼,循光消失,草坪上疾風卷過,吹起簌簌草葉。
不過幾呼吸之瞬,又見人形青龍再次出現,揮袖一揚,謝嶴面前便鋪了一張軟布,上面擺著一眾吃食,菱粉糕,栗子酥,糯肉蒸碗,酥酪湯,還滾了幾根脆生生的榨油卷兒。
「鄉野小地,只有這些粗糙吃食,」戎睚頗為不滿意道,「待到後天賽龍舟之時再多備些吃食,本大爺帶你贏了這比賽,就直接飛往東海諸島,沿路有些零嘴作伴,你這呆子也不會無聊」
謝嶴搭在膝蓋上的手微微一顫,猛然揪緊褲管。
「到時候入了本大爺的洞府,再讓你真正嘗遍這六界美酒佳肴然後」戎睚說著說著,端著酒盞的指尖悄然紅了一撮,含糊說了後半句,暗自消化半天,方才咽了咽喉嚨,扭頭看向身旁的木頭人。
這一看,手中酒盞 啷落地。
只見謝嶴臉色發白,眼眶紅得厲害,雙手握拳,手背上迸出青筋,竟是幾番忍耐之下、氣血凝阻之貌。
「呆子?!」戎睚霎時傾身欺近,有力手掌抬起謝嶴下巴,指尖一抹靈氣順著謝嶴脖頸脈路竄入。
「沒、沒事」謝嶴目光落在人形青龍的額頭上,「只是只是忽然想起關于魔族之事,有些擔憂」
「我還當是何事,不過是一幫氣數不足的魔族,何愁滅不了?」戎睚挑了挑眉,「你若這般擔憂,本大爺今夜就去毀了那斥離之地的——」
「不可!」謝嶴猛然一聲大吼,泛紅雙目大瞪,反手拽住青龍的袖子,暴.露推衍卦象的話語幾乎快要說出,又堪堪咽回喉嚨里,「切勿千萬不要獨自一人去斥離之地!」
戎睚詫異瞅瞅木頭人,見這人眼中水光閃閃、撲出滾滾擔憂,心中登時一喜,傾下蒼青頭顱,舌忝了舌忝這木頭人濕潤眼角。
「放心,你說不去,我便不去」
微啞嗓音隨暖風彌漫,人形青龍一路向謝嶴耳朵舌忝去,探出獠牙磨了磨脆女敕耳朵,忍不住輕輕咬下,直咬的謝嶴嗷嗚一聲,眼角泛淚,復又伸舌舌忝舌忝濕漉漉的密睫軟毛,好似揉碎所有凶殘,融化所有溫柔——
一日閑光就在賞閱湖景時消磨大半,等到謝嶴與人形青龍回去山莊,已是黃昏時分。
在花廳吃飯之時,因為多了幾人,又是一番熱鬧不休。
「呆子,這筍悶牛筋不錯,多吃吃——」一雙筷子伸到謝嶴碗中。
「啪——」另一雙筷子如劍斜插,牛筋頓時掉在了桌上。
「你這劍修是何意思?!莫不是想與爺爺打上一架!」
「沾有妖邪口涎之物,怎可落入師叔碗中——」
「你——!」
「砰砰 啷——」
另一邊——
「這麼說那神仙把二師兄救了後,又用仙水煉化了肉身」天陽恍然大悟。
「所以二師兄如今容貌有些變動?」盤隋好奇追問。
「雖然經歷了許多時日,能憑白得一身功力也不錯,」白衍瀟灑一笑,「何況還能與師弟們重新團圓,容貌就算改變再多也無妨——」
「二師兄!」激動回應聲x2
再一邊——
「恩公若是喜歡這紅葉魚,我再剔一條出來」
「嘿,還是雪禪最好啊——」
「叱嗚」灰毛獸妖尾巴自盤中一卷。
「啊,最、最後一條紅葉魚!」雪禪驚呼。
「叱嗚?」一條被咬的慘不忍睹的魚被放在謝嶴碗中。
「啃成這般模樣根本就不算剔刺!」某木頭人憤怒逆擼灰毛尾巴。
「叱嗚嗚!」
夜半,月上中天,山莊漸漸寂靜下來,謝嶴自床上翻身坐起。
「好餓啊」謝嶴模著肚皮,望著灰毛獸妖笑嘻嘻道,「耳包能否去前院拿些吃食過來?」
灰毛獸妖耳朵抖了抖,一溜煙竄出了窗外。
一盞茶時間後,灰毛獸妖叼了滿滿三屜的吃食歸來,用腦袋頂開了房門,赤紅獸瞳中滿是即將共享美食的興奮。
然而——
房中空蕩蕩,沒有一人,唯有床頭豎著一根金光灼灼的棍棒,閃爍刺目霞光。
灰毛獸妖咬著食盒呆呆發楞,腦門上驀地一松。
「吧嗒」
原本箍著渾圓腦袋的一輪金圈兀自裂開,還未砸在地上,便化作金塵,縷縷飄散——
作者有話要說︰承諾的妖尊黑歷史•青龍幼體出現•仙尊黑傳聞——
重闕之界,無窮紫芝仙樹,琪花瑤草,仙雲滾滾。
遠方仙曲裊裊傳來,一顆禿樹迎風搖擺,仿佛在隨著仙曲而舞,仔細一瞅,卻見搖擺的方向,無一不是仙女抬著各色仙肴,從半空飄裙而過。
飛樹不斷繃直了細細樹枝,又沒精打采耷拉下來,再見到仙女路過時,又繃直枝稍,在仙女匆匆行去時,再次萎靡不振耷拉下來。
在仙草中隱藏著的混天藤遠遠看見,只覺那禿樹的委頓之氣分外刺藤神,想起在東海某一處仙島瞧見的稀罕東西,嗖的鑽下了雲霧。
不多時——
「咕咚——」
一根通體翠碧如玉的綠藤卷著一顆巨大無比的蛋過來,放在飛樹下觸枝可及之地。
「颯颯」
飛樹當真精神一震,難得沒有排斥這混天藤的靠近,樹枝好奇在蛋上刮來刮去,似乎在糾結怎樣破殼開動。
在混天藤趁機攀爬緊纏上樹干時,飛樹模滾了半天蛋殼,終于想出辦法,在枝稍上凝出一股陽氣,拍在了蛋殼上。
只听啪嚓一聲,那蛋殼終于應聲而碎,露出其內一抹青白女敕色。
「嗷吼!」
聲帶尚未發育完全的粗噶霸氣之聲響起,一只青白細鱗的幼龍鑽出腦袋,迷迷瞪瞪睜開金色眸子,看著眼前金光燦燦、陽氣飽滿的枝條,豎瞳霎時瞪圓,一口咬上——
「簌簌——!」
吃肉不成反被咬,飛樹劇烈抖動,抽動枝條要把那半身嵌在蛋殼里的幼龍甩開,連混天藤也不得不加入混戰中,那幼龍卻是戰斗力極為凶猛,皮厚耐揍,就是不松口。
直到某仙尊聞聲趕來,驅離一藤一龍,飛樹這才有氣無力的耷拉著樹枝,其中一根烙下一個明顯的牙印豁口。
「哈哈哈,听說那龍族只認出殼第一眼之物,誰讓這飛樹貪吃弄裂了蛋殼,這才被反咬了一口,說不定還是被那幼龍當成了娘親,被吸噗哈哈哈!」隨著仙尊一同趕來的小仙笑得眼角飆淚,「那只龍本就是青龍幼子,將來甚是了得,第一口就吸了純陽之氣,以後怕是吃不慣它物了!」
「圖曳,備水。」
「誒?誒誒?!仙尊你又要給這飛樹淨身?!它不過被那混天藤纏了纏——」
「若是妖氣滯留,于它不益。」
「可是仙尊給這禿樹洗得這般頻繁其他仙人都說仙尊您有戀禿癖,有些仙女還私下里說要剃了頭發——」
「」
——end——
畫外音︰于是貪吃之人必被吃,筒子們務必小心啊~
至于為什麼是妖尊的黑歷史︰將來總有一天這廝會想起來原來是自己牽線讓一樹一龍初次相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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