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飛廊籠紫煙,青天為屋瓦,日月作窗欞,連接無盡瓊閣,天地猶如一敞廳。
此時在某間瓊閣內,碧色石台為椅,謝嶴正襟危坐,手中捧著熱茶,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之前被這一族的護衛兵團發現時,差點被直接丟進水里,再塞回那幻陣之中,幸好關鍵時刻被一位丹含長老發現,捉著自己的手掌放了一滴血——然後那群半人半獸的家伙視線就變得詭異熱切起來。
「嗚嗚!」一只白色軟毛小獸爪子勾著謝嶴下擺,終于費勁爬上膝蓋,只長了一層絨毛的肉翅膀在謝嶴手臂內側蹭蹭。
然而那還帶著肉粉色的翅膀剛湊過來,一只比它身子還大的灰毛腦袋好似大炮沖來,猛然一頂,嚴嚴實實霸佔謝嶴盤膝雙腿,同時把那只白毛小獸頂得飛出去,在地板上滾成了球。
「嗚!」白毛小獸憤怒拍著肉翅膀,噴出一簇點不著的火星,呼嘯著又沖了過來。
謝嶴一把揪住白毛小獸脖子後的軟皮拎起,一臉頭痛道看向主位上的人,「敢問丹含長老,這只幼獸可否先帶下去…呃,喂女乃?」
萬一耳包被惹急了,一口吞了這幼崽,那身為主人的自己豈不是要被扣押在這里!
謝嶴倍感憂慮。
「我族自古擇木而居,喜陽而臥,榭公子是純陽之體,幼獸自是無法抵抗,」丹含長老微微一笑,雪發披散,眉似白霜,端的是清雅無邊,「遑論白澤幼獸絕非孱弱,讓它們玩鬧無妨。」
就算耳包吃了它…你們也不會以此為借口吃了老紙麼?!
謝嶴狐疑瞅了瞅,雖說這人靈氣湛湛,飄逸若仙,但也從本質來講是靈獸,況且又對純陽之體有興趣——
正想著,謝嶴忽覺手指一熱,只見那白澤小獸調轉腦袋,費勁的伸著小粉軟舌,在她拇指上舌忝舌忝……其模樣非常像貓崽子舌忝魚!
在耳包上爪子前,謝嶴迅速把那只白毛小獸丟在丹含長老懷里,繼續之前的話題,「這麼說戎睚只是睡著了,並無其他大礙?」
可是怎麼會突然就睡著了……該不會青龍也有什麼休眠期,一睡就睡個百八十年的——
謝嶴一瞬間驚悚了。
「與其說是睡著,不如說是陷入夢境之中,恐怕是有人趁他心神俱亂之時,強行令其昏睡入夢,」丹含長老略一沉思,「以他青龍之體,最多睡上半日,便會月兌離夢靨,清醒過來。」
「這就好、這就好……」謝嶴大大松了口氣。
「榭公子若是累了,不妨先去休息片刻,」丹含長老安撫著手下還要沖出去的白毛幼獸,「或著也可以去我族三霄藏書之地,翻閱一二打發時間。」
「藏書之地?」謝嶴撓撓臉,心中蠢蠢欲動,「可是那里有天下六界之書,萬一被我看到不能看的……」
嘖,該不會被天降玄雷給劈了?
「若是可看之書,榭公子自然能閱之,若是不能看之書,榭公子就算看見也無法接觸,」含丹長老高深莫測一笑,「況且我練得那丹藥,正缺一味純陽之血,本以為再過個數百年都不會出現,沒想到運氣如此之好……理應有所感謝。」
謝嶴眼皮跳跳,干笑道,「哈…哈哈……」
缺一味血什麼的……該不會是要流滿幾大碗?!
謝嶴臉色隱隱發青,決定去書閣拖延時間直到戎睚睡醒。
……
三霄台內——
天地幽幽,萬籟聲寧,銀河現影,玉宇無塵。
無窮書架布滿浩瀚之空,一段透似紫璃的台階蜿蜒盤旋向上,隱沒最上端,好似與幽空水痕連綿一體,無限延伸。
謝嶴從傳送法陣中出來時,便看到這般震撼之景,抬頭,瞪眼,傻愣愣半張著口。
我揍……忽然覺得老紙剛才想要把所有經書翻一遍的念頭蠢透了!
「此處便是我族藏書之地,一般只有族人可以進出,若是妖魔精怪,就算他再厲害也無法通過那傳送法陣,」帶路少年名叫函保,濃眉圓眼,額有青紋,此時自豪拍胸道,「我白澤一族自古掌管六界之書,天下諸事皆知,如今入你眼中的書卷數目也不過是鳳毛麟角。」
「什麼事情都知道?」謝嶴兩眼頓時亮了,「那我可否見這掌管書台之人?」
「這……」函保有些苦惱道,「三霄台諸書是由族長七子分管,如今大少主、二少主、三少主都去了外界,要十天半月才能回來;四少主閉關,五少主正是酣睡,六少主被請去東海喝喜酒,如今只有七少主在這三霄台,他一大覺睡了二十多年,如今剛醒……」
謝嶴直听得頭暈目眩。
嘖嘖,這白澤神獸一窩生的可真多!
「每位少主所管書籍不同,所知之事也不同,」函保熱心道,「不知公子想要問何事?」
謝嶴想了想答道,「…與經書有關之事。」
「書?那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我這便帶你去找七少主!」
說罷,函保便沿著浮空台階往上走。謝嶴瞅瞅那兩側沒有扶手、好似玻璃脆弱的樓梯,吞吞口水,試探著踏上去兩腳踩踩,證實十分之堅固,這才穩走中間跟上。
腳落無聲,四周幽茫,隨著台階盤旋而上,上方空間越來越開闊,當又一次拐彎之後,登上最高處,頭頂豁然開朗,天空似黎似暮,無星無月,一道銀光卻似天河盈空,緩緩流淌出靄靄凝芒。
「寶兒怎麼來了?不是每次看書就睡著麼?」
一道含笑聲音忽然響起,清朗如笛,溫醇醉人,所拂之處草長鶯飛,好似攜著春雨闌珊閑光。
謝嶴心口忽然一跳,順著這聲音望去,只見一排排書架後,隱約可見一抹衣擺。那人似乎倚著書架而坐,月白腰帶垂地,與繡著瑞草的碧色衣擺糾纏一起,幾分凌亂鋪開在地上。單看衣擺一角,便是說不出的隨意不羈,清揚風流。
「七少主!怎、怎地又用那女孩兒的名字叫我!」函保立刻紅了臉蛋,氣勢洶洶上前,還沒邁開幾步,就好似撞上無形的屏障,唉喲一聲痛呼,捂著酸紅鼻子蹲下。
剛邁開一步的謝嶴默默把腳又縮了回去。
「寶兒又忘了這三霄台的路是擇人而開的麼?怎地走路這還是這般魯莽,」那人嘖嘖兩聲,語帶關懷,卻怎麼听都好似有幸災樂禍的笑意藏著嗓子眼里,「長此以往若是撞扁了鼻子,以後可怎地向依蟬提親啊,唉唉……」
「七、七少主!」函保捂著鼻子蹭的跳起來,差點又撲了上去,幸而在關鍵時刻剎住了腳步,瞅瞅一旁謝嶴,嘟囔道,「我今天可是奉丹含長老之命,帶著外界人來三霄台看書——」
說罷把謝嶴來此地的前後經過說了一通,那人‘哦’了一聲,遺憾開口道,「若不是長老命我不得與外界之人接觸,還真想坐下好好暢談一番,想必在那河中破陣之行十分有趣。」
「七少主想听那事,在下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謝嶴立刻接話,語氣果斷,聲音洪亮,展現出十二分的鏗鏘誠意。
誰知此話一出,那人卻忽然沒了聲。
一時間,幽華怡和,天地無聲,只聞那人的呼吸似乎滯了滯。
謝嶴一臉納悶看著函保,函保一臉茫然回視謝嶴,顯然對這情況也是有些模不著頭腦。
半晌之後,那悠揚聲音終于再次響起,「……你有何問題?」
謝嶴一听這尊百科全書開口,連忙道,「七少主可知天界曾有一經書散落凡界,名為《天地神陽轉魄還魂經》?」
「…千年前青龍戎睚大鬧景陽殿時,流落凡間的那一套經書?」方才帶著幾分跳月兌的聲音沉澱下來,靜謐如微微屏息。
「正是。」謝嶴眼楮亮了亮。
「你想問何事?」
謝嶴想了想,先問道,「請問這經書一共有多少本?」
「此乃天機,不可泄露。」青年聲音朗潤似瓊漿玉液,回答卻干脆似一榔頭砸在釘子上,毫無婉轉余地。
最想知道的問題被駁回,謝嶴有幾分郁悶,「那經書可有何奇特之力?」
「天機不可泄露。」
「大致落在凡間何處?」
「天機不可泄露。」
謝嶴額頭隱隱冒出一根青筋,接著一連幾個問題,都得到一模一樣的答案,終于忍不住在內心咆哮。
臥槽,看著一部世界級百科全書擺在眼前卻拆不開封皮,還不如讓老紙不知道有這麼個人存在!
謝嶴壓下滿腔惆悵,眼看撬不出關于經書的絲毫信息,正欲拜別,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七少主可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去……異界?」
「異界?」青年詫異提聲。
「就是……就是六界之外的地方。」謝嶴含糊道。
「我尚未听說有此處,不過此類相關之事,是我大姐所知範疇,」書架後的青年動了動身子,似是要扭頭又匆匆轉回去,「你若是想知道,不妨在此多留幾日,她最多十日便可回來。」
「十日?」謝嶴不由咂舌。這麼久?
「你若是無聊,就來這里看看書,十日時間很快便會過去,」青年聲音又帶上了笑意,穿過排排書架,淳淳流淌,「反正這三霄台內的時間與外界不大相同……」
唔?不相同?
謝嶴正要細問,就听台階上忽然傳來急促腳步聲,緊接著一名穿著煉丹衣袍的男子跑了上來,一見謝嶴腳下一踉蹌,兩眼淚汪汪,幾乎要一把鼻涕一把淚撲上來。
「榭公子!請快隨我速速出去!那青龍醒來尋不見你,我等告訴他你在此處閱書,可是他進不來三霄台,又在外面等了許久不見你出來,便雷霆大發,硬說是我們把你藏了起來,如今、如今快要把族里的飛廊瓊閣盡數拆了去!」
謝嶴額角一跳,「等了…許久?」
「公子怕是不知,三霄台內的時間流速比外面要慢傷許多,」煉丹甩淚道,「距離公子進來這里,外面已經過了一天一夜。」
謝嶴︰「!!」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預告︰
據說暴走狀態下的青龍只有師叔的喂送可以安撫?
據說七少主要一次迎娶所有送來的凡人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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