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再次醒來,眼前仍是一片漆黑,想必天還沒亮吧。愛睍蓴璩
她的手往前面伸去,胡亂地模索著,想要模到那部手機,她想看看楚擎好些了沒?
模了好一陣,還是沒找到,心里又想會不會掉到楚擎身上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到身旁楚擎那里去,誰知手一探,觸踫到他身上時,便教一只溫暖的手掌抓住,她一驚,手輕輕一顫,心中萬般欣喜,唇角不覺輕揚,「楚擎,你醒了?」
「恩。」他看著她一張蒼白削瘦的臉,眉頭擰得緊緊的。
「我的手機掉到你那了嗎?快給我瞧瞧你傷口。」
憑著醫生的本能,幾乎是沒經過考慮,這麼說出來的。
可是這話一出說口,她嘴角就僵硬了下,意識到不對勁,自己何苦這麼關心他?他未必會領受!
頰邊那抹欣喜感消失全無,咬了咬唇,「你要是模到我的手機,麻煩你遞給我。」
听得她再次這麼說,楚擎的心募得一抖,現在天已大亮,而她的手機明明就在兩人座位之間,她怎麼會看不到?
又仔細去瞧她的一雙明亮水漾的眸,此刻里面是黯然失色,他似乎意識到什麼,連他自己都未曾擦覺,自己眸子中一掠而過一種叫做慌痛的東西。
「我很好,你不必擔心,不過……」他的薄唇蠕動了下,話到嘴邊,始終沒辦法說出來,不知何時,他對她已經做不到如初的殘忍,「不過……你的手機不住我這邊,我沒找到。」
她听得他語氣有些古怪,她輕輕哦了一聲,手想從他手中抽出來,復想再找一找不知遺落在何處的手機。
她的手一動,便教他寬厚暖熱的掌心用力一裹,讓她的手無法動彈,她一皺眉,痛得悶哼出聲,掌心處淺淺的疤痕一經牽動,又涓涓涌出血來。
看著有血從她掌心處逸出,將他的手一齊染紅,他的鳳眸猛得一眯,當下打開她的掌心,一道極深的口子,為何她有時間給他做包扎,卻沒時間給自己處理傷口?
無意中又瞥到一眼掉在地上那把帶有血跡的手術刀,猛得心中一刺,眸色斂得更深了一些,這傷口根本就是她自己弄的!
似乎感應到有強烈的目光打在她的臉上,青溪微微低了下頭,縮瑟著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不料她這一躲避,讓男人心中更覺不是滋味。
猝不防及,青溪柔軟的身子被用力一撞,他將她用力按入了自己懷里。
青溪身形一晃,顯然意外男人會如此擁抱她,本來冰冷的身體,在他似乎傾盡全力抱住她的那刻,微微暖了下,鼻尖流過他身上淡淡的青橘香氣,好聞,格外讓人安心,可是,這個男人已經早就不是她的楚大哥了,如今,他被另一個女人稱為未婚夫。
思及此,青溪心房上輕扯了下,她用完好的右手去推他,他卻將她擁得更緊了些,那樣的力度似要把她揉進骨子里才甘心一般,耳邊蕩過他柔膩融暖的氣流,他音色微微暗啞,「小青,為什麼?」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便蹙了蹙眉,問,「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割傷自己的手?」
她咬了咬唇,終是沒吭聲,難道要她有多麼多麼不希望你死,寧願傷害自己也要拼力地去救你,那不就等于說她有多麼多麼在乎你嗎?
能換取什麼?換取他的同情與愧疚,而這些對于她來說只是多余。
「我只是不想欠你什麼,你救我一命,我只是還了你而已。從此,我們兩不相欠!」她輕輕說道,只是為何一開口,喉嚨便覺哽痛?
只是為了不欠他,突然他的心劃過淡淡的失落,然而他緊緊抱住她的手臂並未松動半分,他唇猛地一扯,問出了一句,「疼嗎?」
這一聲,連他自己都所料未及,有時候反應總比思慮來得快一些。
青溪又楞怔了下,疼?怎麼不疼?只是手掌上的疼,怎麼能比起你對我的那些傷害來得疼?
青溪只是咧著唇輕輕地笑,一笑身子便在他懷里輕輕地跟著顫,她的語氣極輕極柔,「也許有一天你也來親身體會一下,你就會明白,疼不疼了。」
楚擎抿了抿唇,卻是說不出什麼話了。
本想替她包扎,可是若有舉動,她定會產生懷疑。他想,稍晚一會讓她知道也是好的。
他只扯了另一個話題,問她,「冷嗎?」
這里是山下,汽車已會毀壞,暖氣早就打不開來,在這個嚴冷的冬季,這里的溫度低得可怕,有冷風從破了的窗口吹進來,更讓人覺得冷。
青溪沒有撒謊,點了點頭。
他輕輕送開了她,便將自己身上外套月兌下來披在她身上,又重新將她攬回了懷里。
這次,青溪沒有拒絕,男人的身上總是比女人來得暖和,有這麼一個暖爐給她取暖,何必凍著自己,于是,她更為放肆地將自己的手塞進了他腋下,那是人體最暖的地方。
他也就低笑了一聲,便這麼隨她去了,他打量著她巴掌大小的臉頰,她閉著眼楮,長長的睫毛形成兩排靜謐的剪影,如此安靜,呼吸著從她鼻腔里呼出均勻的氣體,這樣的安靜的她似乎也很可愛。
突然,他很享受這樣的氣氛。
「青溪,我們上去之後,就好好的吧。」他突然這麼說道。
青溪心里在揣測,什麼叫所謂的好好的?
「是你跟童水瑤好好的,讓我不要再為非作歹,不要惹是生非,好好地讓你們好好在一起,也不要去影響楚逍的生活,你們大家都好好的,我就孤孤單單一個人孤獨終老好了,是不是?」
她的聲音足以平靜,平靜到竟也能擾亂心緒,楚擎劍眉又忍不住擰了下,眸底的目光復雜深愕,「你為何非得這麼刺激人不可?我們三個不能像從前一樣麼?就像家人一樣,那不是很好嗎?」
以前他們三個人關系很好,有說有笑,有打有鬧,就像親人一樣,親密無間。
可是早就回不到過去了呀,他們三個人的感情都如餿了的面包一樣變了質,如何還能回到從前?
她只是笑,一笑起來好吃紅唇,如清風霽月,笑聲清脆如銀鈴,「如果我有一架哆來A夢的時光機,將時光倒流,或者我們都能成為穿越劇中的人物,統統穿越回到幾年前,那還是有可能的。」
她知道此刻楚擎的眉皺得很深,正冷冷地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她微微抬起清明的眉眼,在黑暗里凝著他,舌忝舐了下干干的唇瓣,道,「楚大哥,要是你一直都是我第一眼認識的那個擎哥哥該有多好。」
她與他之間,正應了那句,一遇楚擎亂終身。
她卻不知道楚擎心里也在輕輕念,如果你也是我第一眼遇見的那個小青該有多好。
見她唇瓣月兌水干裂,便不忍心再讓她多說話,溫柔地撫了下她柔順的長發,「閉上眼,睡會吧。」
他的動作很柔,帶著久違的寵溺,她安然享受著,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或許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她仍不肯停歇,「我只怕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了,我想,我們是要死在這里了。不過,似乎也不錯。」我跟你生不能約時,死能同穴也不錯,畢竟,你曾是我深深愛過的那人。
「不會,徐璟不見我回去,會想辦法找到這里。」他又俯眼望了懷中的女人一眼,「青溪,你再熬一熬便好。」
她唇彎了彎,道了一聲,「好。」
不知為何,他說他們會獲救,他們就一定會獲救,她信他,不需要任何理由。
想著等到徐璟找到這里,還得等到明天吧。
閉上眼,後腦勺仍舊隱隱約約作痛,怎麼也睡不著,而且心里還有一個問題一直憋在心中,她吞咽了下唾液,問道,「追殺你的人究竟是誰?」
見他沉默了半響,她就知道這是個不該她來攢測探究的話題,是啊,她一個與他之間如今只是親密的陌生人,怎能與他齊肩分享他重大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便知趣地說,「很抱歉,是我多嘴了,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她又笑自己蠢笨,明明知道有些事就算你不問,他也會說與你听,就算你問了他也不會說一字。
「是宋安行。」
沒想到他居然會告訴她,「宋安行?你怎麼會惹到他?」她听過這個名字,宋氏的長子——宋安行,一個向來低調卻也是極其出色的男人,不過她早就入獄兩年,對外界的事情已經不是那麼了解了。
「他認為他的妹妹因我而死。」楚擎淡淡地說。
宋安行的妹妹也就是黔城五朵金花之一—宋雲錦。
她曾在慈善晚會上偶遇過一次,年紀比她略小些,也是個靈俏水潤的女子,唇瓣總是漾著甜甜的笑意,十分討喜,年紀輕輕,怎得會死了?
她記得在入獄之前,還從未听聞宋家傳出有關宋雲錦去世的消息。
「是在我入獄後的事嗎?」青溪狐疑問道。
楚擎沉思了一會兒,眉梢不覺擰起,「不,是在兩年前。不過宋家人隱瞞了這件事,外界都認為她只是跟宋安行一道出國了。」
竟然也是在兩年前,那可真是災難頻生的一年。
雖然此刻她緊緊挨著楚擎的心髒,離得他最近,卻驀然發覺,其實她離他很遠很遠,遠到她好像從不認識他一樣,或者可以說從未認清過這個男人,她從不知道他跟童水瑤之間的關系,也不知怎得突然冒出了一個宋雲錦,他竟也牽扯其中。
突然的,她竟然不想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男人跟女人之間還能有什麼事好發生,大約用腳趾頭也能猜想得出。
又想何須計較,他不是她的誰,她也懶得再問。
現在的她真的是懂事了很多,也聰明了許多,不像以前,非打破沙鍋問到底,非撞得頭破血流才甘心,現在的她懂了,什麼叫做適可而止。
她收回那些無謂的好奇心,不再發問,說了一聲,「我頭有些疼,想先眯一會兒,也許等我一覺醒來,天就亮了,你的人也能找到我們了。」
當她提及到「天亮」,又想到她的眼楮,楚擎攬著她的手便又緊了一緊,在她耳邊輕哄,「你睡吧,我守著你。」
很柔,很暖,想必比明日射進這狹小的空間的清晨第一縷陽光都要來得舒服。
模模糊糊听到外面有直升機的聲音,還有搜救隊的喊聲,她以為那是在做夢,可是聲音越來越響亮,持續著不間斷,她猛地一震,豎著耳朵仔細去听,真的有人,有人來救他們了。
在楚擎懷里動了一下,她豁然睜開眼,激動地道,「楚擎,你听到了沒?外面有人在喊我們……」
「听到了,徐璟他們來了。我們很快就能月兌險。」楚擎的聲音很沉,听不出有多大的喜悅來。
青溪又眨了兩下眼楮,怎麼還是漆黑一片,救援隊不可能在夜里行動啊,她皺了皺眉問,「天亮了嗎?」
楚擎雙唇緊緊閉著,不吭聲。
「天亮了,是不是?」青溪的聲音越發顫抖,她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其實天早就亮了,就在她前面一次醒來的時候天就亮了,然而她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亮光。
她知道——她失明了。
從青溪沒有神采的眸子里看到了痛楚,他心里也一窒,拉了拉她的手,「現在醫學這麼發達,定能醫好你的眼楮。」
這不是短暫的黑暗,可能是一輩子的黑暗,她有可能再也無法重見光明了。
巨大的沖擊讓她心里一抖,再怎麼也忍不住,她便咬著唇悄無聲息地流下了淚,她只是安安靜靜地哭,不出聲。
他記得以前的青溪不是這樣子,記得她剛來楚家的時候,因為父母的突然離世,經常做噩夢半夜哭醒,總是哭得驚天動地,鬼哭狼嚎的,生怕沒有人知道她在哭,他只能不睡覺,在旁邊陪著她,替她擦眼淚,直到她再次睡著才悄悄離開。
那時,他就知道,原來女人真是水做的。
可是,現在的青溪哭起來時卻改了模樣,只流淚沒哭聲,這樣的她卻是更讓人心疼。
只是他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哭得很大聲,那也是一種幸福,因為有人疼,可是一旦沒人疼,連哭也是一種奢侈,更別說哭出聲音了。
楚擎看著這般忍著哭聲的青溪,從未覺得這般不知所措過,唇角輕輕磕踫著,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來安慰她。
只得伸手替她輕輕拭去眼淚,他指月復微糲的溫柔,只會更招眼淚,她也確實無法適應他這種小心翼翼地溫柔,只輕輕躲了開來,自己用手背替自己擦眼淚。
狠狠吸了吸鼻子,告訴自己別哭了,一遍遍地跟自己說要堅強,要堅強……
她搖了搖頭,眼中淚痕未干,認真地對楚擎說,「別輕易同情我,我還沒到需要別人施舍同情的地步。」
原來,他使勁渾身解數的溫柔,只不過是同情她失明了,就像在她在他的訂婚典禮上昏倒,他施與援手,在醫院陪在她病床邊一樣,不過是可憐她罷了。
雖然她什麼都不是,只是,這個男人的同情,她絕不接收。
青溪從他懷里掙月兌開來,將自己身上的衣服取下,輕輕遞過去。
她的舉動,突然又變得如此疏離,讓他心里不爽到極點,他低喝了一聲,又恨又惱,「青溪,你非得這麼 得拒人于千里之外麼?」
她只笑笑說,「很快我們就會回到上面去,我們離開了這里,就不需要再相互取暖,我們還是回到原點,你是你,我是我。」
他們即將成為獨立的個體,他的身邊會有另一個女人替他取暖。
這短暫的一夜是偷來的,她或許應該感謝上蒼,讓她要用一雙眼楮來換取這片刻的溫存。
有得必有失,大抵如此。
楚擎的眸光驟然暗下去,她的這種口吻,他很討厭,說不出有多討厭。
搜救隊的人很快就到了下面,看到他們的車子。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听到有人大問,「里面有人嗎?」
楚擎大聲回應,大家莫名其妙地听到了楚總一聲怒吼——還沒死。
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山谷里,回音回蕩到青溪耳朵里,讓她小小的納悶了下,這個男人究竟在怒什麼?
因為不清楚車子周邊的形勢,楚擎也不敢輕舉妄動,只等著救援隊過來救援。
徐璟知道楚擎還沒死,心里的顧慮消失殆盡,歡樂地回他,「楚總,我這就過來救你。」
徐璟是個聰明的小子,也是他的心月復,隔天聯系不到他定會找他,而他的這輛豪車有GPS定位系統,所以他完全不擔心,他會找不到他。
徐璟帶著搜救隊的人過來,他們身上都綁了固定的安全繩,慢慢靠近他們的車子,好在他們的車下是一塊厚實巨大的崖石,可以承載一輛車的重量。
也可以說這兩人是很幸運的,這附近的山崖並不是十分陡峭,而且下面冬樹蒼柏繁茂,灌木叢生,在他們的車子掉下來時,產生了相當大的阻力,下面一路的古樹都被壓折了粗壯的枝干,才讓兩人幸存下來。
徐璟靠近,看見車里還有一個女人,可不正是阮青溪,心中微微疑慮了下,怎麼她會和楚總一起遇險?
楞了下,就把安全繩朝楚擎遞過去,楚擎卻說,「先將阮小姐救出去,她眼楮不太好,你務必小心。」
徐璟掉了個方向,將青溪那邊的車門打開,將安全繩綁在她身上,套牢,再過去把另一根安全繩給楚擎。
他又到青溪那邊,伸手去抱青溪,「來,阮小姐我帶你上去。」
誰知楚擎冷冷給了他一記白眼,「你顧好自己就行,我會帶她上去。」
額……徐璟登時流了三斤冷汗,他這個做屬下的倒是很賣力很主動地去討好楚總的前妻,誰知會挨了這麼一頓批,心里暗道,楚總,你這人也太小心眼了吧?都不讓別人多踫一下阮小姐的?他都是他來救的,還逞什麼英雄,要帶阮小姐上去。
真是巨坑無比啊,默默嘆了口氣,便把阮小姐放下,沒來由說了一句,「還是讓楚總來好了,他比我會抱女人。」
輪到青溪流汗了,這是什麼理由?
不經意又瞥了楚擎一眼,見那人臉色烏黑,像是在責怪他多嘴說錯話了。
敢情他有多喜歡踫女人一樣?這徐璟平時不愛說話,怎麼在不是時候的時候盡說些不該說的話。
徐璟頭頂一群烏鴉「呀呀呀」地飛過,趕緊避開他凌厲的要殺人的目光,頓覺喉嚨怪癢的,輕咳了一聲,「我先上去,等你們。」
只得夾著尾巴趕緊撤退,再不走,被背後楚擎無數道目光千刀萬剮都有可能,他這老板一向氣量就很小,也不知會怎得報復他這一句話的過錯呢?
*
兩人重新回到上面,關于他們遇險的新聞報道也鋪天蓋地地卷來。
宋安行在電視機面前看著楚擎剛剛獲救的一則新聞,看著楚擎還好端端的畫面,一下子氣恨地摔了手中的酒杯,朝著他幾個手下怒吼,「你們就這麼辦事的麼?口口聲聲告訴我,他已經被解決掉了?那電視里的那個不是人,是鬼麼?」
又沉著聲說,「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還留著你們做什麼?」
面前的幾人面上表情都戰戰兢兢,知道這個喜怒不形色的老板真是怒了。
其中一個女人腦子轉得快,立刻想到了好辦法,往前站了一步,狡猾的笑聲很尖,「宋總,我有一個好辦法,比讓楚擎死還來得難受。」
「什麼?」
女人走過去,俯身,在宋安行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宋安行一勾唇,眸子劃過更為陰狠的笑。
如果你的對手很強大,那跟讓他去死比起來,還有什麼能讓他受到致命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