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沐槐听了她口里一番話,便已忖出她此次前來用意,看她跪下連忙上前攙扶,嘴里說道︰「妹妹何須如此,咱們是一家子兄妹,有什麼話自然好講的。♀」唐姑媽見他不松口,只顧跪著不肯起來,雙手扶著傅沐槐的膝蓋,涕淚齊下道︰「哥哥不肯答應我,我便不起來,就跪死在這里,也只是爛臭了這一塊地,哥哥也沒什麼好處。」
傅沐槐見她放出這樣的話來,大有脅迫之意,心中氣惱,將袖一甩,直起身子說道︰「那你便跪著罷,我往鋪子里去了。如今事情那麼多,哪里有這個空閑!」
唐姑媽見他要走,只得收了眼淚,匆忙自地上爬起,上前牽住他的衣袖,哀聲央求道︰「哥哥就這般忍心麼?好歹傅家門里就得咱們兄妹兩個了。想及我出嫁那時候,哥哥親送我出來,拉著我的手,說將來不論我走到哪里,娘家總是我的倚靠。夫家若是有什麼難處,也大可回來。怎麼到了如今,哥哥竟不認前頭的話了?親眼望著我落難,竟這般狠心麼!」
傅沐槐見她敘起舊情,心中一時不忍,就停了步子,回身說道︰「你有什麼話,自管講來。我也不是不耐煩,只是今兒生意上的事情委實太多,沒功夫在這里閑講。」說著,又扶著唐姑媽重新落座。
唐姑媽坐在位上,抽抽噎噎的講不出話來。傅沐槐見狀,只得喚小廝端了杯滾茶出來。唐姑媽接了過去,吃了兩口,略定了定心神,方才厚著臉皮開口說道︰「如今哥哥不叫睿哥兒到鋪子里去,弄的我們一家子沒了生計。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總沒個底兒。說不得今兒只好再來求求哥哥。雖是你那外甥不好,然而有他在鋪子里,也替得哥哥些手。」說畢,看看傅沐槐臉色不善,又趕忙說道︰「就是不能,也請哥哥再與他個差事,總不要讓我們一家子斷了生路。我不耐煩見她,就給回出去了。」
傅月明笑道︰「歷來只見綠柳跟她出門,倒少見這丫頭了。」陳杏娘說道︰「夏荷少言寡語的,不大招唐家人待見。你姑媽嫌她不好,平日里少帶她出來。這次是綠柳家中有事,告了幾日的假,身邊沒了人手,只得帶她來了。」
傅月明微微頷首,心里忖度道︰綠柳回家去了,不知那邊的事兒計較的怎樣了。荷花年紀小,本來好走動的,弄出傅薇仙那樁事來,倒不大便宜了。愛玉與春嬌兩個過不來,竟不知那邊的動靜了。
陳杏娘見她悶聲不語,便尋話問道︰「近來總在屋里做什麼來?少見你出門的。」
傅月明笑道︰「也沒什麼,只是天短了,夜里睡得早。白日里就趕著天亮,打理些針線做做。林家那位小姐煩我些物事,我也得替人家做出來才好。」
陳杏娘哼了一聲,說道︰「你既同熠暉把親事定了,就同林家少走動的好。你們的閑話本就多,再弄出些什麼好听的來,你不怕熠暉回來怪!」
傅月明見她口風松動,便蹭到她跟前,親昵嬌嗔道︰「母親如今也護起他來了,不說人家出身低微了。」陳杏娘橫了她一眼,說道︰「你這話倒奇了,他現下又不是外人,是咱們家的女婿,我不護著他,倒護著外人去?」
傅月明含笑試著問道︰「若是他此去京城,竟沒考中呢?母親可要悔了這門親事?這親雖是父親與我定下的,我可知道母親的厲害。母親若要做什麼,父親是敵不過的,只好乖乖听命罷了。」
陳杏娘笑道︰「你這個孩子,倒調侃起長輩來了!」因就說道︰「你說這話,也未免把你媽瞧得太輕了。我雖是望你嫁做個官太太,倒也沒昏聵到這個地步。你們到底是定過親的,咱們又是在這城里世代居住的人家。若是為這點子事就毀親,傳揚出去,這滿城的人豈不都笑話咱們趨炎附勢?再者說來,這女方毀了親,再要說親,就難尋著好人家了。如此,豈不是誤了你的終身?」
母女兩個說著話,外頭小廝來報,說道︰「太太,林家打發了兩個媳婦兒過來,說林姑娘請咱們姑娘過府一敘。」
二人聞言皆是一怔,陳杏娘便說道︰「她家姑娘剛落了水,這才救起來,不說靜養,著急忙慌的接月兒過去做什麼?」因問道︰「人在何處?先請進來罷。」
小廝應命而去,不多時便帶進兩個家人媳婦。
陳杏娘打眼望去,見這兩人雖是林家三四等的僕婦,卻也是穿著不俗。
這兩個女人上前,先與太太問了安,又向姑娘問過好,就在地下立了。
陳杏娘含笑問了林家一家子安康,便關切問道︰「昨兒听聞林姑娘失足落了水,還受了驚嚇,我同老爺都掛心的緊,打發了人略送了些薄禮過去,不知可怎麼樣了?林姑娘這等千金之軀,哪里受得了這份罪呢。」
那兩個女人陪笑說道︰「我們老太太說了,多謝傅家太太記掛,送我們這些厚禮。太太不知,這林姑娘年紀雖小,卻是老太太心尖兒上的寶貝疙瘩,她但凡有個頭疼腦熱,老太太便吃不下飯去,定要陪她好了才罷。這不,昨兒夜里,老太太帶她到城郊湖畔賞月,林姑娘年小愛玩,一不留神踩空落水,足足躺了一夜。老太太守在床畔,一夜沒曾合眼,到了今兒姑娘醒來,才略好些。」
陳杏娘笑道︰「老人家偏疼小孫女,也是有的。」
那女人笑道︰「我們林姑娘好似同你家小姐有些話說,睡夢里都念叨著月姑娘的名兒。這不今兒才醒來,就立逼著我們老太太請傅姑娘過去。老太太便打發我們兩個過來了,若是傅家太太不見怪,就請月姑娘到我們府上見見林姑娘罷。」
陳杏娘聞說,便說道︰「姑娘家閨中交好,也是好事。」嘴里說著,便拿眼楮瞟著傅月明,見她微微頷首,又道︰「想必林姑娘病中煩悶,又受了驚嚇,月兒過去能與她排遣排遣也是好的。只是上覆你家老太太、太太,我這女兒自小嬌生慣養,疏于管教,或有失禮之處,還望不要見怪。」
那女人連忙陪笑道︰「太太說哪里話,月姑娘規矩是最好的,行動做派都是大家風範。我們老太太、太太並一家子大小都贊不絕口呢。」
說了幾句閑話,傅月明便往屋里去換了衣裳,想了一回,將前幾日桃紅給的帳頁掖在袖里,照舊帶了小玉出來。又到上房見了陳杏娘,陳杏娘自然少不得又囑咐幾句,這才打發她們出門。
出了大門,門前早叫了一乘轎子伺候,那兩個女人連忙上前打起簾子,伺候傅月明主僕二人上轎。待一應妥當,這兩人隨在轎子左右,一眾人便逶迤向林府行去。
到了林府,轎子自角門進去,直抬至二門跟前方才停下。傅月明下轎,隨著那兩名媳婦一路穿堂過室,走了幾處抄手游廊,過了兩座園子。傅月明見這一路行來,山石驚奇,花木名貴,所見建築無不涂油抹朱,施金措彩,當真是富貴到了極處,不由暗自感嘆。
兩個媳婦引著她先到堂上見了老太太,又去見太太,得知太太抱病不見外客,便徑直往林小月居所行去。
二人帶著傅月明主僕走至一處四方小院之前,便停了下來。傅月明見這小院四處皆用竹籬圍起,籬笆上酴醾、紫藤滿攀,雖未經修建,卻別有一番野趣。
行進里頭,只見這院內滿栽海棠,西府、垂絲、滄紅、西蜀等名種不勝枚數,只是並非花開時節,唯有滿園青翠。
傅月明正打量時,里頭走出一個身穿青緞比甲的丫頭,笑道︰「兩位姐姐一路辛苦,送到這兒就是了。姑娘請二位進去吃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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