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璨收拾利索,再返回長廊,就見太子坐在長廊一端的涼亭里笑眯眯地望著她,亭子三面掛著厚棉簾子,角落里還點著兩個炭盆。
金璨踏進亭子,太子身邊的宮女利落地落下簾子,再一瞧自己的座位,坐褥比平時加厚了何止一倍?這可不算完,太子還遞過來一個燒得熱騰騰卻不會燙手的手爐……
這也太貼心了!親哥也不過如此了。金璨頗為感動,「您竟然真是個好哥哥。」
太子皺了下眉,什麼也沒說。
事實上,不只金璨,太子對親生弟妹也一直十分照顧且寬容。
金璨笑了笑,又問道︰「剛才那漂亮姑娘您打發走了?」
太子道︰「莫非你還想結交一二?」
「我來時可沒見著她,可見她是和顧溪一塊兒來的,若是她屬意與趙三公子,顧溪絕不會帶她過來。」
太子完全沒有替庶出得妹留面子的意思,「她啊,讓個純粹的商家女養大,還能如何?」
其實商人出身不是問題,問題是不分好歹的溺愛。
顧池還是嫡女呢,就溫和且謹慎,庶出的顧溪簡直就恨不得把「老娘天下第一」寫在腦門上似的。
金璨如此月復誹了一下,便伸手接過葉靈遞來的適口熱茶——面對顧家人,玉嫣她們主動靠邊,改由葉靈貼身伺候。
金璨不緊不慢地吃了幾口,又笑道︰「那漂亮姑娘不是為了小王爺,就是為了您,不過看她見到您卻嚇得夠嗆,想來她是心悅小王爺一人,這回跑來見我就純粹是要掂掂我的斤兩罷了。我猜,這姑娘便是鎮南王那位愛妃的娘家親戚?」
太子全無意外之色,忽然道︰「西南不太安穩。」
其實太子南下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視察西南與南方邊境——兵事上,太子比他的父皇更有天賦,甚至可以說,更有經驗和把握。
雄踞西南幾十年的安國公最想改朝換代,如果不成好歹也要自立——西泰城據說就是他勾結了西戎騎兵造下的孽,只是苦于沒有確鑿的證據,無法服眾亦不能定罪。
最重要的是,大秦的西南三面懷山,中央乃是盆地,易守難攻,若無萬全準備,皇帝也不會輕啟戰端。
安國公亦是如此。不過大秦百姓死活他一向不放在心上,這麼多年來各種陰招和小動作接連不斷,大秦與周邊幾個國家的紛爭,背後或多或少都有安國公的影子。
在金璨心里,家人的去世與這位安國公月兌不開關系,不管她能不能抽絲剝繭查知真相並找到全部凶手並一一報復,只要她有足夠的能力,至少要讓安國公痛不欲生。
金璨這邊目光堅定,剛要開口,太子又道︰「王叔側室梅氏,她娘家妹妹和安國公有些牽扯。你又是金家最後的血脈……他們興許會為難你。」
按照通常的邏輯來說,梅側妃要把持鎮南王府勢必要先除掉兩個元配嫡子,善文的世子顧澤倒還罷了,首要目標自然是能征善戰的顧涵,而想坑害他比較直接且有效的手段,無非就是把持他的婚事,尤其是讓梅側妃的娘家姑娘嫁給顧涵。
而安國公想做一番「大事」,拉攏或者利用握有兵權的鎮南王也是個不賴的選擇——能挑唆皇帝顧昊和鎮南王顧晟兄弟不合,並反目成仇絕對能讓安國公漁翁得利又大快于心。
顯而易見,能說服野心勃勃的梅側妃與己聯手,可絕對是步好棋。
金璨迅速理清了思路,無奈嘆道︰「說來說去,還是拿婚事做文章。淵哥哥,能求你件事嗎?」
太子已經猜到金璨所求,便直截了當道︰「你的婚事必要父皇下旨,你盡可放心。」
金璨毫不掩飾地長出口氣,「這樣就不怕什麼陰謀小道啦。」
若是真有能說服陛下昧著良心給自己賜婚的人物,金璨覺得自己干脆服輸得了。
太子見狀,半是雄半是寬慰,「父皇母後還有我,怎能把你丟在一邊不理會?小小年紀,心思太重,對身子不好。」想了想,又道,「你的喘癥好了多久?時刻記得惜福養身才是。」
太子不提,金璨都快忘了原本的自己患有哮喘。
當年西泰城城破,金璨的父親,時任安遠將軍的金承繼得到消息時,正帶著女兒在外訪友。
金承繼異常果決,像是已經預計到自己和西泰城的命運,將金家孤本古籍以及各類字畫、地契和若干金銀的存放地點全部告訴陳叔,又親手將獨生女兒交給正在西北游歷的顧涵——金承繼的本意正是讓女兒在皇室的庇護下長大,而他交代好後事便毅然返回西泰城……與城中百姓、殘存的守兵和若干世家族人們一起奮力抵抗,可惜他們沒等來救兵,最終在安國公等人的陰謀下戰死家鄉。
金璨當時四歲,在知道爺爺和爹娘一夜之間全都離世後,便患了喘癥,病發之時難以呼吸。
好不容易將養些時日,身體平復,帝後便想把金璨抱到宮中充作養女,誰料只要北上,金璨便會氣喘發作……
無奈之下,顧涵才帶著金璨來到南安,這里氣候宜人,大多數時候都溫暖濕潤。金璨到此果然喘癥漸愈,帝後便舊事重提,想讓她進京,可惜只向北走了一百多里,金璨便斷斷續續地喘了一百多里……
這之後,帝後再也沒動過讓金璨挪窩的心思。
此言一出,太子登時後悔︰偏愛兵事的自己果然心思不夠細膩。看見葉靈的眼色和手勢,更是覺得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萬一惹出閃閃妹妹的眼淚,可怎麼收場?
金璨反倒是感動于太子的細心,道了句「勞您掛念」後又和太子神色如常地聊了幾句,便在午後太子安排的侍衛護送下回了府。
金璨到家,便整理出暖寶寶的各項資料,包括活性炭的制備和大致的原理一起送給了太子——金璨買生鐵或者鐵礦石都有份額,在得知安國公的手終于伸過來的時候,她哪里還有心耗費這些有限的資源制造民用產品?
直接送給太子就是最明智的選擇。顯然太子也不會白拿她的東西——北方將士尤其是騎兵,雙膝和雙肩各綁上一片,冬日里無論是偵查、作戰還是訓練,都能輕松不少,尤其是風濕和寒冷造成帝痛更是絕佳良藥。
為感謝廠花這些天的悉心與貼心,金璨特地下廚做了幾樣新鮮的小點心,又親手煮了茶,和廠花對坐一起享用,這個下午茶時光邊吃邊聊,真是好不愜意。
晚上,金璨正在耐心教導廠花如何定性分析幾種西北常見礦石的時候,陳叔匆匆到來,開門見山,「莊子出事了,有人往牛乳里投了毒。清點了莊子里的人手,只有平素煮鍋看火的伙計不見了。」
金璨一听,怒極反笑,「這麼囂張啊?」
葉靈也不用吩咐,叫來心月復屬下,唰唰唰寫了幾張「圖文並茂」但金璨完全看不懂的紙條,分批遞送了出去。
過了半個時辰,先後收到了各類反饋,葉靈看著幾張只有寥寥幾筆的紙條,眉頭皺起旋即松開,「真凶找到了,少主不用心急。」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果然有人登門拜訪。
來人……偏偏又是顧涵,只是這回他不是一人前來,身後還有個親哥顧澤壓陣。
金璨一看這哥倆皆是如出一轍的歉疚,心里也有了數,「顧溪主使嗎?」
這哥倆其實不光是愧疚,他們有幸得見身穿家居服的閃閃——在家時金璨正穿著山寨改良版胸托和緊身內衣,再配上比較貼合身材的絲綢長裙……凹凸有致的玲瓏身形險些閃瞎了哥倆的雙眼。
顧澤似乎明白了弟弟為何對閃閃情有獨鐘;而顧涵卻多了番「意外之喜」……天地良心,他愛慕閃閃純是因為她不媚俗,風趣又剛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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