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帝沒問安錦玄怎麼知道,二皇子不是皇室血脈,他只關心,他想知道的事情。
「三皇子現在何處。」
「死了,中了子夜殤的人,活不過半年。」安錦玄的幸災樂禍埋藏很深,饒是凌帝,也看不出端倪。
安若素分明瞧見,凌帝兩個瞳孔攸地放大,可轉瞬又縮回去如初,她想,凌帝沒有別人以為的那麼,不在乎三皇子凌梓。
「都給朕滾出去。」凌帝冷峻的面容下,隱隱有些怒意,而其他人如獲大赦,連滾帶爬的紛紛滾出去。
滾出去,比在這里被凌帝凍死,強一百倍。
凌帝就站在安若素和安錦玄對面,很明顯他沒有讓這兩人滾出去,他有話問他們。
侍衛很是貼心,在閑雜人等退出後,嚴實的關上後堂大門,跟著凌帝這麼多年,還不知道凌帝心思,基本上可以一頭撞死,以謝天下了。
「說出三皇子的下落,朕放過你們。」听著很威脅的話,從凌帝嘴里出來,卻沒什麼氣勢。
安若素微微有些驚訝,凌帝這是在……求人?
天,凌帝會求人?
一百兩銀子,把這一幕賣出去,銀子可會多到繞京城一圈?
連安錦玄都愣了一下,他還留著兒時的記憶,不肯相信他記憶中的父皇,會為打听他的下落,屈尊降貴求于一介平民。
「三皇子已經毒發身亡,皇上不信,我也沒辦法。」安錦玄微微撇開頭,不願看見凌帝這模樣。
「朕的兒子,不會死。」
好在凌帝很快恢復帝王氣勢,不然安若素很是懷疑,安錦玄面對這樣的凌帝,復仇的火焰還能否燃起。
「皇上的兒子也是人,也會疼也會痛,怎麼就不會死?」安錦玄這話,另有深意,可惜凌帝此時還听不懂。
如果換作是往日的凌帝,安錦玄敢這樣在他面前放肆,他早就出手扭斷安錦玄的脖子,然後頭也不回的走掉,不會跟安錦玄多廢話一句。
可凌帝找凌梓整整三年,連平時從不輕易出動的鐵衣衛,都被他用來尋找凌梓,凌梓卻始終杳無音信,所以,他不願放棄安錦玄這個希望。
這一刻,至少這一刻,安若素是同情凌帝的。她看得出來凌帝想求安錦玄,可凌帝一輩子沒求過人,哪里懂得怎麼放段?
凌帝這一不說話,反倒是安錦玄沉不住氣︰「三年前,家師也曾盡力救過三皇子,只可惜子夜殤太過霸道,家師無能為力。
不過我有一事不明,皇上三年前下令追殺三皇子,如今又何以如此在乎三皇子生死。」
關于這點,安若素早在心里開始琢磨了,她琢磨來琢磨去,就琢磨出凌帝要殺的不是三皇子,只是安清瑤而已。
凌帝這人很精明,三皇子是不是他的骨肉,他應該比誰都清楚,這不是安清瑤被誰冤枉就能改變的,但凌帝明知道安清瑤受了冤枉,也不為她平反,其中可能還有別的原因。
果然,凌帝回答說︰「朕沒有下令追殺三皇子,朕是下令,找到三皇子、將三皇子帶回皇宮。」
安若素喃喃著說了句︰「你沒有殺三皇子之心,別人卻會趁機下手。」
安若素可不認為,毒叟知道凌梓身中子夜殤,只是個巧合,一定是有人透露給毒叟知道的,透露消息的這個人,心還真狠。
凌梓已經活不到半年,卻還牽扯出毒叟,想讓凌梓死在毒叟的折磨里。
這一想,安若素心里一驚︰難道毒叟真的折磨過凌梓,可凌梓一個字都沒告訴她?
凌帝好像沒听見安若素那句話,他盯著安錦玄,一言不發。
安錦玄嫌惡的一皺眉,別以為這樣他就會心軟,凌帝大概是知道,宮里兩個皇子都非他親生,所以才拐彎抹角想知道三皇子的下落,以免皇位繼承無望。
「我承認下毒謀害二皇子,皇上打算怎麼處置我。」
安錦玄的挑釁意味如此明顯,凌帝哪能看不出,可他只是略一勾唇,側身讓開。
很顯然,凌帝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安若素見安錦玄眼神變化數次,忙拉著安錦玄往外退︰「謝謝皇上,謝謝皇上。」
一轉眼,安若素就扯著安錦玄不見了,凌帝看著開著一條縫的門口,面部表情莫測之極。
安若素,安錦玄,凌帝啟唇,念了一遍兩個名字,卻無下文。
天霄殿,凌帝專用寢殿,即使當年身為貴妃的瑤妃安清瑤,也沒有得到過殊榮,進天霄殿歇息。
天霄殿沒有太監宮女,凌帝通常歇息都在瑤殿,或是其他妃嬪寢殿里,天霄殿只是個擺設。
宮里人都說,但凡凌帝進天霄殿,都是心情極差的時候,每當凌帝踏足天霄殿,皇宮的氣氛立刻就變得緊張無比。
一顆白子,經由兩根堪稱完美的手指,輕輕落入棋盤中。
「皇兄心中,如何看待此事?」冰冷的面具,讓面具下的人,與世隔絕,可那一雙眼楮,卻溫柔如水,讓人心悸。
凌帝坐在他對面,似乎早已習慣他不以真面目示人,要是外人看見這一幕,恐怕會驚訝到死。
渾身充滿戾氣的凌帝,與這溫柔如水的男人,安靜對弈,听起來很是不可思議,只有真正看見這畫面的人,才會覺得這畫面竟是如此溫馨,一點都不突兀。
「朕對那孩子,有著很奇怪的感覺,偏偏朕從未與他見面,而近十五年來,朕寸步未離開過皇宮,他不可能是朕流落在外的骨血。」
凌帝手執黑子,良久沒有落下,目光卻是不在棋盤上。
「皇兄自詡無情,卻發現除了臣弟與三皇子之外,皇兄對其他人還有情,所以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如此。」
溫柔的男人眼里有了笑意,雖然看不見他相貌,卻更容易被他的笑意所感染。
凌帝手中黑子終于落下,這盤棋,他贏了,于是,眼里的冰冷褪去不少。
「那孩子長的像極了朕,朕看見他恍如看見年幼的朕,有好感倒也罷,可那孩子的母親,朕卻是從未見過,為何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一說,溫柔的男人眼里除了笑意之外,多出幾分訝異。
「皇兄過目不忘的本領,臣弟也自愧不如,如今這一對母子,卻能令皇兄感到困惑,臣弟倒想去瞧瞧這對母子,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凌帝搖搖頭︰「這對母子動機不純,突然出現在京城,必有所圖,你先別插手,看看他們下一步動作再說。」
溫柔的男人微一點頭,再才注意到他已輸棋,不禁一笑︰「皇兄又贏了,臣弟希望,皇兄永遠都是贏的那一個。」
「這是自然。」
凌帝說的毫不遲疑,語氣自大狂妄,卻又讓人無法輕視,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有自大狂妄的資格。
和皇宮今夜的寧靜溫柔相較,王家小院就顯得有些雞飛狗跳。
‘啪’!
木桌一分為四,額上青筋直跳的男人,死死盯著對面的少年,也就是安錦玄,像是要把安錦玄吃掉。
「別激動,錦玄只是個孩子。」安若素皺皺眉,就算意見不合,也不用拿她用了三年的桌子出氣吧?
王楚是聚義門的人,安錦玄和安若素一相認,少門主安白鳳就得到了消息,他在王家等候多時,也已經打听到,兩母子今晚做出的驚天動地的大事。
安白鳳不管安錦玄如今有什麼通天本事,他要的只是安若素的安全,但安錦玄和凌帝一對上,安若素的安全還能保證?
「如今整個凌月國,除開洛、風兩大世家以及幾個江湖大派之外,其他盡入凌帝手中,你想從凌帝手中奪江山?笑話!你會害死你母親!」
安白鳳是為數不多的,知道安錦玄真實身份的人之一,不說安錦玄這麼做,會讓安若素再次陷入危險,就說安錦玄長的這張臉,他看了就來氣。
安錦玄冷冷一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對我娘那點心思,我是很感謝你救我們母子,但這不代表我娘會以身相許,別忘了我娘的身份。」
‘轟’的一下,安白鳳俊臉通紅,安若素也有幾分不自在。
這孩子,沒事把這種暗戀挑明做什麼?往後指不定還有拜托人家的時候呢!
真不懂事。
不過,安錦玄也說到點兒上了,安白鳳守護安若素三年,盡管心里郁悶的要死,卻不敢跟安若素表白,為什麼?不就因為安若素曾是凌帝的女人,而且安若素一直在等凌梓回來麼?
如果凌梓死了,安白鳳或許還有機會,可現在凌梓回來了,他怎麼會讓自己的母妃,改嫁給其他男人?
他可是一心要讓安若素,成為一國之母的,他絕不會讓安若素改嫁,而且,就算他再恨凌帝,內心深處也還是只有凌帝一個爹。
看見安白鳳就快變成煮熟的蝦子,安若素好心的幫他一把︰「知道我們身份的人,除了你和你爹,以及王楚之外,還有誰。」
安白鳳這才把視線調回來,臉色慢慢恢復正常。
想想後,他答道︰「還有一個以前伺候你的嬤嬤,但在你進宮後,她就回老家去了,現在說不定已經……」
雖然安白鳳沒說完,可安若素也明白過來,她點點頭︰「那就好。」
望了一眼臉色不善的安錦玄,她苦笑著對安白鳳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錦玄這邊有我,我不會讓他亂來的。」
事實上,安白鳳確實是局外人,他管不住安錦玄,見安若素這麼說,他也只能順台階而下。
「萬事小心。」
將安白鳳送出王家大門,安若素捶了捶額頭,打起精神朝臥房走去。
臥房門剛關上,安若素就听‘撲通’一聲,轉過身,見安錦玄直挺挺跪在地上。
她覺得頭更疼了,上前去拉他,他卻紋絲不動。
「錦玄,你這是做什麼?」安若素不願叫他凌梓,這代表著他有一個麻煩的身份,她也將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