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青燈……」
守小聲念著,在養老院里四處游走。♀////
不一定會遇到他,說不定這個周末他沒來,也或許他會明天來。
起了這個念頭,找起人也沒那麼用心了。經過上次的那面落地窗的時候,守停下了腳步。
透過竹林可以看到,圍住對面茶室的警戒線還沒有消,和門關著,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不知道案發現場會不會被清理干淨,住在這里的老人一想到這個地方發生了這麼恐怖的凶案,不知道晚上還睡不睡得著……
他想著這些心事,不禁站在落地窗前觀望庭院里的風景。
因為這周下過一場雨,自己留在枯山水上的腳印已經被雨水撫平,看不到痕跡了。
枯山水的造詣中,這是將人的心靈放大,把寫意的畫面想象成為具體。
——細細鋪就的砂礫,就是海。
砂礫構成的白色的「海」,此時風平浪靜,在陽光中溫和平淡……
「守,你剛剛在叫我嗎?」
那個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就站在身後了。
「哦……我……」
此時的守已被枯山水的臆想吸引,剛才滿院亂找的人倒是不怎麼在意了。
小孩子都是這樣的。
倉橋青燈在他身後蹲下,問道︰「你在看什麼?」
緊緊盯著那片枯山水,守喃喃道︰「海,就像海一樣。」
砂礫構成的白色的海洋,將茶室與這里隔開,遙遙相望,茶室就像位于海彼岸的常世一樣。
「如果想著它是海的話,那它就是海了,」青燈說,「如果想象著死者會渡海而來,那麼,或許真的會那樣也說不定。」
海,枯山水之海,現實之海,以及冥界之海……海與海相連,海是廣闊無邊能夠包容一切的。
「死者真的會渡海來殺人嗎?」守問。
「你覺得死亡是什麼呢?」青燈反問。
「是一種安寧和平等。任何玷污這種安寧和平等的東西都不可饒恕。」
「的確,在死亡之後,就應該放下應放的一切……不過,人類既然是人類而不是神,就必定會有無法舍棄的東西,比如,對自己**的留戀。只要**還在,他們就以為自己還活著,一日也不願與自己的尸體分開,更不用說看到自己的身體活生生地存在著了。」
「青燈是……什麼意思?」
「守還記得山本小紫說的話嗎?」
「我的……我的……臉……」她說。
「她對她的臉很在意……」望著「海」的守忽然想到,「不,不對!」
「發現了嗎?她並不是在意你們看到了她的臉,而是……在尋找她的臉。」
「看到了嗎?我的臉!」
「我的臉在哪里?」
——完整想來,山本小紫說的應是這樣的話。♀
「那……那麼……」
「她找到你們,僅僅是因為從你們的眼中,她得知你們看到了她的臉,她想知道擁有她身體的人在什麼地方,追蹤到每一處可能的所在。她殺人,不過是個表象。」站在守身後的青燈扶住了守的肩,「守君,相信人魚嗎?」
「相信。沙加說,萬物都是可能存在的。」
雖然可以確認的案例幾乎為零,但人類往往還是希望自己相信這類美好的事物。不過,人類只是忠于自己的幻想,一旦美好的幻象破滅,他們就會從深深的狂熱變為深深的憎恨……
「那麼,守君了解人魚嗎?」
「沒有見過,怎麼了解?」
「怎麼會,周一的時候,不就見過了嗎?」
「啊?」守迷惑不解。
倉橋青燈伸出手,他的手指在玻璃上劃動,畫出一個五芒星的形狀,那個茶室,被框在五芒星的正中央。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
毛利小五郎對著個小孩侃侃而談︰「日本是個靠海吃飯的國家,很久以前不知道從哪里也不知道從何開始,流傳起一個傳說︰于海中失蹤的親人,如果有一天回來,決不能與他相認。」
「為什麼呢?」柯南問。
毛利小五郎忽然嚴肅講道︰「因為據說回來的已經不是人類,而是食用了人類尸體後變成被吃掉的人的容貌,按照死者的回憶回到岸上的人魚。如果人魚回來,就會按照死者的記憶向對不起死者的人復(色色小說
「為了這種事,有的地方將人魚奉若神明,每過一段時間會把人體的代替品拋向大海,祈求人魚不要把死者的靈魂帶回來。但這種祭祀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被現在的人忘記,即便有人記得,也會被周圍人嗤之以鼻,認為是迷信之類的無關緊要的東西。于是,三十多年前,那個案件就出現了,我老爸說,或許是因為人類沒有及時向人魚作祭祀才會招來的憤怒也說不定……」他說。
……
倉橋青燈說︰「知道嗎?人魚的壽命是很長的,但是他們的青春卻很短暫……也就是說,他們生命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于衰老作抗爭,也因此,即便能夠因自身的壽命而活很久,也會因為被海中的天敵吞食而死去。所以,其實那是一種被詛咒的很可憐的生物。」
「能夠得到青春的唯一方法,就是吃下遇難在海中的人的尸體。這樣的話,人魚就能化為那個人生前的樣貌,得到暫時的青春。不過,與之相對,作為交換,人魚必須必須為死者完成生前的遺憾,否則的話,人魚就會和遇難在海中的死者一樣溺死。」
……
毛利小五郎說︰「三十多年前,鳥取縣的第一個死者出現的時候,警方以為那只是個普通的肢解殺人案,一時還穿得沸沸揚揚。和這次的死者一樣,頭顱居于正中,四肢四散,軀干和眼楮都消失了……」
「然後是接二連三的事件。起先只以為是圍繞死者身邊的人展開的連環殺人案,受害者一律被肢解得亂七八糟。再後來發覺,凡是與案件相關的人都會死去——其中包括好幾名警方的人員。♀而死者的唯一共同處是︰他們生前都聲稱見過一個原本應該已經失蹤並宣告死亡的人。」
他吐了個煙圈︰「我老爹的那個朋友,如果還活著的話,估計現在就是個愛吹牛的六十多歲的老頭了吧?不過沒有如果,他死了,死之前錄下錄音,據說就成了破案的關鍵。」
「破案了?」柯南好奇地問。
「哪兒有,只是抓捕了于此同時發生的另一宗連環謀殺案的主犯,然後把所有的罪名扣在他頭上,案子就這麼宣告結束了。」毛利小五郎聳聳肩。
「那還有什麼意義?!」柯南不滿道。
「有,這之後,禁止所有人繼續追蹤此案,就再也沒人以那種模樣死去了。這大概就是錄音帶里的聲音對其他人的告誡吧。」
柯南模出手機,迅速按下幾個按鍵。
與此同時——
米花市中心醫院的某一間病房內,看似嫻靜的女子正在掛水。她的右臂有些骨折,不過,現在她用正在掛水的左手拆下右手的繃帶。
右手完好無損,沒有受傷的跡象。
病房外是真槍實彈的警察,沒有人能夠想到房間里發生了什麼。
女子微微一笑,她張開口,舌根處藏著的東西,終于可以吐出來了。
那是一枚眼珠,保留著還瓖在人類眼眶中時原有的光澤……
……
倉橋青燈說︰「人的眼楮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因為它存儲了人一生的光明。如果懂得利用這種光明,人魚就可以借此來到人間或回歸大海。」
守大概可以想到那日發生了什麼。
養老院里沒有關于紅衣女子的進出記錄,那是必然的。因為山本次郎是在茶室中觀賞枯山水時才見到了類似山本小紫的女人。
人魚通過枯山水之海,借由人的想象,從人的眼楮里走了出來,走到了山本次郎跟前。
或許晃過神來的山本次郎還以為她是預約的來客,他在一陣慌亂後相信了她的謊言,之後便請她坐下,一起品茶。
他的眼中,映入了被人魚奪走的山本小紫的容貌,沉寂于海中的死魂就在此時蘇醒,追蹤自己的**而來。
「被人魚吃掉的人,與人魚交換了形態,人已經不是人了。人魚是與水結契的生物,被他們從海中召喚來的死魂,是必須通過真正的水而來的……」
「真正的水……」
「我想,那一天山本次郎是在茶室品茶的,對嗎?」
他的眼楮從枯山水中喚來了人魚,而從他喝下的水中,喚來了真正不屬于人間的東西。
山本小紫,破開他的肚月復,借用他的軀干為**,從冥界回來了。
如同真正的神明,懲罰惡徒,並將其身體作為祭祀,施以懲罰。
死在廢棄大樓的那個人是山本次郎殺妻的同伙,他同樣也見到了人魚。擁有山本小紫容貌的人魚出現在他眼前,映入他的眼中。同樣的,他也成為了山本小紫殺害的目標。
步美瞥見了人魚的不完整的身影,她是因此被盯上的。而自己見到了人魚的面容,在養老院中受到了山本小紫的襲擊,但不知什麼原因,她沒有得手,還慌慌張張地逃走了。
「死魂只能從人的眼中窺視活人的世界,對于奪走了他們身體的人魚,反倒是看不見的。」
所以,當山本小紫殘殺著人類的時候,站在她身邊無法被死魂看到的人魚,是帶著戲謔的目光看人類間互相殘殺的嗎?
她說︰「人類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死前才知道悔過,這是為什麼呢?」
作為異類,她當然是無法了解真正的人類的,她所能接觸到的,僅僅是位于人類最黑暗的那一面罷了。
窺視,只能活在陰暗中,向世間窺視的可憐生物。
「人類的世界與死魂的世界相交錯,活人往往見不到死者的身影,但是……在日本有一種說法,」倉橋青燈說,「從指縫間可以窺得真實。」
「咦?!」
守立刻想到了兒玉先生。
兒玉先生從指縫間窺視著柯南,他說︰「新一,你來了?」
他每一次這麼打招呼,都會被毛利叔叔嘲笑。
然而,他從指縫間的確看到的是新一的身影。被嗤之以鼻的老糊涂,或許比有些自以為是的年輕人更看得清世間也說不定。
枯山水的海鋪在眼前,然而現在,這片所謂的海僅僅是庭院里人造的一處景致。
「從指縫間,說不定可以看到海的真容哦……」
倉橋青燈的話帶著蠱惑。
守舉起雙手,遮住了眼楮。
那麼,從指縫間可以看到什麼呢?
是真正的海。
指縫間沒有什麼枯山水。玻璃的後面深藍幽邃,位于深海之下的死寂,透著無可言喻的窒息。
有東西打破了這種寂靜。
那是一個女人,保持著躍入水中的姿勢,漆黑的長發因此散開,隨著水流飄蕩,曖昧地擋住了她一部分chi1uo的身體。
她背對著他,不過從半魚的下肢不難看出,這是一條人魚。
「山本……小紫?」守不知道該叫她作什麼,就暫且稱她為吃下的尸體的名字吧。
如同有所回應般,背對著他的人魚回過了頭。
她看得見他,守想。
被落地窗的玻璃隔開的那一邊的世界,「山本小紫」偏過的頭朝他微微一笑……
她在病院里曾說︰「如果可以身亡就好了。」
這是真心話,那一天,或許她是真的打算站到加隆的機車前就此死于非命的。
然後,在廢棄的大樓中,她縱身一躍,同樣打算就此結果掉自己的生命。
但是沒有用。
她的生命已經被詛咒了,就連想死這種看似很容易的事都辦不到。
「看吧,生命的變幻莫測……」倉橋青燈向他耳語。
——好熟悉的話……
驀地移開雙手,守呼吸急促地看向窗外,外面依舊是那片枯山水。
剛才好像做了一場夢。
他終于想到要發問︰「青燈老師……你究竟是誰?」
「只是你的社會課老師而已,我在大學期間研究過民俗怪談,所以對此有了解。」
「真的嗎?」
「你認為呢?」
守扭過頭來,他只看到倉橋青燈的背影。
在這個養老院里,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老是陪著一個小孩子聊天。
「啊……青燈……」
他想跟上他的步伐,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守!」柯南急匆匆地跑過來喊住他,「山本小紫的妹妹剛剛在醫院里失蹤了!」
「是嗎?」守一點也不驚訝,他剛剛才看到她。
「然後……你知道嗎?警視廳的檢測報告上說,從尸體的斷面檢測出人類的唾液,而兩枚鱗片的dna居然與唾液的dna相符,卻與那個女人的dna完全不匹配!那個女人……體內有四十八對染色體,從檢測結果上來看她絕對不是人類,倒是和鯉魚相似……守,你在听嗎?」
守舒展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呵……有趣。」
「啊?」
「果然,人間很有趣。」守說。
根據調查,山本小紫根本沒有什麼雙胞胎妹妹。在她母親生產她的醫院記錄標明,立花家只有小紫一個孩子。
不知從何而來的小紫的妹妹,拔下掛水的針頭,就此消失,無論是醫院里還是醫院外,都搜查不到她的痕跡。
她住過的那間病房里只留下一灘被她打翻的生理鹽水,並在不久之後被護工拖得干干淨淨。
這世上不會再存在山本小紫,連同山本次郎和他的同伙,他們的名字一起被記在了墓園的墓碑上。
「我不明白,」坐在餐桌上的哈迪斯繼續表示疑惑,「明明加隆大爺也看到了人魚的臉,山本小紫怎麼沒來找你呢?」
他揮動著刀叉,很快就被拉達曼提斯訓斥︰「要有教養,要有餐桌禮儀,要成為一名優秀的紳士,哈迪斯大人!」
誰知道呢?
加隆聳聳肩,不作回答。
曾在海中呆過十三年的海龍將軍,被海中的一切生物恐懼著。區區一條人魚,怎麼敢把自己的身影映到加隆的眼楮里呢?
她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幾百年才會出現一次的人魚,居然只間隔了三十幾年就回到了人間……
雖然主因是由人類的惡念而起,但人魚也並非無辜。
任何生物,都有著自己的**。而在人魚看來,青春遠比一切更為重要。
否則他也不會在周日把守丟在迪斯馬斯克的餐館,專程去警告她︰離自己身邊的人遠一點。
「那種東西,永遠——不要再回來了!」敲擊著桌面,也象征著某種警告……
「海」那邊的東西,應該听得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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