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雪花鑽入竹葉間的縫隙,洋洋灑灑地落在黑的衣物上。
白色的雪觸及到溫暖的織物,便化作水,融入織物的縴維之中。
越來越冷了。
「哈迪斯大人,您現在暖和了嗎?」米諾斯說話的時候,嘴邊冒出一團團的白氣。
「如果不是女裝的話,就完美了。」守有些尷尬地說。
米諾斯教育道︰「請不要任性,在饑荒中,任何可見之物都是食物,同樣的,現在對您而言,這件衣服也只是御寒的衣物罷了。」
「……」
「從本質上來說,東西和東西是沒有區別的,對其作出定義的是人類的思想。」
「對東西做出定義的人類的思想,是惡的嗎?」
「是的,哈迪斯大人。」
「但是沙加說,人是有善惡兩面的。」
守望著周遭的白霧,霧氣里涌動著一團團的人形,在柯南他們離開之前還沒那麼清晰,現在卻能分辨出每一團的五官——那些都是人。
或者說,曾是人,但現在不是人的東西。
東西和東西都是一樣的。
「或許您早就看清了,這個霧氣里的東西,」米諾斯筆直地站在守的身邊,「那些是人類的怨氣,怨氣組成了這片濃霧。因為只是千百年累積下的怨念,它們甚至根本沒有自身的靈魂,所以,就連我也不知道該拿他們怎麼辦。」
守舉起相機,在屏幕中,一位紅色和服的女孩站在不遠處。如果說她是雪女,那這一身裝扮也過于艷麗了。
「我看見她了,」守說,「我的眼楮映入了她的身影,如果說照相機是能照見真實之物的話,那麼我的眼楮也是。我看到的是她的怨氣嗎?」
「是的,哈迪斯大人。剛才那位柯南君的推斷只有這一點沒有考慮周到——開啟這個世界的點,並非在那位乙羽先生按下快門之時,而是您——您看到了他人的怨念了。」
「那個是怨念嗎?雪女有怨念嗎?」
「如果哈迪斯大人想要听的話,屬下就把乙羽真一沒有說完的真實講完吧,」米諾斯長舒一口氣,「屬下記得是在這個島國,那時還是鐮倉時代的事……」
「你的記憶還真是久遠啊……」守感慨道。
「直到神話時代以前的記憶,都存在于我的靈魂深處。」米諾斯繼續說道,「哈迪斯大人,您認為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被一群她曾熟識並信賴的人殺死,還稱要祭祀將她贈與山神,您覺得那個少女會有什麼樣的心情呢?」
「一定是滿月復怨恨吧。」
「正是如此,」米諾斯點點頭,「懷有怨恨死去的少女,她的恨意就連死亡之後都沒有完全消除。因為這強大的恨意,她依靠其返回了人間。但並非復活,那個時候的她,應該是介于人與鬼之間的東西,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個島國的地獄入口就與冥界月兌離了關系。」
「咦?」
「哈迪斯大人一直沉睡在極樂淨土,對此毫不知情一點也不奇怪,」米諾斯恭敬地說,「當屬下得知這件事時,在第一時間便趕到了這里,不過,屬下看到的是死人。」
「雪女死了?」
「不,是雪崩。這座山上本來沒有那麼多的雪,但忽然有一天這個地方開始沒日沒夜的下雪,然後雪崩吞沒了山下的村莊,村子里的人沒有留下一個活口。我檢查過死人的尸體,他們的神情不是被活埋致死的,而是被活活嚇死的。」
講到這里,米諾斯忽然停了下來。
他朝向的,是雪女的反方向。
他抬起手,傀儡絲悄然無聲地纏上了某個無形的東西。
「請出來吧,妄圖將哈迪斯大人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你們如此故技重施,未免也太小看冥界的力量了吧!」
……
「糟糕,中計了!」柯南調撥著他的眼鏡,「我早該想到事情沒那麼簡單,那個點,真正的點,是在守看到‘雪女’的那一刻!他的眼楮才是真正的相機,而敵人要找的本來就是他,我大意了……」
「那麼……守君現在在哪里?」小林老師也慌了神,她帶著學生們出來,現在不僅少了一個,就連那學生的監護人也跟著不見了。
「沒有信號。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山上的緣故。」柯南的眼鏡上彈出了個紅框。
眼鏡與安裝在守身上的信機徹底斷開了聯絡。
「那個,和山上沒關系……一般鬼片都是這麼演的,」光彥緊張地說,「進了鬼屋的主角,他們的手機都會沒信號,在鬼神面前,人類的科技產品還是不得不低頭的……」
柯南和灰原對視了一眼。
對于自己的科學盲目自信到不願意看清周遭的一切,其實,人類才是所有生物中最軟弱的才對。
——灰原的話果然應驗了。
那麼,現在軟弱的人類還能想出什麼辦法呢?
「我打電話給守的監護人,對于這種事,我想他們會比較在行……」
「免啦!」一抹藍色的身影打斷了柯南的動作,「米諾斯的小宇宙在幾分鐘前就消失了,我剛剛還在想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呢。」
一個金的大胡子和一個藍的大胡子闖入了老師和學生們的視野。因為那胡子太礙事,藍的男人干脆一把將胡子給摘了。
柯南放下手機,愣了一陣,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只有笨蛋才會不認識你們,想要跟蹤守就不要用這種怪里怪氣的裝扮啦!」
……
裹在黑衣服里的守站起身,他想到了米羅說過的話。
四歲的時候,米羅差點把他搞丟了,還害他流了很長時間的鼻血,不過在幾天後的晚上,那個比他大很多歲的大哥哥不長記性地又溜達進他的房間。
「zon,要看星星嗎?」他說著,便不由分說帶著他到了聖域最高的地方。
原來曾是雅典娜女神像的神台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基座,米羅指著漫天星辰,對守說︰「哈迪斯小弟弟,偶爾也笑一笑吧。請看這些星星,無論多少年一直掛在天上,雖然只現于夜晚,但在白天,它們也是一直存在著的。星光閃耀,心就交疊,但他們的自由是永遠存在的,就像人的心一樣。」
然後,他就說了那句話。
「名譽是世俗所見之物,只有榮耀是一直在心里的。」
聖域的話,用在冥界也是一樣的。
對米諾斯來說,他現在,就正為自己的榮耀而奮戰。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他質問著被他纏住的那一團東西。
但所換來的是千百團與之相同的東西的回答。
簌簌的絮語混在竹葉的摩挲聲中,他們在說︰「打開門……將祭祀之物供上,打開門……」
「你們把哈迪斯大人當作了那道門嗎?」
嬉笑聲時隱時現。
「他只是不記得了……」
「將我們遺忘在地獄的盡頭……」
「不可原諒啊……」
「口口聲聲說哈迪斯大人不可原諒,」米諾斯的傀儡絲切開了那團無形的東西,「但你們現在卻連真面目都無法示人!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們來自于黑暗……我們無所不在。」
「帶著怨恨嗎?死去也要怨恨……」守感嘆道,「何其可憐。」
濃霧劇烈一縮︰「我們不接受同情,我們要的是你的命!」
米諾斯把守護在身後,冷笑道︰「你們認為你們有那種能力嗎?」
「失去了冥衣的你,正如失去了翅膀的鳥。沒有翅膀的鳥是飛不起來的,失去羽翼的你也無法使用你的絕招……」
「對我這麼了解,可就不單單是怨氣之類的東西了啊!」米諾斯揚起腦袋,驕傲地說,「我不是早已說過了嗎?真正的戰士是不會為任何服裝所限制的,所以,就算是失去冥衣的現在……」
穿著運動服的他的背後,展開了一雙淡薄如影的雙翼。
「……我仍舊是天貴星米諾斯!」
——那是獅鷲的翅膀!
——他的信仰從未改變!
——他的忠心只為這份信仰而奉獻!
「巨翼翔風!」
呼嘯的狂風吹起早已落下的雪花,也同時吹散了一團團人類的怨念。
守躲在他身後,風卻一點沒有弄亂他的頭。
他的榮耀在這里。
「我深信你貴為神祗的氣魄,正如這片包容星空的黑夜。既然如此,就不要為自己作為人的出生抱有怨念了,因為早晚有一天,你也會現屬于你的榮耀的。」
那天的米羅很難得說出了這種話。
——他的榮耀,早在神話時代開始,就已與這群信仰他的人類息息相關。
他的榮耀,為他奮斗至今。
胸前的十字架逐漸滾燙。
從被吹散的霧氣彼端走來一個人,他對米諾斯布下的絲線視若無物。
非此世之理,不會為理所束縛。
「我……記得你的招數……」「乙羽真一」緩緩開口道,「是叫星辰傀儡線麼?」
他的頭一歪,虛空而來的絲線襲向了米諾斯!
「被我見過的招數,我都可以使用……怎樣?被自己的絕招襲擊,感覺如何?」
「也……不怎麼樣,」米諾斯譏諷道,「老實說,這可不是第一次被我自己的招數襲擊。」
他擋在守的跟前,擋住了絲線,背後的小孩安然無恙。
「夠了,米諾斯!」守高喊,「退下吧——這是冥王的命令。」
「哈迪斯大人!」
「都已這麼稱呼朕,就听令吧,難不成你真的想把朕當女孩子看待?」
「……」
「王是不會對部下的生死置之不理的,你就以今時之姿,好好替朕保管朕的榮耀吧!」
相機的快門響起,米諾斯的身形不見了
「請休息吧,勇敢的人類啊,」守喃喃道,「朕贊許你的忠心。」
十字架化為一柄漆黑的巨劍,冥王哈迪斯的高大身形在這竹林中浮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