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椿教授對柳留梅的離去,因無足夠的心理準備而犯了傻。而對白瑯來說,柳留梅的離去又是突然的猛擊。「怎麼說走就走了呢?」白瑯很痛苦,他說︰「我這輩子恨定了南方!」
「我不是對你說過,我可能在這里呆不長的柳留梅在學校單身宿舍收拾著東西,對幫忙的同事白瑯說,「南方對你來說是畏途嗎?」
「一言難盡啊!」白瑯慢慢的敘述著。
白瑯談過兩次戀愛。第一次是在大學,同窗四載,最後兩年是形影不離。對方是昆山人,小巧玲瓏,小家碧玉,小鳥依人,兩人是校園f里的經典情侶,畢業分手的時候,在火車站牽衣頓足攔道哭,相擁著不忍分離。第一年熱線不斷,第二年熱線不熱,第三年斷線,年底女方結婚。白瑯的第二個女友是網上相識的,是本市醫院的護士,其父母都是上海知青,當年曾雙雙在淮海大地滾爬了近十年,並在這塊熱土上成了家。推薦工農兵上大學生時,她的父親被貧下中農推薦上了大學。八十年代初她的父親又率先調回上海。待她考上本地一所護校後,母親也好不容易的鼓弄到了上海。她護校畢業後,一時進不了大上海,在市里一家醫院工作,她卻不像她的父母死戀上海,很愛價廉物美的中華中原地帶上的梨、葡萄、隻果、西瓜等各色甜女敕的水果以及羊肉、狗肉、驢肉、野兔肉等。她的低工資很適合在北方打發生活,主要的她已習慣出娘胎就享受到的遼闊中原的小城的陽光、空氣。她網上結識白瑯時,正當白瑯處在失戀的陰影中,見面後兩情相悅,相處一年後,感情加深。上海知青留下的女兒很滿意其父母的十多年的青春奉獻過的這片黃黑土地上出生的白瑯。
白瑯也確實是個淳樸的小伙子,他是個女性主義奉行者,他最討厭詩人波西納克斯,這位詩人說,「女人只能帶給男人兩天快活,第一天是娶她時,第二天是葬她時
白瑯沒有想到可能是他未來的上海泰山泰水兩人,卻不喜歡生于長于黃黑土地上的樸實小伙,就像白瑯討厭詩人波西納克斯。他們硬是把女兒挾持到上海,女兒的工作也不要了。半年後女兒偷著乘了一夜半天的火車和汽車找到了白瑯的一百二十平米的家,這是白瑯準備結婚買下的新房。戀人正相對依稀時,兩位老知青開著一輛越野小車「嘎」的一聲停在白瑯的家門口,不問三七二十一的把他們的如花似玉的女兒迅速的履及劍及的劫持走了。乃至女兒右腳的紅皮鞋丟月兌在白瑯家。
「到現在我還把那只紅皮鞋供在我的畫室白瑯低沉的說。
白瑯從此發誓不再同有南方血緣的女性再交友。白瑯看上柳留梅的原因之一,首先是因為她是道道地地的本地原住民,他滿以為這次是甕中捉鱉,完全沒有想到柳留梅會辭職南下。白瑯听說過柳留梅可能南下,他鄭重其事的找到了大嘴巴書記問訊,大嘴巴斬釘截鐵的回答,優秀教師絕不放行,並且答應要促成白瑯與柳留梅的婚事,當他的證婚人。書記明白唯有婚姻方能拴住柳留梅。
對白瑯來說,南方是個大黑洞,吸走了他傾心相待的三位女友。這世上好男人往往在婚戀中跌三爬四,希波納克斯似的公子大都找女人易如反掌,難道正應了這句話︰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艾椿教授受人類文明社會人權觀念燻陶,信奉自由平等博愛,他一再重申柳留梅是自由的,顯得自己好像是個有教養的文明人,可一旦出現無意挑戰的白瑯,他的心一下空了,露出凡夫俗子本性,他希望柳留梅趕快離開這個有瑯的地方。
有容乃大,艾椿教授還是個小男人啊!世間小男人多,連瞿秋白從容告別人世前,也坦誠自己不是個政治大男人。不過他從容面對死亡,無情解剖自己,其實是個真正的大男人。
柳留梅的南下已成定局,艾椿教授只覺得整個軀體無所適從。他不能責怪誰,他是鼓動自己所愛者離開原住地去所謂理想國的始作俑者,是總設計師,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的,你設計天堂的同時也就設計了地獄。你天堂去不成只能去地獄。艾椿已經看到地獄的曙光。
艾椿機械的為柳留梅整理著要帶走的一樣樣東西。柳留梅這輩子沒有出過遠門。上高中時只帶了個包袱,比魯迅出門時帶的那個藍色包袱大不了多少。上大學時帶了個紅布提包,畢業工作時帶的是艾椿當年上大學時使用的比骨灰盒大兩三倍的松木箱子。如今出遠門了,女人的東西又多一些,望著要帶走的雜七雜八,艾椿的心里也是個雜七雜八的翻騰著。
「勾踐當年被吳王夫差俘到我要去的那地方,你說他帶些什麼?」柳留梅望著艾椿為她整理的東西,忽發奇想。
「李煜的詩回答了這個問題」艾椿說。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訪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柳留梅輕輕的吟詠著李後主的詩句,「當了俘虜的皇帝大概還幻想著帶走他的妻妾。老公,你猜我最想帶的是什麼?」在兩人世界里,柳留梅對艾椿總是老公長老公短的,「我第一要帶去的是我的妻子——老公,你就是我的妻麼。買菜做飯是你,給我端洗腳水的是你,鋪床迭被的是你,倒垃圾的是你,給買衛生巾的是你,我出門整理行裝的又是你,一個做妻子的百分之九十的義務你幾乎都主動承擔了
艾椿教授想想柳留梅說的也在理上。
「你想還有什麼地方你是我的妻子?」柳留梅對艾椿作了個鬼臉。
艾椿一時想不起來。柳留梅把她的生花妙嘴貼近艾椿的有點不太好使的招風耳,「在那個地方,你不總是被動式?」艾椿先是暈了一下,但隨之解讀了柳留梅的機語,不免感慨頓生。是啊,你不能不服老啊,老人在特定的生活方面是被動的,少了許多鋒芒少了許多銳氣少了許多的進攻色彩。少年夫妻老來伴,這句話對老人的特定方面來說,是無可奈何的真理。何況,這個時代真正的陽剛的男人少了,陽剛的進攻性的女性愈來愈多。時代的發展是以女性的進攻性來呈現的。
艾椿雖處被動,但並不少人生的樂趣,這恐怕是艾椿難以離開柳留梅的為一般人所不知的重要原因。
柳留梅終于要離開她的本土,她的衣包之地。將行欲行時,覺著這個中原地帶中不溜兒的城市的陽光和氣息,這個外表不圓滿實還算溫馨秘密的家,都依依的戀著她,那牆上掛歷上的一個也不能少的記錄情事的一系列不規則的圓圈,像多情的一只只眼在凝望著她。為了準備她的遠行,艾椿消瘦了許多,也衰老了許多,柳梅心里涌出一股股淚水。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擔裝,四大皆空相」,艾椿低吟著昆曲《慘賭》中的名句,這是建文帝唱的,他被叔父燕王趕下了帝位,悄悄的溜出了南京城。艾椿心里苦吟的是」收拾起苦苦相依一包裝,四大皆空相柳留梅這一走,留下的是房空、床空、飯桌空、心空。
臨到出門趕火車時,艾椿又順手把他使用了多年的像長城磚似的沉重的《漢語大詞典》塞到一個大提包里,吭吃吭哧的扛上火車已是一頭汗水。艾椿听柳留梅說過她工作的鄉鎮中學只是在小小的圖書館里才有一部《漢語大詞典》,而柳留梅有個從小養成的非常好的習慣,遇到陌生的字詞一定要查字典的。她查過的字詞就會記得很牢。而艾椿是個最懶于查字典的人,有時候艾椿也不恥下向柳留梅有些字的讀音,開始艾椿覺得有損師者尊嚴,後來慢慢習慣了,甚至覺得不問還不習慣。可從此斯人將去,享受不到不恥下問的方便和樂趣了,不免黯然傷神。
也許是久處地下圍城,以往每次外出,艾椿同女弟子都像出籠的鳥兒,兩人可以並肩而行,無所顧忌的在光天化日下說笑,可以在大排擋里、公交車上、公園的草地上、在火車的雙人座位上隨意的挨坐在一起,困了甚至可以一個人的頭耷拉在另一個人的肩上,這種愜意可是比兩人在封閉的屋里挨在一起有更多的新鮮味,人生難得的不就是各種詩樣的自由的韻味。
人在旅途,所見俱是陌生人,是沒有各種面具的,所見到的大都是各人的本色臉面,唯本色自然,唯本色可愛,唯本色無大防。而面具往往讓人窒息,讓人做作,讓人血壓升高。艾椿和柳留梅比一般人更愛無拘無束的旅途。
還記得赴上海應聘時的列車上,艾椿小聲的貼著柳留梅女敕女敕的耳朵說︰「我覺得你現在比家里還美
「真的嗎?你也一樣
「我老了,談什麼美啊
「真的,至少要比你在家要年輕得多,熟地催人老啊!不僅是你,我覺得這車廂里的旅客都顯得年輕
艾椿感慨的說︰「難怪西方的人那麼愛旅游,離開了原來的易受褒貶的環境,身心是放松的,梅,苦于我沒有錢,不能帶你去新的宜室宜家的桃花源買房落戶
想到這次南下,意味著兩人天各一方,這次旅程心卻是緊縮的。至于以後兩人能不能在新的地方租房住下來,也還是個未知數,想到這心里澀澀的。連日來艾椿為女弟子收拾行裝,身心均很疲勞。在單調的火車輪子同鐵軌接縫的踫撞聲中,艾椿趴在小桌上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身上披著柳留梅的外套,她的兩條結實雪白的藕似的手臂交叉的緊抱著豐碩的乳胸,挨在車廂壁上打盹,空調把車內的溫度壓得很低,不少人瑟縮著。艾椿把紅外套輕輕搭在柳留梅身上,
車到太湖邊的明珠城市正是深夜,本來只停車幾分鐘的,竟停了約半小時。艾椿削了個隻果,按向來的習慣,每人一半,邊吃邊聊,節奏緩慢的說起民國年間,這個城市里有個女畫家叫楊令茀,不願嫁人,但為父母所逼,不得不出閣,萬般無奈的被送到在常州的夫家。新婚之夜,楊令茀肅裝獨坐一夜,好在丈夫深受儒家教養,沒有實施婚內,彼此相安無事。拂曉時楊令茀換上舊服,悄悄從常州潛回父母家,立即帶信給夫家,說她永不去常州!這個楊家女真是另類的可以。
柳留梅似听非听,滿臉睡意,身子軟軟的靠在車壁上,眼睫毛蓋住了眼。她蓋著的紅外套瀉落到一邊。到底年輕人底火足,尤其在晚上,柳留梅經常的睡著後掀被子,露出白白的一段身子,艾椿就不斷地給她蓋上。這以後誰來給她不斷的蓋被呢?
在臨行前的叮囑中,艾椿特地關照柳留梅說︰「你有個習慣要改,睡時要穿內衣!掀掉被子不至于涼著「你怎知我有不穿內衣習慣?誰跟誰在一起才不穿內衣啊!」
夜半鐘聲到客船,老少相攜入吳門。可實際上深夜勞累的到達一個地方,還有多少詩意啊?詩意總是同輕松為伴的。艾椿同柳留梅出站時,夜空正飄灑著細雨,雖說「人生難得秋前雨」,但還是悶熱。車站旁不遠處,是附近唯一的一家平民旅館,里面的大通鋪已經住滿了,只剩下幾間雙人房間,旅館規定只能包房,不賣單人鋪。兩個房間全包得200元。離天亮不過三四個小時,掏200塊錢未免有點心疼。
「大爺,你們倆不能包一個房間嗎?」值夜班的女孩對艾椿說,艾椿看那女孩臉上的小酒窩、她眉心的一顆小小的痣,都表示她的善良,心里大體上同意了,但還有點猶豫,站在後面的柳留梅已經遞上100元押金。艾教授也就把身份證遞了上去。
艾教授見值班女孩的桌上放了一本很舊的文學刊物,正是他發表中篇《彩雲何日歸》的那種,仿佛異地遇上了親人,他拿起刊物翻到《彩雲何日歸》,見上面畫上了幾個問號和驚嘆號。
女孩登記後,她將身份證遞給艾教授時,看了看艾教授。
房間里有兩張單人床。艾椿對柳留梅說,「和衣躺一會吧!」。
「你在車上說的那個小女子楊令茀,挺有意思的!」柳留梅和衣躺下後,打了個哈欠。
「你覺得她正常嗎?」艾椿斜靠在另一張床上。
「我覺得她同我辭職差不多,不過她的職務是妻子,他不願意當哪一個人的妻子為什麼不可以辭掉?」
「這可把她的丈夫、婆家搞得難堪!」
「一個女人,被強制的躺在他生厭的男人下面,這才是世上最難堪的
「經典見解啊!」
「楊令茀要是路上遇到壞蛋怎麼辦?」
「那時的民風好,尤其是江南
「楊令茀夠另類,就是放到現在也夠在網上熱一陣
「我的大學一位教生物的女老師,是四十年代金陵女子大學畢業的,她結婚典禮結束後,就不見蹤影。文革期間,紅衛兵批斗她時,問她‘為什麼結婚後還要逃婚?’她也回答的很妙︰‘我不相同資本家的兒子有勾搭’。批斗會就這樣消散了
「文化大革命也挺有意思的
「凡是過往的歷史中,都有荒誕元素
「不能把燈關上嗎?」柳留梅打了個哈欠。
「一定要關燈?」艾椿不敢關燈。
柳留梅沒有回答,她已進入夢鄉了,年輕人,醒的慢睡得快。艾椿教授不由得感慨,這個本來膽如麥芒尖的丫頭,一離開本土膽就那麼大?艾教授雖然又累又困,但是睡不著。他住旅館總是擔心警察來查房,時代病啊。不月兌衣服開著燈的現場,表明現場沒有貓膩。
艾某人真他媽想得太天真太書生氣十足!在領了結婚證的小兩口的房間里,小夫妻看錄像帶都會受到警察的破門檢查的這方國土上,你同一個非親非故的年輕女孩夜間呆在一個房間被定為賣婬嫖娼的嫌疑人,豈不是很合理很正常的嗎?你們雖穿著幾層衣服、你們雖系緊褲帶、你們雖分床,你們雖開著燈睡,這一切能說明你們不是賣婬嫖娼麼!你說你是高級知識分子不是痞子,那上海某大學那個碩士生導師不也嫖娼嗎?那你們實話實說,說你們實質上是夫妻,可是結婚證呢?即使定不成你們賣婬嫖娼,反正只要被請進了派出所,在那里染一染,柳留梅也就這輩子同講台拜拜了,艾椿教授就更是老而彌臭。
艾椿教授腦袋里時刻想到可能查房,高級賓館更安全,低級旅社卻隱藏風險。一點不敢睡,雖然很困。如果真是由此生出是非,斷送了柳留梅的前程,那你艾某人吃屎去吧!
此時,艾椿教授絲毫沒有「靜夜佳人錦瑟旁」的詩意感。
艾椿教授覺得躺在床上意味著危險,他就干脆離開床鋪坐到一張破舊的沙發上,沙發上有哪位旅客遺留下的半張報紙,上面有消遣性的一欄︰短章精選。就著昏暗的燈光讀了起來。
第一條是短電報︰1948年五一節前夕,新華社負責人廖承志給周恩來的電報——「五一節快到了,中央有什麼屁要放?」廖承志是才子,一生以詼諧著稱,他這個電報是典型廖承志風格,艾椿又聯想到抗美援朝後期中美在板門店談判時,中方高級顧問、喬冠華給外交部辦公廳主任王炳南的信,附有一詩,提到戰場記者的辛苦︰「又有新聞記,日日須放屁,放屁如不臭,大家不滿意才子老喬以「屁」字入詩。可見這「屁」字有講究。進而想起大詩人**「不須放屁」的詩句,不是有人嘲笑的粗俗嗎?,其實是亦莊亦諧,齒頰生香啊!艾春覺得這些寶貴的資料可以讓柳留梅去弄成一篇論文《關于「屁」字的文學內涵》,她日後晉升高級教師需要論文,評委們該不會對這篇論屁的論文說屁話吧。
「短章精選」的第二條是段劇作,法國劇作家特里斯坦-伯納德的超短劇《逃亡者》,只有二十八個字,一個對話︰
逃亡者︰不管你是誰,請可憐一個被追捕的人吧!他們在懸賞捉拿我。
山野人︰懸賞多少?
「短章精選」第三條是美國作家弗雷德里克-布朗的科幻小說︰
地球上的最後一個人獨自坐在房間里,這時突然有敲門聲。
看到這里,艾椿為之一驚!亦驚亦倦,艾椿終于困極了,頭一歪,斜歪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柳留梅從車站旅館醒來時,早晨的陽光已從窗戶撒到床上。雨過天晴,艾椿推開窗戶,昨晚的雨水還留在地面。睡足睡醒的女孩是格外嬌美的,睡眠確是最好的美容,要是在家里,艾椿肯定會俯視著盡情的欣賞她的。
柳留梅見艾椿神色倦怠,面如干棗。「又是患了換床綜合癥」柳留梅說,她知道艾椿在一個新地方的第一晚是睡不好的。艾椿如實地講了他夜間的種種擔心。柳留梅反倒是笑了起來,「你這不是杞人憂天嗎?」
「你就是煮熟的鴨子——嘴硬!」
「你想想我們在什麼城市啊,警察到新婚小兩口房間里查錄像帶這樣的奇事只能發生在落後的地區。在那個地方我們並肩走一起都有可能被請進派出所柳留梅說。
「我女婿去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為人辯護,一夜竟受到三次所謂查房騷擾,你說這怎麼說?而且有一次竟是當地派出所的民警
「那是因為他是律師,為人辯護,肯定是對立的一方干的。警察被人收買現在不是正常不過嗎?」
「那假如昨晚我們被請進了派出所,你將何以為之?」艾椿接過柳留梅遞來的熱毛巾。
「那倒可能是個好事啊!」柳留梅掏出小鏡子化著淡妝,「那無非是核實我們的身份,電話打到單位。我們在旅館同居的新聞就滿天飛,我父母也會知道,但是父母決不會相信你我有那回事,因為我從小到大是個循規蹈矩的女孩,而你在我父母的眼球里絕對是個正人君子。父母會相信我的解釋︰因為只是三四個小時等天亮,而且是旅館值班的安排的。但是我可以趁此向父母提出要求︰臭名聲已經在外,我也不好再嫁人了,就跟著老師過吧。打個不確當的比喻,我們的事就好像長在身上的一個不痛不癢又痛又癢的癰,自己沒有勇氣挑破它,派出所這一刀正好把它捅破
「可是你想過沒有,你的神聖的教職可能要丟掉。原來的學校你辭掉了,新的學校你沒有報到,即使沒有定你賣婬,你跟一個老頭同居在旅館的一個房間,也讓你說不清道不明!這樣的事再經小報操作一翻,各地如雜草樣的文摘小報再轉登以下,人家還敢要你嗎?」
「老公,你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市場經濟社會,可是講名人效應,報紙既然要炒作,那就干脆炒徹底,曝光我們這幾年的師生戀、老少戀、地下戀,還不足以使我成名啊!因為攝于傳統,我們像土撥鼠藏在地下,因為反叛傳統,我們老少傾城相戀,用時下的說法,我們是超級戀情。稍有點頭腦的校長都會歡迎我的柳留梅遞給艾椿一把梳子,「即使丟了教鞭你也不用怕,我保證兩年里考上研究生,中學我也真教夠了,累死不討好。弄個碩士博士去大學執教,比教中學省心多啦!中國大學里的文科教學是最好糊弄的
艾椿一面梳著他那永遠梳不服貼的花白頭發,一面底氣不足的說︰「那也不能一概而論,至少一流文科大學里還是有不少真才實學的教師
「就像你們三流大學里也有少數夠格的教師,不過,中國文科大學的教師水平,從總體上來說,我看還不如過去的教私塾的先生,過去設館受徒的私塾先生,許多雖然不能中舉人進士,但是不乏有真學問者,他們古文雜學厚實,像寫《聊齋》的蒲老先生,這個老先生既有真學問還有真情,他肯定是個優秀塾師
「此話怎講?怎麼教書先生還要懂‘真情’?」艾椿笑了起來。
「蒲松林的作品寫得那麼有情有意,老先生講課也一定是風趣生動的。從學生的視角看,他們都喜愛里既有學問又有情感的教師,課講時富有感情,很投入,不是干巴巴的念講稿。課後呢,沒有老師的架子。我很贊同西方大學里師生的關系,課後隨意說笑,可以互邀對方吃飯。中國的語詞里有‘道貌岸然’這個詞,我覺得這是對教師而言的。可道貌岸然後面,如果‘學富五車’還不討人厭,可許多大學文科教師只剩下道貌岸然了
「這不是今天大學才有的弊病,葉聖陶先生早說過︰大學文科至少有兩點好處,一是教師有領工資的地方,二是學生有拿文憑方便找飯碗的地方。他這樣說,實際上是不滿意于大學的文科
艾椿教授拿起背包︰「少發議論吧,該走啦這時房間的電話急劇的響起,「喂,310房間的客人嗎?我是一樓櫃台,請你們立即速來樓下結帳!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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