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不應有恨 第四十六回 涉商海欲圓購房夢 私相會痛結內疚胎

作者 ︰ 庸夫

柳留梅的第一次購房終于流產。生活中有太多的流產啊。

艾椿教授有感于此,時常吟誦著海子的詩︰我有一間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如何滿足妻子這並不高的醒里夢里的要求——在她那個城市買一小套能容得下兩人的房子,這個問題時時盤踞在艾椿的心窩里,成了一個難解的心結。艾椿想著從哪里能弄到買房的款子?偷盜吧或有能力但是決這個膽量;像老友秦根每月買上10元彩票,那是千萬個猴子在水邊撈月的勾當;借貸這個門,即使有門也是能進不好出;給大老板寫吹牛的報告文學那幾個辛苦費,這樣的文字好弄,但要用熱戀去貼人家的冷哦。

從女弟身邊回來不久,有天清晨,艾椿教授接到一個電話,是紋打來的,「你知道我在哪里?你五個小時的汽車就可以到我這里,我是來參加一個招商會的,我覺得你也能夠做好這個生意,我希望你能來!」紋告訴了自己所住賓館的房間號和她的手機號。

放下電話,艾椿犯難了,去還不去?兩難選擇!

關于同紋的交往,艾椿很早就告訴了柳留梅,她是極力反對艾椿同紋的繼續交往,有時她在電話里總忘不了提醒一句「別接那個女人電話!」「那個女人」特指副總工程師紋。其實艾椿能夠理智的對待他同紋的關系的,他不可能遠走他鄉同紋生活在一起,所以紋一次次的希望他去她那里小住,他總是借故說沒有時間。特別是紋被傳染了性病之後,艾椿就更不想同紋見面。這並非是擔心見面會傳染上。

紋的性病是她的離婚又不完全離家的丈夫辜教授給感染上的,辜教授一口否定自己同雞有染,他說可能是外出講學時住賓館時染上的,那里的床上、馬桶上、澡盆這些地方怕有那蟲子。紋被感染以後不久,她就告訴了艾,她對艾某人沒有什麼不可言說︰

「老艾,我太不幸,得了性病,是辜作的孽艾椿沒有說什麼,他們兩人沒有徹底了斷,男人與女人藕斷絲連,「絲」者,性也!諸如此類的藕斷絲連這種狀態已成常態。這是旁人不能說三道四的。

「這一次我可是對他徹底絕望,他太無恥了,竟說什麼即使他去尋雞,也是因為我不能滿足他。我已下定決心,絕對不會同他在一起了!我這一陣吃不好睡不好,恨死他了

「想開些,這總比染上艾滋強多了,小不幸中的大幸。不要恨和怨,怨恨傷肝傷元氣。我不是給你講了蘇東坡的‘不應有恨’這句詩的內涵麼,老蘇一生受了那麼多的罪,依然很坦蕩,高唱‘不應有恨’,他是能夠享受煉獄風光的人

「那樣的高人能有幾人?」

紋在電話里痛批著辜。艾教授自然不能附和,他同先生有過一段不錯的同事關系,要是沒有他,哪有自己的經典之作《彩雲何日歸?》,人得時常模模那顆心還在不在。

艾椿以為性病事件以後,紋同辜會絲斷藕不連了。可事實上是切割不開,靈魂上的連體嬰兒可不是那麼容易切割的。

辜教授治性病的錢,紋還給墊了一萬多塊。其實是要不了這麼多,開始甩不開臭面子,到地下診所治療,後來才不得不面對,去了正規醫院。兩人一共化了近三萬堅挺的人民幣,方才治愈,殺死了附在堅挺和柔軟上的那討厭又可愛的蟲蟲。

不管遇上什麼尷尬事,總的有勇氣冷靜面對。

慶幸兩位朋友從std一期畢業,進入std二期就麻煩了。

思往開來。艾椿思考著還去不去會面,紋的電話又來了︰「我們應該見一見,辜也要來的,我門三人聚會是難得的」

艾椿有點弄不懂了,紋同辜的情感格局,完全不同于傳統,極不規則,像搖滾中的撕心裂肺的雜音太多,像畢加索的變形畫,似乎亂而無序可尋,雜而不見章法,這是人類感情世界里的不與流俗為伍的模式吧。感情模式也是一種藝術模式吧。何不去見見紋與辜呢?另外還想去了解紋加盟的是什麼商業買賣?自己能否介入。上次從柳留梅那里回來後,艾椿太想搞到錢了。

「來吧!看看這生意你想不想做,這生意好掙錢,你不想多掙些錢養老嗎?」紋說。

艾椿被「錢」牽動了心,可是他犯難了,要不要對柳留梅說呢?說吧,她是不會同意的。不告知她去會見另一個女人能行嗎?兩人雖然天各一方,但彼此情形如同燭照。每天柳留梅都有電話打到艾椿的座機上,早晨一個,晚上睡前一個。早晨的電話是了解她的老夫子是否正常的起床,瞿秋白說,睡覺是小死,永遠長眠是大死。老人「小死」後順利醒來的概率遠比年輕人小得多。得知老夫子小死後順利醒來,柳留梅這一天就能安心工作。所以早晨電話是萬萬不可少的。晚間睡前的電話是閑聊的,中學教師一天下來太累,同知心人聊上幾句,多少能讓一顆心放松。

艾椿給柳留梅發了條短信︰「友人相邀去外地簽合同」。艾椿曾經給大學生開過應用寫作中《合同法》選修課,合同就是契約,艾椿收集了不少資料,課堂效果還不錯。艾椿認為給大學生開些有關日用經濟類的課很必要,多少去掉中國大學生生身上的腐儒氣,中國文人身上有先天性的腐儒氣。

艾椿的友人中有經商的老板,他們有些商業談判,就請艾椿參加,在文字上把把關。所以艾椿對柳留梅說外出有商業活動,她是相信的。

柳留梅回了一條短信︰「是同狗子去嗎?最好不同他去!」

狗子是極具商業腦袋的人,靠辦娛樂起家,膽子也大,上世紀八十年代就帶了些女孩去深圳掙錢,完成了原始積累。他在商場官場都鑽營有門,生意慢慢做大了。後來艾椿所在的大學同國內許多大學一樣大辦在職成人專科班,那是大學大撈其錢的手段。這樣,狗子就成了艾椿的學生,他平時很少來上課,考試前就請上課的老師們打吃上一頓,還有些許禮物。教師也就在考卷上關照了。

狗子無疑是他的外號,據說這外號同他的苟且時間長有關,一般人以「分」為單位,他是以小時為單位的,可持續能力特強。他有了錢,像騷狗子一樣到處物人。女人才是當今先富起來的有錢人的真正鴉片。

狗子四十多歲時前列腺病得就很厲害。大凡經常在同女人苟且的時空中逗留的,靠偉哥偉弟們以壯行色的,沒有一個不過早受到尊敬的前列腺病爺狠狠教訓的。新疆軍閥馬鴻逵一輩子沉湎,且苟且道德極差,連他的親姐的女兒都不放過。據說他晚年死在前列腺癌上。上帝真英明,讓習慣快樂的男人又痛苦著,總有對這些鬼子們有反制措施。

「沒有同狗子,是同苟老板一起出去的艾椿給柳留梅復了條短信。

「一路平安,少喝酒!」柳留梅囑咐。

艾椿看著柳留梅的短信,覺得自己也是狗子、鬼子,不說人話,人話不應有假!其實狗倒是不玩假的,許多方面人不如狗!艾椿的心理在悄悄的暗結鬼胎。

艾椿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腳,終于見到了紋。沒有擁抱,更沒有手發抖,兩人都早已過了發抖的年齡段了。

彼此都覺得不像腦子里想得那麼個樣子,沒有一個景點見了不走樣的。普通的老翁和一個普通的老嫗,能有什麼個浪漫?艾椿甚至閃過一絲後悔,但很快消失,不必人面桃花麼,人面殘花也是個緣,既來之則安之。

「辜先生怎麼沒有來?」艾椿問。

「他听說你來了,就不來了艾椿明白了,辜本來就不會來的,紋是要借這機會見次面,彼此能暢所欲言。其實該說的早已在信里和電話里說完了。

全國各地來參加招商會的有二百多人,白天是對商品知識的學習,由公司的培訓部承擔,其實憑紋和艾椿的智慧,兩人並不需要一本正經的坐在培訓部听課,就像中國的學生原本不用把太多的時間浪費在課堂里,人的一生白白耗費生命的地方太多太多。

開始,艾椿並不想加盟這公司的健身器的買賣,但他看到那麼多的人參與,連一向有個科學思維腦瓜的紋也千里迢迢的趕來加盟。想到柳留梅渴望有一間房,艾椿搖搖欲試了。開一個加盟店,得三萬元,艾椿思付著還能承受。為了決定要不要簽合同,艾椿同紋作了一次深層次的交談。

「你退休前,計算機軟件硬件上受益不少,怎麼樂于做這個檔次的買賣?」艾椿問。

「我不是很有錢的人,我也不需要很多錢,乃至把財富轉到國外,過所謂清淨的生活,鄙視這些中國富人。,我已滿足現在的生活,比起我流落三線工廠當勤雜工,真有天地之別。我在灕江邊上有一套別墅一百多平米,花了七十萬買下的,借給朋友的錢加起來有四十五十萬。應付生活夠了。我想做健康按摩機的買賣純屬偶然。老辜有便秘的毛病,前年我帶他去外地開會,會議賓館附近有個按摩機專賣店,介紹這健康按摩機能治便秘,辜沒啥事,就每天去這機上體驗兩次,奇怪,一星期下來便秘正常了。回來後,我就買了四台,賃房子掛牌開了個按摩機免費體驗室,找了一個大學畢業待業在家的女孩在站里服務,一時有高低血壓、糖尿病、失眠、前列腺等等毛病的老頭老媽上門來體驗治療的很多,反映還不錯。可是不久出事了,我雇的女孩在按摩體驗室被了,我只好關門

「光天化日在體驗室搞?」

「下午快下班時,體驗室來了個小伙子,他在按摩機上體驗了二十分鐘還不下來,看店的女孩說,可以了,明天再來吧。男人見店里沒有其它人,就把門關死,抱緊女孩說,我要你身上的按摩機

「就這麼簡單?」艾椿驚奇的問。

「那還要怎麼個復雜?案發生後,我的按摩室不得不關門大吉

這類強暴案子似乎有增無減,可以考慮引進一軟一硬的治理方式,軟的是建立中國特色的黑皮裙體制,著裝掛牌,科學管理,良性營業。硬的是的引進有關國家的劁刑法,這個方法原是中國皇帝發明的,把伺候他的男性劁卵維穩。這社會治理從來是軟硬兩手,對立統一。

「那你還來這加盟干啥?」艾椿回過心思。

「這個健康機的品牌不錯,我相信這有一定科學依據的按摩機,這買賣能做,主要的在免費體驗治療服務的過程中能減輕那些看不起病的退休老人們的病疼,社會上低收入的老人太多,去醫院看病化費太高。我掏錢開這個專賣店,錢賺多少不論,當個慈善事業來做吧,這對自己也是個心理補賞紋想了想,「這次想來這里,因為這個專賣洽談會址,離你不算遠,很想同你會一下面。精神交往二十多年,彼此年齡都這麼大了,見上一面也是應該的吧!」

「干這營生很麻煩人吧艾椿問。

「當然,要同稅務工商城管打交道,更多的要同上門來體驗治療的老人交流——我所要求的正是這個‘煩’字,有了這煩人的事,一個人的孤獨煩悶就少了,退休以後,我是愈來愈不願意一個人呆在房間里

「辜在的時候不能交流一下嗎?」

「彼此都懶得說話

「其實,他已是你心理生活中的一個隱性部分,這是你們不同尋常的感情經歷形成的。而你在辜的心里怕更是抹不了

「也許是吧。辜得了std病後,一直治不好,醫院懷疑他那地方是癌變。孩子們都不敢讓他去家里,那一陣子他也沒有來我住的地方,倒是清靜了不少。可是年關快到的時候,我就心里不安了,大年三十一的下午,出租車司機都提前回家過年了。鬼使神差,我要了輛板車把他從醫院里拉到了家里。後來我問孩子,為什麼不把父親接回家?孩子說,老媽你肯定要接老爸回去的

「所以,你再也不要談啥子愛不愛的,沒有愛的生活並非是殘酷的,心的冷酷才造成殘酷,而你對辜的心終是冷不下來。造化留給辜的時間已不是太多,如果真是癌癥的話,那上帝已經判了他死緩,你善待他到底吧!」

「我這樣做並非是善待,我是在減輕兒女的負擔,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這世上就是存在著讓你沒奈何的事紋語氣平靜地說,「你能不能去我那里住些時候?」

「不去為好吧,辜先生一直對我不放心,他是很怕別的男人把你從他身邊拉走的

「我總感到你心里有人,讓你去我那里,你不去,真不明白你夫人走了這麼多年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搞不懂你

「是啊,別說你搞不懂我,有時我覺得自己也搞不懂自己

「你這是哲學問題,放一邊吧,快分手了,留個影吧紋取出照相機。

「不吧,讓你家先生看到心里有障礙艾椿其實是為了求得心理平衡,不想傷害女弟子。這次出來已經撒下彌天大謊,再同一個「私相會」的女人合影,那是百口莫辯,已經是壓力很大的女弟,不能再給她增加負荷,不能在彼此之間留下模糊地帶。但似乎總該給這僅見一面的二十多年的精神上的老朋友留下點什麼。

紋拿出一個小本子,「總該寫點什麼!」

艾椿想了一會,寫了四句不今不古的四不象的所謂詩︰

紅唇明眸業已銷,大荒空徊長恨曲。

問世間情為何物,男女原本不是物。

艾椿是帶著一份商業加盟合同回來的,他只是交了幾千元的定金。促使艾椿想開健康機專賣店的主要動機除了想賺些錢為梅買房子,還想改變一下生活方式,整天窩在空巢里同書頁報紙打交道,不免單調乏味,只有每天柳留梅的電話稍微改變一點枯燥重復的死水微瀾似的生活,無所事事、百無聊賴是老人的殺手。可是回來同朋友、女兒女婿一商量,沒有一個支持的。「退休了,安安靜靜多好,折騰個啥!」女兒一頓數落。而開機器按摩店的事,柳留梅那邊還沒敢聲張。

招商會期間,簽合同的現場,在《步步高》的昂揚的旋律聲中熱血沸騰,覺得此時不簽合同不是赴湯蹈火的男子漢,應該去市場廝殺一番,此時不賺錢何時賺?覺得沒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無非是去工商所注冊,再找個門面,培訓一兩個業務員,然後開張當老板等等,並不復雜。

艾教授這一經歷,懂得各類傳銷為什麼死而復活,那刻意制造的瘋狂現場氛圍喚醒了人的某種**,乃至有相當有文化的人也陷落其中。

告別了紋,懷揣一紙合同,艾椿回來後,很快投入經營前期工作。但是為找個門面腿都快跑斷,不是地點不合適,就是房租太貴,吃不好睡不穩,生活全亂套。折騰了一陣,艾椿累得病倒了,住進了醫院。這才覺得自己畢竟老了,力不從心。「老」字下面一個「匕」,鈍刀一把。

艾椿教授退休後開這個新潮專賣店,是他又一回「晨昏戀」,但這個晨昏戀讓艾椿的精力透支太大,這個商業小情人過于冷酷。這時候,艾椿就明白河南某縣給干部雙保險——保留工資和公職,在這一優惠政策激勵下,一些公務員氣吞山河般的下海了,可是幾乎全軍覆滅,大都灰溜溜回來。第二回合就徹底冷了,市場遠不如公務員的辦公室溫柔安穩,也就明白在中國招聘公務員時持續火暴的原因。

听說老夫子住院,柳留梅請假回來了,她回來的時候,艾椿就準備出院了。

「你住院怎麼不同我說?」柳留梅一到家就責怪艾椿。

「你兩個班的課,還有班主任,累死!不忍心給添累

「你不在家住,問你去了哪里,你又語兮不祥,我打電話給你女婿,他才告我說你住院了

「我叮囑他不對你說實話的呢

「我是誰?你女婿他敢對我撒謊嗎?」柳留梅說。

艾椿笑了起來,當天就出了醫院。

住醫院幾天,信箱里的《南方周末》《新聞周刊》《北京青年報》《作家文摘》《萬象》都塞得滿滿的,這些報刊,艾椿認為是當今少數還可以品嘗的精神糧食。還有一封信,艾椿一看信封上的字體腦袋就大了,這是遠方紋的手跡。不管寫些什麼,不給柳留梅看是不行的,當初相愛的時候雙方約定不設置必要的的中間帶,兩人完全乳水乳融」。艾椿希望紋的信的內容只是談開按摩機專賣店的情況,可是拆開展讀,就像第一次站在按摩機上,身子浮了起來一樣。

艾兄︰

還是沿用過去的老稱呼吧。時光匆匆,一晃眼快兩個月了。這次在你我精神上交往許多年後,在雙方都已無可避免的邁向老境的時空里,能夠匆匆見上一面,我已很知足。

感謝你的臨別的贈詩,但不太好懂。「紅唇明眸業已銷」,是否說我們都已老去?但我覺得外表的衰老不必悲觀,心的年輕可以保持到老。

在招商會上,同全國各地的朋友在一起,特別同你在一起,我一下子仿佛年輕了許多。「大荒空徊長恨曲」,是否說人間有情人難成眷屬?想想可能是這樣的,說實在的很希

望能同你在一起,在一起不一定就要夫妻麼。這次我是誠心誠意邀你到我那里去,你缺少資金,但你有個好腦袋,我們搭幫經商一段時間,如有可能晚年在一個鍋里搗勺不是很好嗎?一個人燒的稀飯都不黏糊。可不知為什麼你婉拒我的誠意?許多兩口子是咬碎牙強忍著形體在一起,希望靈與肉都能在一起的兩人卻只是夢,真正是「大荒空留長恨曲」。

「問世間情為何物,」這是金代元好問的詩句吧,他真是名至實歸,好問!問得多好!可這個問題永遠沒有答案。

「男女原來本不是物」,這一句我就弄不明白了。是不是說無論男女都不是人?那時是麼東西呢?

辜某人對你我的相見,自然是猜疑種種。你還記得有天凌晨辜先生來長途電話,因為電話串線,你我在各自的房間幾乎同時拿起電話筒,辜就恨恨的放下了,他自然懷疑我們倆人在一起,我沒有解釋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他說他要同我永遠不見面了,我想他真能做到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也不枉做了一回男人,怕他做不到。

我的按摩機「免費治療站」早已掛牌開張,我是個說干就干的女人。我沒有用「專賣店」名稱,我不喜歡「店」。我把你在我本子上涂鴉的「免費體驗」幾個字放大做成大牌牌掛在外面,都說這幾個字寫的非常灑月兌,這世上好的東西常常是無意而為之。我用你不經意寫的幾個字,無非是作個紀念吧,對我而言,也是一種「免費體驗」吧。

我招聘的服務生是農村來的兩位高中畢業生,其中有一個是考上了大學因無力支付昂貴的學費不得不放棄上大學,都是純樸的小伙子,沒有敢招用女孩,這就免去上次女服務生的被強暴的高風險,這歹徒真可惡,弄不懂中國的犯怎麼愈來愈多,我倒建議有關方面引進新加波的鞭刑,在他們的罪惡的上狠狠抽上幾鞭,留下終生的鞭痕。

來體驗治療的老頭老媽很多,排著長隊啊,看著心里有喜也有憂,這時候我想,只要能減輕他們的病疼我即使不能賺錢也不後悔。昨夜沒睡好,被網上一條消息落淚了︰一位農村來城市打工婦女看了兩次小病就花去兩千多元,她覺得醫院在吃病人,感到可怕,不忍再拖累窮家,投江而盡。假如她要是知道有我這個免費治療的地方,可能不至于自盡。我懷疑醫院、學校、房地產商甚至政府都在不聲不響的打劫老百姓,還有那些壟斷獨大的官商部門,也在吸老百姓的血,自來水公司竟然調快水表,這還要老百姓活嗎?如今國營官商的缺德並不比私營老板的缺德少啊!

第一個月過去,只賣了一台按摩機,是個七十歲的老頭給她半癱瘓的妻子買的,老頭說是作為紀念老兩口的金婚紀念日贈送老伴的。他對我說,兩人五十年從未吵架,我被感動了,不是血緣關系的兩人相處是很不容易的,那肯定是他們的愛或者是親情沒有枯竭,或者是彼此都有獨特的忍難功夫。我按進價賣給了老頭一部按摩機,我沒有賺老頭一分錢,要說賺的話,那是賺他的高尚的精神。雖然一個月只賣出一台,而付出工資一千二,店面房租五百,電費二百,共一千九百元。我沒有因為負增值而動搖。

第二個月我一下賣出二十台,簡直是個奇跡。原因是一個外國人買了兩台,外國人一帶頭,就出現熱賣。這時我想起電影《那人,那山,那狗》的拷貝早先在國內只賣出一部,後來被日本市場看上,在那里熱銷,跟著國內也熱了起來,有意思啊!中國為什麼總甩不開外國情結?

我擔心你的免費體驗治療站開不起來,因為你是文人,中國的文人大都動嘴不動手。如你開不起來,寄希望你能來我這里動動你的嘴。辜因為我們同時接了他的電話,疑是我們比翼雙飛,我為了不使他太難受,告訴他旅館房間電話竄線造成的。但是他一直沒有上我這里來,我希望你能過來,幫我同辜徹底隔開。

班門弄斧,敬回贈詩一首︰

血肉心結何難銷,塵世不盡長恨歌。

問世間情為何物?男女原來總墜緣。

紙短話長,後寫有期。

艾椿看完紋的信,寫得既明白又朦朧,他知道這可能是一顆炸彈。他把信交給柳留梅。

柳留梅讀完信以後,反倒顯得很平靜。

「你應該事先告訴我這件事柳留梅說,「我不會阻擋你去的,這麼多年沒有謀面的老朋友,有這個機會為什麼不見一見呢?人幾乎都有探奇心理,尤其你們男人,你對紋這個女人的探奇心結早已形成,這次該解結了吧!心里一旦有了結,還是解開為好

「這我做的不對,我確實擔心你阻擋我去。至于所謂的心結是沒有的,有了你以後,這個結就更不會存在

「夫妻之間彼此原可以有一些秘密,但我們事先沒有這個約定,六月四日的晚上,你還記得你贈給我的那首詩嗎?」

怎麼能忘卻?那個晚上,乳水交融。艾椿是文人,激情之夜豈可無詩?不知柳留梅指的是哪首詩。共同相處以後的編年史大事記都裝在柳留梅的大腦袋里,痴愛的女人,理智是格外的胡涂,記憶力卻是格外的好。

「要不我背給你听吧︰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起打破,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捻一個我,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艾椿見女弟子眼中濕濕的,立刻擁住了她,不讓她再念下去,他意識到背她同另一個她見面對她的傷害之深。的確,柳留梅是這塊被自己開墾的處女地上的一塊很純潔的泥,已完全調和到自己這塊老僵僵的疙瘩泥里,她沒有私下保留一點自己,可自己就不是這樣的,背著她私會另一個女人,就是證明,雖然另一個女人不是騷狐狸不是下三爛貨。雖然他也沒有想過要把自己打碎去同她去和泥。

愛應是一種光明磊落。

「你有沒有意識到,你們這次會面對那個辜先生可能造成傷害,他們解除婚約這麼多年,仍然不能分開,只能說明分不開之難。他們是不和諧中的和諧,就像搖滾音樂。男女在一起並非都是為了愛,所謂‘沒有愛情的婚姻是殘酷的’,這句話並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這句話不知使多少家庭破損。我們不必悲憫甚至指責缺少愛的男女,許多時候男女是搭幫過日子,所謂相依為命吧,甚或是為了在一起活著,等待。等待兒女長大,等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你到廣大的農村看看,許多的夫妻不都是看上去共同麻木搭幫過日子?不過我告訴你,那不是真麻木,那時一種淡定,山野般的淡定

艾椿听著柳留梅的語調平靜的不乏理性的議論,幾年的分離,幾年的另類生活,使她衍生出不是尋常幸福生活中的簡單的年輕女人所能有的別具一格的深層次思維。

「見她還是不見她,我是反復考慮的。你要相信我,我從沒有想過要和她和泥

「你要事先同我說,我會鼓勵你們見面的,我還沒有低級到這種地步︰男女在一起就要和泥。說實在話,這麼多年,你一再放棄掉同她和泥的機會,能使離異的他們還能守在一起,這也是一種功德柳留梅說。

「她說她們這種相守,是守株待兔,明知兔子不可能來的,沒有希望的,可還得守,是無可奈何又無所作為,這真是對守株待兔的妙解艾椿稀釋一下眼前的尷尬。

「我其實並不敵視她,看來她是個很人性化的女人,能夠在大年三十晚上把一個離異過的有性病的無家可歸的老男人接回家,不是每個女人能做到的,坦率的說,假如你在外面得了這種病,我要不要把無家可歸的你接回家還真得考慮考慮柳留梅說。

「我以為不少得這病的並不是通過苟且生活感染的,我就不信辜先生這麼大年齡的詩人、教授有沾花拈草的低級興趣。這種病的病菌是愈來愈多,像稱教授經理的人一樣的多,旅館的床單上枕頭上廁所上以及各類客車上的座位上等地方,無不活躍著淋球菌。我們大學的黨委書記的眼楮里都進了淋球菌,你能說是他亂搞感染的?」

「你以為詩人教授黨委書記就比老百姓高到天上?那也還是張愛玲所說,一襲華麗的皮衣,里面充滿了虱子柳留梅說。

「你這話要是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說,雙料的右派反革命,那時黨委書記就代表黨的領導

「右派有什麼不好?都是些才德兼備的實實在在的人才,不是那些左派空心貨,中國的右派再多些就好了

真是代溝啊,如今的年輕人那知右派的無奈和痛苦呢?艾椿感慨一聲。

「你同紋的會見已成過去,我相信你們發乎情而止于禮。但是你的按摩機專賣店不能開張,你不能把僅有的一點養老金都搭進去,更主要的投入的精力太多,老人的時光是窮人口袋里的錢幣

「那付出的定金就泡湯了

「你不是已在給我講人生的得失觀嗎?失去不一定是壞事,我擔心你一旦投身其中,失去的怕就不是定金。你知道人生晚年有三戒嗎?第一是戒之在得柳留梅說。

「你這是從老年報上販來的吧!老年報整個兒就是讓老人要無憂無慮等死,老人們能做得到嗎?一個社會,沒有上等經濟,就沒有上等的老年生活,六十歲正是人的中年,可卻要退下來閑著,能不孤獨?能不憂愁?我開的這個專賣店能激勵我的活力艾椿的耳際突然響起招商會場簽合同大廳內的搖滾似的音樂《步步高》,「我想,人家能在兩個月內推銷出去二十多台機子,我為什麼不能?我為什麼不能——」

沒有說出的是︰賺錢。賺錢為女弟子園買房夢。

柳留梅的臉上晴轉多雲,她打斷他的話︰「我知道,她專賣,你專賣,千里遙相呼應。明天上午我有課,今晚我就得走,祝你情誼興旺通四海,生意順當達三江說完拿起她的白色坤包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女人的「女」字,結體簡約,上面一橫率意而行。簡約率意是好詩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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