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的溫度尚算宜人,徐玉敏上車之後便一臉冷凝地坐在一邊一言不發。
龍辰昱也沒有開口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移到她身邊,攬住她道︰「娘子還是睡一會兒吧。」
徐玉敏順著他的動作在車內躺下,「他會追上來的。」
龍辰昱揚眉笑道︰「本王就怕他不肯來呢,覬覦本王的王妃,他是在找死。」
徐玉敏認真地看著他,道︰「你不是他的對手,他來,我們無法全身而退。」
龍辰昱躺在她身邊,模著她的臉,笑道︰「娘子惹了他來追,難道不是想親手教訓他一番嗎?」
「哼。」徐玉敏翻身背對他,擺出一副不想理他的架式。
龍辰昱也不惱,徑自扯松了她的衣襟,扒開衣領,低頭在她頸部吮吻。
「不要鬧,他隨時會來的。」
龍辰昱只管埋頭繼續,絲毫不理她的話。
「龍辰昱!」她惱了。
龍辰昱低聲輕笑,摟著她道︰「本王逗你的,娘子還是閉目養養精神的好,待會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那個混蛋。」
徐玉敏被他的說法逗得一笑。
听到她的笑聲,龍辰昱猛地翻轉過她的身子,只看到她唇邊殘留的笑靨,頓時心花怒放。
「敏兒,」他伸手模她的嘴角,喃喃道︰「你該多笑的,為夫喜歡看你笑。」
徐玉敏卻斂了笑意,瞪了他一眼。
「你為什麼都不笑呢?」
「你長得像笑話嗎?」她反問。
龍辰昱被她問得笑了,手探入她的衣襟內,抓到雪峰輕揉,在她耳邊輕笑道︰「若是你肯對著我日日笑,我便是成為笑話也無妨。」
就在他有些情動的時候,後面隱隱傳來了馬蹄聲。
他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恨不得把那個什麼見鬼的藍玉公子碎尸萬段,再這樣多來幾次,會影響他們夫妻後半輩子的性福的。
徐玉敏用力將他的手從自己身上拿開,急急攏了衣裳,坐了起來。
龍辰昱嘆口氣,翻身在車廂內躺平,看著車頂咬牙道︰「娘子最好把他給閹了,永除後患。」
「皇宮里缺太監嗎?」
「缺這一個。」
馬蹄聲止住,馬車也停了下來。
「王妃,請下車吧。」車廂外,藍玉公子的聲音如同外面的風雪一般冰冷刺。
徐玉敏理了一下秀發,伸手推開了車門,矮身走了出去。
她立在車上,裹在一襲狐裘之中,玉顏綺貌,如同一朵高嶺之花。
「閣下果然追來了。」
「王妃是對在下有意嗎,竟然想讓在下追來?」
徐玉敏輕輕走下馬車,在風雪中婷婷而立,手攏在狐裘之中,冷淡地看著包圍住他們的二十幾個藍衣人。
藍玉公子見她此時此刻的神色益發的淡定,心里升起一抹疑惑與警覺。
「閣下不下馬嗎?」
藍玉公子聞言從馬上飛身而下,微一晃身,已立在離她一丈之地。
徐玉敏道︰「既是江湖恩怨,咱們便按江湖規矩了了吧。」
藍玉公子一驚。
他尚不及應變,她已迎面撲至。
甫一交手,藍玉公子便知對方非易與之輩,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戰。
雪地之中,一白一藍兩道身影越打越快,旁觀的人幾乎看不清他們的招數。隨著一聲悶哼,藍玉公子身形踉蹌,連退數步方勉強穩住身子,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氣定神閑,重新攏了狐裘站穩的徐玉敏。
抬手擦去嘴角的一絲血跡,藍玉公子道︰「敢問王妃尊姓大名,師從何門?請恕在下有眼不識泰山。」
徐玉敏淡淡地道︰「我是誰不重要,師從何門、何派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之事我不想讓不相干的人知道,更不想江湖上有所傳聞。」
藍玉公子的臉色一變再變,然後下了某種決心一樣地道︰「在下不敢讓王妃煩心。」話音未落,他猛然暴起,兔起鶻落之間他所帶來的二十幾個海蘭閣弟子便已尸橫遍地。
「你可知無雲上人現在何處?」她對那滿地的慘況恍若未見,又問。
「只知上人從此路過,具體去哪兒卻是不知。」
「你可以走了。」
「在下多謝王妃饒命之恩。」藍玉公子低垂的眼眸掩住他的狠辣之色。
「不必。」徐玉敏轉身重新上了馬車,看都沒看他一眼。
龍辰昱伸手幫她除去狐裘,並將她納入懷中,用身體幫她驅除身上的寒意,帶了幾分不滿地道︰「敏兒太過心軟了,這樣的人必不會就此甘心認命的,須知打蛇不死反成禍。」
徐玉敏伸手揉揉額際,打了個哈欠道︰「他中了我的柔腸寸斷掌,不出十里必定殯命,哪里會有什麼後患?」
龍辰昱身子一僵。
難道是他把妻子想得太美好善良了嗎?
「我累了,你莫再來吵我睡覺。」
龍辰昱突然不太敢吵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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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藍玉公子之事後,他們一路往北,終于在今天追上了傳說中的無雲上人,只是龍辰昱真心是有些失望的。
這個就是在江湖中頗有盛名的無雲上人?一身的暗灰道袍,看上去有些年紀的老道姑,前輩高人風範什麼的真沒看出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龍辰昱暗暗有些狐疑,看看妻子,想想她曾經一身素雅道袍、一頂暗繡蓮冠,手持拂塵,看上去就有方外之人的高潔之氣,反倒比不遠處那個什麼上人更有風範。
龍辰昱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我師父常說,便是出家人也要注意自己的穿衣打扮,出家不等于要把自己人生的色彩全部都拋卻,而只是拋卻那些多余的愛恨情仇罷了。」
龍辰昱深以為然。
然後,猛然想到不對,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認真地盯著她的眼道︰「敏兒,你的七情六欲不能拋,穿道袍什麼的為夫可以接受,只要不是影響夫妻敦倫的三清戒律你也盡可以去守,為夫沒意見。」
徐玉敏開始是蹙眉,慢慢揚眉,而後瞪圓了一雙鳳目,里面全是雄雄火焰。龍辰昱放下車窗紗簾,闔上車窗,摟住妻子的腰,道︰「看到這樣的高人,為夫沒什麼興趣下車了。」
徐玉敏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道︰「我記得你是出來尋醫治病的。」
龍辰昱沒趣地模模鼻子。
徐玉敏掙開他的懷抱,理理衣裳,「不能以貌取人,我們下車吧。」能早一天讓他恢復正常平王的形象最好,她有時實在受不了他扮白痴時的黏糊勁。
龍辰昱只得帶著幾分不甘隨著她下車。
徐玉敏下車後便牽了龍辰昱的手不疾不徐地走上前,進入客棧,在無雲上人的桌前站定,福了一禮,鄭重地道︰「小熬人听聞上人醫術精湛,可活死人、肉白骨,此次專程尋上人幫拙夫治病,萬望上人憐惜,替拙夫診上一診。」
無雲上人看了一眼被她拉著的龍辰昱,目光微沉,拿起桌上的拂塵,行了一禮,「無上天尊,上天有好生之德,夫人請坐。」
徐玉敏又福了福身,這才拉著龍辰昱在一邊坐了。
無雲上人伸出手放至桌上,看了徐玉敏一眼。
徐玉敏抓著龍辰昱的手遞到無雲上人手中,然後緊緊盯著她,一副緊張的神情。
若非早知就里,只怕連龍辰昱自己都要被妻子這樣的神情給騙過了。
敏兒淳良卻不天真,知世故而不世故,必要的時候她也可以是一個老江湖。
「脈象倒也無異。」
徐玉敏的眼中蓄了淚,拿出一方絲帕擦了下眼角,道︰「拙夫幾年前頭部曾受到重創,而後行為舉止便與稚子無異,不記得過往種種,這可叫小熬人如何是好……」
「娘子……」為什麼他突然會覺得背脊有些涼呢,他的妻子會不會演得太逼真了。
听她說了一遍,無雲上人若有所悟,微微頷首,道︰「如此便說得清了,只是這樣失智的情況實是讓人無從下手啊。」
「萬望上人垂憐。」
「貧道便試試吧,夫人也莫要抱太大的希望。」
徐玉敏破涕為笑,猶如破曉晨曦,瞬間照亮了龍辰昱的眸,「上人肯施以援手,小熬人萬分感激,大恩無以言謝。」一邊拭淚,一邊招了下手。
侍衛將一個包裹放到桌上,打開來,里面的黃白之物閃閃動人心。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
「小熬人沒有多大見識,卻知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這本也不是什麼重禮,只是一片心意罷了。」
隨行侍衛如今真心佩服王妃的演技,這聲淚俱下、感情充沛,言行舉止無一不符合著她的身份,毫無半分江湖氣息,儼然是純正大戶人家的後宅婦人。
無雲上人听她如此說,便沒再推卻,只說︰「這病急不得,少不得貧道要叨擾些日子了。」
「求之不得,上人有什麼要求只管提便是,小熬人總會滿足上人的。」
「總要尋一安靜之處才好治病。」
「上人無須擔心,小熬人已命下人購置房產,今天便能入住。」
「如此甚好。」
徐玉敏微微含笑,鳳目猶帶被淚水洗過的清亮之色。
龍辰昱看著妻子的神情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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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桶內濃濃的藥味剌鼻異常,連湯汁都是混濁不堪。
龍辰昱整個人泡在里面,只覺從頭到腳都頗不舒服。
那個無雲上人真的不是個庸醫?
針灸、藥浴這些都能承受,可是他無法接受必須與妻子隔離的舉措。
但,既然是出來求醫的,大夫有吩咐,自然只有照做的分。
他已經有幾日未見著妻子了,如果不是有侍衛跟著她,他甚至要懷疑她是不是聯合了這個什麼無雲上人想借機再次逃跑。
在她沒有為他誕下子嗣之前,逃跑這種事他是斷斷不能容忍的。一旦有了子嗣,有孩子牽制,她便是想逃也跑不遠,那時他才無後顧之憂。
徐玉敏進屋的時候,被這股刺鼻的藥味激得忍不住咳嗽,並且眉頭緊蹙。
「娘子,你來看我了。」龍辰昱是真心歡喜。
徐玉敏的臉色卻不甚好,一邊揮著手,一邊走到浴桶邊,拿著帕子掩了口鼻,低頭狀似看他,實則是看桶中那些殘藥,眸色更沉。
「娘子……」這藥有問題?
徐玉敏一手掩著口鼻,一手抓著桶沿,臉色變了變,說道︰「雖說這藥味難聞了些,但為了治病,你要乖乖的,不要隨便鬧脾氣不肯泡。」
這藥浴丙然是有問題的!
「敏兒,我好討厭泡這個,味道難聞死了。」龍辰昱讀懂了她的神情,立刻就像小孩子見到了母親,滿月復的委屈找到了傾泄的對象,「嘩」的一下就從桶中站起,跨出桶外抱住妻子便不放手。
在這水氣氤氳的屋子里,徐玉敏只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他他他……竟然就這樣赤果著身子走了出來,還抱住了她……
縱然他們是夫妻,縱然他們歡好過無數次,可這樣的情形仍然讓徐玉敏羞矂不已,一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你你……」
「敏兒,我好冷,你抱抱我。」他一邊說,一邊往她懷中蹭。
屋外是凍人的風雪,屋內再是溫暖也是大意不得,徐玉敏無奈之下只能拽過一旁屏風架上的布巾幫他擦干身子,再穿上衣物,最後將自己身上的狐裘也披到了他的身上。
「敏兒,我不要待在這里,這里一點兒也不好玩。」
徐玉敏牽著他走到門口,這才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這味道確實太過刺鼻了,我去找上人說一說。」
「一定要說,好難聞的。」
徐玉敏拉著他去找了住在後院的無雲上人。
這間宅戶是他們臨時購置的,一共三進,前兩進是龍辰昱夫婦和侍衛居住,無無雲上人便住在最後一進的小院,平時是沒人去打擾她的。
見到無雲上人後,徐玉敏便說了藥浴的藥汁氣味太過難聞,請她換個方子。
無雲上人顯得有些為難,但最後還是點頭同意了。
龍辰昱鬧著性子說什麼都不願再泡了,徐玉敏無法,只能尷尬地對無雲上人笑,最後又領著他回前院去了。
一回到夫妻倆居住的地方,龍辰昱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徐玉敏在軟榻上坐下,倒了杯熱茶喝。
龍辰昱陰沉著臉色,在屋內來回走了幾圈,然後在她身邊坐下,「那藥浴有什麼問題?」
「用的時日久了,會讓人的腦子變得更鈍。」皇室之爭向來是比江湖更凶險萬分的,無雲上人與龍辰昱素昧平生卻如此陷害,想必……
「還有嗎?」
徐玉敏的臉色微有些不自然,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咳……可能也會讓你子嗣上困難些。」這個她其實不想說出來的,但又怕他不提前應對將來真出大事。
他們到底是夫妻,有些熱鬧看看可以,有一些卻不好真的袖手旁觀。
龍辰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突然笑了,伸手摟住她,低聲調笑道︰「有了子嗣,娘子便不會是我一個人的了,本王倒要謝謝他們。」
徐玉敏愕然。
龍辰昱忍不住將頭埋在她的胸口悶笑。
「無雲上人怎麼會被人收買呢?」徐玉敏有些困惑。
「是人總有弱點,抓住了弱點,自然便能收為己用。」龍辰昱倒是不以為然。
徐玉敏沒有多說什麼,那些權謀算計她是不喜歡的,也就沒說的必要。
龍辰昱的眼神變得狠戾,那些人不想放過他,他再也用不著對他們客氣了,不過是兵權罷了,他們便如此罔顧手足之情,簡直令人心寒。
徐玉敏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因他身上突然散發出來的殺氣。
這個男人是曾經統領大軍與敵國交戰的大將,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這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識到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