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初春一向比較冷,楚家怡風院內,那幾棵種著狄樹才剛抽了女敕芽,院子主屋內窗戶開著,一抹俏黃的身影坐在窗前,低頭看著手中的書,頭上戴著一支簡單的玉簪,倘若不是那翻書的手小小的,遠遠地望過去會以為是哪家的閨中將要出閣的大小姐在那休憩。
「小姐,二夫人她們過來了。」一個十二三歲年紀的丫鬟撩起簾子走了進來,楚亦瑤慢慢地合上了書,語氣甚淡地說道,「寶蟾,說了多少遍了,這里不是楚家祖屋,沒有什麼二夫人。」
「是,楚家二夫人的馬車到了。」寶蟾連忙改口,大小姐的脾氣是越來越難捉模了,「小姐是不是要出去看看。」
「給她們住的院子可安置好了?」楚亦瑤站了起來,寶蟾走過來替她把椅子挪開,全身看來,不過是十來歲的小姑娘,說起話來卻頗有老成。
「小姐,珍寶閣那是不是太偏了?」寶蟾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楚亦瑤回頭涼涼地瞥了她一眼,稚女敕的臉上閃過一抹嘲諷,「派你去伺候楚二夫人可好。」
寶蟾嚇地跪了下來,「小姐,寶蟾不是這個意思,寶蟾只是覺得珍寶閣那里給她們住,她們會說小姐的不是。」
「她們要是不滿意,就住到外面去,金陵到處是好宅好府邸。」楚亦瑤剛說完,簾子再度被掀開了,走進來一個媽媽和一個丫鬟,那媽媽見跪在地上的寶蟾輕聲說道,「寶蟾,楚二夫人和三位堂小姐過來了,你去幫著少,就說小姐人懶的很。」
等寶蟾出去,那媽媽瞪了楚亦瑤一眼,「寶蟾又犯了什麼錯,你要這麼說。」
「娘!」楚亦瑤無奈地喊道,看著眼前尚且年輕的娘,還有從小陪著自己一起長大的丫鬟寶,一個月前,她驟然驚醒,卻發現一切都回到了大哥去世半年後。
好像只是做了一場噩夢,夢中再痛苦再淒慘她如今都醒了,那都不是真的,可二十天前二嬸要帶著她的三個女兒來到金陵的消息傳來,楚亦瑤再也無法欺騙自己,那是自己確確實實經歷過的一場前世,大哥去世半年多後,來楚家幫忙的二叔終于把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都接過來了。
再活一次,她楚亦瑤怎麼可能讓楚家落入二叔的手中,再被瓜分的四分五裂,為他人做嫁衣裳。
「寶蟾她本來就這個木納的性子。」錢媽媽苦口勸道,「您總不能要求她一下就長進了,這丫頭一門心思就對你好。」
「總要學會開竅,不聰明的難道一輩子就可以不學好了?」楚亦瑤走到床邊靠下,一門心思為她好,好心辦壞事,她要去怪誰。
錢媽媽替她蓋上了被子,「寶你留下照顧小姐。」說完掩上了窗戶,屋子里一下暗了一些,寶沒有說話,只是替她輕輕地按著腿,良久,楚亦瑤睜開了眼,「二少爺呢?」
「二少爺一早就出去了。」楚亦瑤眼底閃過一抹擔憂,如今的楚家還離不開二叔,二哥不成器,應竹還這麼小,大哥去世後各大管事不就是看著楚家一時半會沒了主心,各懷心思,恨不得能把楚家給拆了各自拿好處走。
楚亦瑤沒再問,再度閉上了眼,她必須要讓二哥能夠像大哥那樣延續爹留下的家業,即便是不能至少也要能穩住那些老狐狸,絕不能讓二叔侵吞了爹和娘辛苦一輩子創下的商行。《》
寶按了一會見小姐睡著了,輕手輕腳地拉下了帷帳,走到了外室,在收拾東西的孔雀迎了上來,低聲問道,「小姐睡了?」
寶點點頭,孔雀嘆了口氣,「也好,這些日子以來小姐哪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就是小姐身邊伺候的她們都感覺到小姐的脾氣越發的難耐了,大少爺遇難的消息大小姐雖面上不說,她們也都知道她有多難過。
沒過多久,外頭吵吵鬧鬧了起來,在外室做針線活的孔雀和寶趕緊出去看,楚二夫人肖氏帶著幾個人浩浩蕩蕩地朝著這邊走來,聲音尤其的亮,似乎是對著她身後的人在說,「我們家放下徽州的生意不管來幫你們,你們倒好,就給我們住這樣的屋子,你說是亦瑤當家是吧,我倒要看看她要怎麼交代。」
肖氏帶著這麼多人到了門口,寶攔住了她,「小姐正在午睡,還請楚二夫人過後再來吧。」
「怎麼這亦瑤越來越不懂規矩了,佷媳啊,你這做長嫂的是怎麼教小姑子的。」喬從安站在她身後並沒上前,她看了寶一眼,肯定是亦瑤發了話不準打擾,笑道,「小姑子她一向懂事,不需要佷媳教呢。」
「長輩來了不來迎接也叫懂事,真不知道大嫂是怎麼教孩子的。」肖氏不屑地說道,可礙于形象又不能硬闖,寶和孔雀兩個攔的死,就是不給她們一點機會。
「我娘怎麼教孩子的就不需要二嬸來評斷了,這大中午的在這里吵吵鬧鬧,你們不用做事了!」內室的簾子隨著那聲音被拉了開來,楚亦瑤走出來冷著臉看著跟在肖氏身後的幾個楚家婆子,那幾個婆子一听很快退了開去,肖氏身後就只剩下了喬從安她們。
「珍寶閣那已經收拾干淨了,二嬸和三位堂姐妹隨時可以搬進去。」肖氏身後還站著她的三個寶貝女兒,楚亦瑤瞥了那最小的一眼,楚妙藍接觸到她的眼神,怯怯地縮到了姐姐身後。
斂去眼底的一抹厭惡,楚亦瑤抬頭看著肖氏,「二嬸這吵吵鬧鬧的應該不是為了這麼小的事吧。」
「珍寶閣那麼偏讓我們怎麼住,我說亦瑤啊,我們大老遠從徽州趕來幫你們,你就給我們住這地方,二嬸我也就算了,你的姐姐妹妹可受不了。」肖氏看了一圈這屋子,「我看那明絮閣不錯,就那吧。」
「既然二嬸住不慣,那亦瑤就給你們去安排外面的酒樓,在金陵玩幾天回徽州去吧,二叔這麼幫我們,我們不會忘記的,定會對二叔好。」前世她們一到楚家上下就像迎接貴客似的出去迎她們,還安排了最好的院子給她們住,那時候她們還頗多怨言。
肖氏一听她這麼說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回頭對喬從安說道,「你這個做大嫂的也不管管?」
「二嬸,你要住的明絮院那是爹以前給娘建的,娘走了之後就沒再住了,在說這楚府就這麼大,珍寶閣又怎麼會偏,二嬸,我們住的也都是這樣的院子,肯定不會故意怠慢了你們,您若是實在住不習慣,那不如在外頭尋一個滿意的住下吧,畢竟這來了還是住地心里舒坦才行。」喬從安說話顯得柔順多了,笑盈盈地看著肖氏,初一听覺得舒坦,轉眼一想和楚亦瑤說的就是一個意思。
「那可比徽州的楚家差多了。」肖氏身後的楚妙菲略帶嫌棄地說道。
「可不是呢,來人,帶楚家這幾位小姐過去收拾收拾。」喬從安笑著,差人來要帶肖氏她們過去,而肖氏就是再氣也沒法子,楚亦瑤這邊打不進,喬從安那又直接給打太極了回來,口中念著她不懂禮數,帶著寶貝女兒們去了珍寶閣。
人散了,怡風院又安靜了下來,喬從安走了進來,伸手模了模楚亦瑤的額頭,嗔怪道,「就穿這出來,你也不怕著涼了。」
「里面厚著呢。」楚亦瑤翻開衣領給她看了一下,因為人縴瘦,里面填了厚夾襖都看不出來,外頭看著她就是只穿了單薄的衣服,贏弱的很。
「鬼丫頭!」喬從安敲了一下她的頭,「珍寶閣那該添置的都別缺了。」
楚亦瑤點點頭,「是該添置的不會少,多的也不會,大嫂你放心罷,二嬸沒有把三個寶貝女兒嫁到這金陵,她是不會回去的。」徽州的楚家自然比金陵的大,可徽州那是什麼地方,在金陵購一座大宅子在徽州一樣的都可以買三座了,楚亦瑤倒是想她們有骨氣地住外面,眼不見為淨。
送走了大嫂,楚亦瑤叫了寶蟾回來,讓她出去打听二少爺到底在哪里,轉而進了大哥楚暮行的書房,若是二哥一時半會改不過來,她就要先把那群老狐狸給穩住。
從小隨著母親學這些,包括在嚴家的那些年,楚亦瑤相信自己也能夠拿得起這些東西,女子怎麼了,母親當年隨著父親闖金陵的時候,不也是一個弱女子麼。
把有關于楚家這些年所有的往來和所經營的貨物書籍統統搬回了怡風院,楚亦瑤讓孔雀把外室邊上的廂房給收拾出來當作書房。
寶蟾回來的很快,說是有人在城內月牙河邊的春滿樓下看到了楚家的馬車,還看到了二少爺爹身小廝。
楚亦瑤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好一個白日婬宣,「寶蟾,去備馬車,我們去接二少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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