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五打開門,看到穿戴整齊的紀笑海時,著實吃驚不小。
「先生,大半夜的,您怎麼會……」麻五上下打量了紀笑海一下,又道︰「有什麼事兒嗎?」
「收拾東西,挑要緊的拿,叫上英娘和你媳婦,咱們走。」
麻五一愣,走?去哪兒?先生不會是睡糊涂了吧?
「大半夜的,去哪兒啊?」因為紀笑海的聲音壓得非常低,故而影響了麻五,他也壓著嗓子說話,聲音非常輕。
紀笑海一臉的嚴肅,「我沒時間跟你解釋,生死攸關的大事,開不得玩笑,你若信我,便叫上人跟我走,若是不信,便算了。」
麻五見紀笑海神色不對,又想起白天他莫名其妙的問自己是不是去秦府的話,心里突然咯 一聲,連忙道︰「走,就便走,先生稍等。」
麻五轉身進了屋,叫了韓月娘出來,簡短的跟她提了紀笑海說的事兒,韓月娘半點也沒猶豫,當下給英娘收拾起來。因為鐵義侯等人的到來,桂花胡同這座小院子里一下子涌進了不少人,秦子贏怕嚇著英娘,讓紀笑海給她用了藥,不傷身體,卻能讓她安然睡上幾天。秦子贏的打算是想等鐵義侯去救人的時候,趁機把英娘接進秦府,可誰料到沒等他們救到鐵寒衣,自己就先出了事兒,所以這事兒才被擱置下來。
如今不管先生出于什麼理由讓他們走,他們都沒有理由不相信他。一段日子相處下來,麻五和韓月娘都有信心。先生是好人,只會救人,不會害人。
韓月娘是個爽利的人,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把英娘里里外外收拾好了。她听了紀笑海的話,只撿最要緊的東西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又讓麻五把英娘背在背上,這才來到外屋廳里。
紀笑海已經拿了藥箱和包袱在手上,見麻五夫妻手腳迅速,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道︰「走,輕些。」
這個自然。♀
三人帶著英娘,輕手輕腳的出了桂花胡同。一路朝著秦府門前去了。
街上冷冷清清的,連一個風絲聲都听不到,巡街的兵勇也不知躲到哪里喝酒賭錢去了,白日里熱鬧非凡的台州三十字街上如今只有三個半的人飛快的前行著。
英娘趴在麻五的背上,可不正是那半個人嗎?
很快幾人便來到秦府,偌大的秦府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紀笑海抬頭看了看,對麻五道︰「上前叫門。」
麻五把背上的人輕輕放下來,韓月娘在一旁接著,把熟睡的英娘摟進自己懷里,還為她拉了拉罩在外頭的披風。麻五走上台階。輕輕的扣了扣大門上的銅環。
砰砰的敲門聲在夜里顯得格外突兀。
秦府門房里的人睡得正熟,今天在崗上的人叫趙青,昨兒夜里他喝了幾杯小酒,全身都舒坦的像是泡在溫水里似的,即使是听到了敲門聲,也絕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起身。倒是他身邊的睡著的郭小子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這郭小子年方十三,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他叔伯嫌他是個吃飯的人,又不像丫頭似的能換聘禮。因此不肯養他。這小子硬氣,寧可自賣自身也不去求那無良的人可憐。他賣身為奴後,輾轉進了秦府,教了些日子便在門房上跟著其他人當差。也算是個好去處。
郭小子推了推旁邊的趙青,小聲道︰「哥,有人敲門。」
趙青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句,翻身又睡了過去。
郭小子見狀,暗想道︰這趙青喝了幾口貓尿,早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如今大半夜里有人敲門,他理也不理,萬一來的是要緊的事,耽誤了可是一條不輕的罪,倒不如自己披了衣裳去瞧瞧?
這郭小子本就不是膽小之人,雖然才十三歲,可主意正的很,要不然也不會小小年紀的便自賣自身了。♀他側著腦袋听了一會兒,听那「砰砰」的敲門聲又不緊不慢的響起來,這才趿了鞋,提著個燈籠去開門了。
這郭小子進門時間不長,確是極有眼楮,極懂規矩的,他先是輕聲問了句「誰呀」隨後才把大門邊上的側門打開一條縫,郭小子探出腦袋朝外門看了一眼。
兩男兩女,皆是沒見過的。
麻五敲了半天門,早就有些不耐煩了,只道︰「去通知你家夫人,就說英娘來了,哦,你就說是她貼身的丫頭英兒回來了。」
郭小子一愣,心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沒听說夫人身邊有叫英兒的丫頭啊!這人口氣不善,也不知道是何來路。
他舉起手中的燈籠,朝著麻五照了過去。
我的媽呀!不得了了。
即使是像郭小子這樣有膽量的人,此時也嚇得夠嗆,大半夜的,偏麻五又生了那樣一張讓人望而生畏的刀疤臉,怎麼不讓人心肝俱顫?
「這位爺,您,您什麼意思啊。」
麻五嘆了一聲,看郭小子的相貌身量,不過是個孩子,便忍了,只道︰「小哥,這是急事,耽誤不得。你只管去內院通報夫人,就說她的丫頭英兒回來了,夫人必定賞你。」
郭小子想了想,才道︰「您在這兒稍等。」說完忙關上了門,靠在門板上思忖起來。
這幾人看起來並非凶狠的惡人,單說叫門的這位,長得是嚇人些,可跟自己這樣一個下人說話還是客客氣氣的,要真是惡人,方才就該一腳踹過來才是,以那位的別說自己這小身板,就是眼前這門板,只怕也擋不住。
郭小子回過味來,腳步急急的朝著內院跑去,到了二門,把這事兒跟看守的婆子說了。
那婆子狐疑的瞧著他︰「大半夜的,你該不會是看著什麼髒東西了吧,我老婆子在這院子里也待了十幾年了。從沒听過夫人身邊有叫英兒的丫頭。」她微微壓低聲音道︰「夫人還是姨娘時,院子里的人我都認得,肯定沒有。」
郭小子急道︰「你這老媽子,說話時嘴上也沒個把門的。什麼叫‘髒東西’?跟夫人沾邊的話你也敢胡亂說。」
那婆子訕訕然的看了眼四下,才道︰「這不是沒有人嗎。」
「你就快去吧,人都來了,想必不是假的。」
那婆子慣是會躲懶的,眼下正是三更半夜時分,她的好夢被眼前這小子攪得一絲不剩,因此哪怕知道這是件非去不可的差事,她也嘟囔著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夫人的舊識,你貿然讓我去通傳。只怕老婆子我要跟著你受連累。」
郭小子一心要出人頭地,當下道︰「你快去,若是夫人怪罪,你就全說是我的不是。」
婆子被他吵得頭痛,只好磨磨蹭蹭的往內院走。
在上房值夜的燕氏得了消息。
這個英兒她是知道的,當初夫人落難,不得已把剛出生三天的大少爺交給了她,這英兒倒也忠心,抱著孩子沒命的瘋跑,果真給了他一條活路。只是她自己卻因為受了外傷,變成了一個瘋傻之人。好在好人有好報,大少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找到了這個英兒,還選了可靠的大夫給她治病,听說人現在就在台州,之前因為一直病著,所以才沒送進府里來,前一段時間倒是听夫人和大少爺說要把人接進府里來。可怎麼在這個時候找過來了?
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兒吧?
權衡了一番過後。燕氏果斷的走進內室,隔著床紗輕聲道︰「夫人。夫人。」
蘇氏悠悠轉醒,朦朧間似乎看到了燕氏的臉,還听到了她略帶焦急的聲音。
燕氏是女兒的人。留在自己身邊也有些時日了,這人的性子最是沉穩,仿佛見過驚天世面一樣,極少有慌張失措的時候,女乃娘不及她聰慧,芳俏也及不上她忠心,蘇氏倒是對她越來越倚仗。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蘇氏坐了起來,掀起床帳道︰「掌燈。」
燕氏轉身點了燈。
「夫人,門房有人來傳話,說是英兒姑娘來了。」
蘇氏一愣,「英兒?」
燕氏點了點頭,道︰「听說是被人護著來到府門前的,跟來的還有兩個男人,夫人,您看這事……」
蘇氏納悶至極,先前她得知英兒消息的時候,當真是歡喜了好一陣子,急著想見她一見,可當時兒子是怎麼說來的?英兒的病還沒好利索,發作起來誰都不認得!蘇氏一面暗暗內疚,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英兒也就不會落下這痴傻的毛病,一面又暗暗慶幸,不管怎麼樣,未陽幫她找了好大夫,早晚都會好起來的。
前幾天她們娘倆還說,等英兒好了,就把她接進府里來,她年紀大了,沒嫁過人又沒有依靠,如果將來能留在秦府養老最好不過,只要自己在一天,別人就不敢怠慢她,更何況還有未陽和阿離在,誰也不會小瞧了她。
怎麼這大半夜的,人就找過來了?先前一點征兆也沒有,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兒吧?
蘇氏想到這里,睡意全無,只對燕氏道︰「更衣,把門房的人叫進來,我要細細問問。」
燕氏「哎」了一聲,忙侍候蘇氏穿戴起來,又喊了外間的值夜丫頭來幫忙。
外邊守夜的還有一個丫頭,正是以前侍侯蘇氏的二等丫頭秀瑩,自從知道芳俏不忠以後,蘇氏便提了她做一等丫頭,小丫頭年紀不大,可性子沉穩,雖然芳俏時不時的對她冷嘲熱諷,並暗中排擠,可這小丫頭就跟感覺不到似的,每天依舊姐姐長,姐姐短的叫著,臉上看不出一丁點的難看來,就憑這個,蘇氏也覺得自己的眼光不差。
蘇氏穿戴整齊,去了小花廳里。
「你去把女乃娘叫來,不必跟她說有什麼事兒,只讓她來便是。」
秀瑩略福了福身子,退下叫人去了。
蘇氏這才對燕氏道︰「把人叫進來吧。」
燕氏出了花廳,到院子里叫來一個婆子,吩咐她把人從二門上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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