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被人引著上了二樓——
二樓空蕩蕩的,只有一間靠近窗戶的雅間門關著,看來,約自己見面的人就在此處。
張氏略微想了一想,便對身後的兩個丫頭道︰「你們在樓下等著便好,我與曹媽媽進去。」
其中一個略有些豐滿的丫頭擔心道︰「女乃女乃,這人來歷不明,怕是有什麼未知在里頭,還是奴婢等先進去看看吧。」
張氏一向不喜歡下人質疑自己的話,不過她念在這丫頭是擔心自己的份上,就不計較了,只道︰「不用,有曹媽媽跟著,你們有什麼可擔心的。」
那丫頭與身邊另一個丫頭對看一眼,眼中的擔憂更甚,口氣也急了起來,「女乃女乃是精貴人,萬一有所閃失……」
張氏板了臉,冷聲打斷她道︰「我怎麼做事兒,難道還用你們教導不成?嗯?」最後一個字,帶著十分濃重的鼻音,顯示出了她此時此刻的不滿。
那兩個少女慣是侍候張氏的,知道主子是真發了火,便雙雙跪下,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少女只道︰「奴婢不敢,只是擔心女乃女乃安危,請女乃女乃恕罪。」
張氏哼了一聲,朝著那緊閉的雅間走去,
曹媽媽看著那兩個少女烏黑的發頂搖了搖頭,緊隨在張氏身後來到雅間門口。
張氏看了看那雅間的門,示意曹媽媽上前叫門。
曹媽媽剛在門前站定,舉起的手還未落在門上,就听里頭傳來一個平穩的聲音︰「貴客光臨。有失遠迎,真是失禮。」緊接著門被刷的一下拉開。門旁邊站著一個小廝,一身尋常打扮,再細看,卻能發現一些端倪,那小廝唇紅唇白。手指縴細白皙,耳朵上還穿著耳洞,這哪里是小廝,分明就是一個如花似玉的丫頭嘛。
曹媽媽在往里看去,只見雅間里擺放了一張黃花梨的圓桌,桌子不大,僅能夠容納四個人就坐,可那桌子旁邊就只放了兩張椅子。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
曹媽媽把目光放在桌後那人的身上,越看卻越糊涂。
按道理來說,門口的小丫頭女扮男裝,那麼這位應該也是位嬌客才對,此人身量雖不高,可一身的氣度就不容小覷,「他」的神態中帶著三分的慵懶,七分的傲氣。舉手投足間都帶著高貴而又神秘的氣質。
這人到底是何來路?
曹媽媽自認自己長了一雙毒辣的眼楮,看人又狠又準,可是這次。卻是一點的苗頭都看不出來。
秦黛心慵懶的往椅背上靠了靠,用偽裝的聲音道︰「請大女乃女乃過來說話。」
張氏越過曹媽媽,直徑走到那人的對面,然後翩然落座。
張氏上下打量了幾眼坐在自己對面的人,看了半天,愣沒看出來那人是秦黛心。可是……
張氏不由自主的看了如意一眼,這女扮男裝的小廝,分明就是秦三小姐身邊的那個大丫頭啊!
張氏身出名門,自幼便極為聰慧,加上她又是個心細如塵的人,因此打理起旁大的庶務很有一套。張氏有個絕活,在認人識人這方面,她幾乎是過目不忘,那些頭一次見面的夫人,小姐,哪怕只打過一個照面,寒暄了幾句,下次再見的時候,張氏也能把她們的身份,名字,上次在哪里見過等細節一一的說出來。也正是因為這項常人所沒有的本事,才能讓她更如魚得水的游弋在貴婦圈內,人人都知道賈門長媳有一雙銳目。
張氏見過秦黛心幾次,只覺得眼前這人身形,舉止與秦府三小姐頗為想像,可是模樣嘛,難道自己老了?連此人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了?
張氏不動聲色的注視著對面坐著的人,恨不能上前扒了他的衣裳,好一辯雌雄。
秦黛心微笑,轉頭道︰「你二人出去,有我話要單獨對大女乃女乃講。」
如意毫不遲疑,行了個萬福,轉身退下了。
倒是那位跟著張氏來的曹媽媽,眼神中閃過一絲遲疑,半天沒動地方。
張氏見狀,只道︰「媽媽放心去,這位公子手眼通天,若真有加害之心,何必等到此刻?」
曹媽媽肯間清明過來,想到那封擱置在張氏床帳之中的密信,眼神微閃了閃。女乃女乃說得對,如果這人有加害她的心思,那麼昨夜擱在床帳之中的就不會是一封輕飄飄的信了。賈府守衛森嚴,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信送進去的,是讓人夜探賈府,還是賈府之中本就有他的眼線呢?
曹媽媽的眼神暗了暗,不管是哪一種,都說明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女乃女乃說得是,是老媽糊涂了。」曹媽媽整合了一下心情,連忙垂首,亦向張氏行了個禮,這才退了出去。
雅間的門被輕輕的關上了。
秦黛心抬起手燙杯溫壺,滾燙的開水把桌上放著的紫砂茶具皆是沖燙了一回,張氏面前立刻升起氤氳的熱氣,透過微霧,她見到一張平靜的臉,縴縴素手翻著花的把茶葉放到器具里。
這一招叫馬龍入宮,是把茶葉放到茶壺中的一個步驟,張氏眼前一花,又見那人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優雅洗茶,沖泡,緊接著又用一招「春風拂面」拂去了茶水上頭飄浮著的茶葉末,然後封壺,分杯……
那人神情專注,仿佛面前只有茶。
她竟是個茶道高手!
張氏目光微閃,她方才細細觀察,已經窺探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人這玉縴縴,耳垂上兩個小小的耳洞已經泄露了她的身份。
這人分明就是秦三小姐嘛。
張氏恍然的功夫,秦黛心已經將茶水輕輕的倒入公道杯中了,秦黛心把回壺後的茶湯倒入聞香杯中,雙手奉給張氏道︰「大女乃女乃請用。」這次她沒有偽裝。而是直接用了自己本來的聲音。
張氏被這清冷的聲音震得一愣,接著接過茶杯。放在鼻端處聞了聞到,隨後輕呷一口,只覺得一滿口生香,舌尖處微苦,待茶口放喉後。便只覺得口中鼻腔之中到處皆是香甜。
「好茶,好茶道。」張氏放下手中的聞香杯,這才輕輕道︰「三小姐為何要易裝掩人耳目,又為何故意露出破綻讓妾身發現你的身份。」方才她還在暗暗得意自己心細如塵,以為自己發現了天機,現在看來,這事兒卻是秦三小姐故意而為之的一樣。
秦黛心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這點微末的技藝,也稱不上什麼易裝易容,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大女乃女乃可知,身為女兒身,有太多的不方便了,有時候還是喬裝打扮一下,才能自在。」
張氏點了點頭,便道︰「我床帳中的那封信。可是三小姐讓人留下的?」
「正是。」
听了她肯定的答復,張氏微微松了一口氣,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是她就好!不管怎麼樣。她于賈府有恩,總不至于是要加害賈府的人。
「三小姐何必大費周張呢,您若是想見我,大可往府中遞張名貼,知道您要來,婆婆還不知道怎麼高興呢!」上次秦黛心救了大皇子一事。著實也是救了賈府眾人一回,不然這謀逆一罪,只怕賈府是無論如何都擺月兌不掉了,加上大皇子被囚賈府後山之中,只怕還要再加上一條殘害皇嗣之罪,兩罪並罰,抄家問斬是跑不掉的,弄不好,還要誅九族。
劫後余生啊!
賈府眾人暗道了一回好險,同時也十分慶幸,賈夫人當即便道︰「她果然是我們賈府的吉人啊!」
當初賈夫人做了個夢,夢中求賈府上下的,可不就是秦黛心嘛!所以她才會生出了上秦府提親的想法,活月兌的連累真正的秦三小姐為此事香消玉殞~平白無故便宜了二十一世紀的莫離。賈夫人有意舊事重提,不想賈大人卻帶回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此只三小姐與睿親王有扯不清,道不明的關系,讓她休要去惹那位活閻王。
張氏知道此事的時候也是吃驚不小,一方面她驚異于秦三小姐竟有這通天的本事,另一方面她更是不敢相信,京中傳聞身有龍陽之好的睿親王,竟會對這位秦小姐青睞有佳。
雖不信,卻不能不往心里去,賈府上下去這位秦三小姐又好奇,又感激,又有些敬畏,因此當初秦黛心讓賈二爺娶秦倩心做小妾的時候,賈家人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就答應了。賈家人知道秦黛心這一身能耐的人並不多,除了賈大人,賈夫人,賈家大爺,張氏以外,連賈二爺和賈三爺也被蒙在鼓里。
也正因為這樣,秦倩心才在在初嫁到賈家的時候,吃了不少暗虧,賈二爺有幾個通房,對秦倩心頗有敵意,幾人斗了幾回,秦二小姐最終也吃了自己脾氣的虧,敗得那叫一個慘。還是張氏看不下去了,可她一個長嫂,總不好過問小叔子房里的事兒,就把這事兒同賈夫人說了幾嘴。賈夫人想給秦黛心面子,便讓自己房中的媽媽去敲打了那幾個通房幾回,還把帶著鬧事兒的人給打發了出去,這一招殺雞儆猴把賈二爺房里的人全都震住了,秦二小姐的地位也水漲船高了起來,人人都在傳秦姨娘入了夫人的眼,沒有再敢對秦倩心有什麼不滿。賈二爺見院子里清靜了,還以為是自己新納的姨娘手腕高超,才把這幾個不安分的女人收拾了,因此對容貌中上的秦二小姐倒是更喜愛了幾分。女人嘛,就該做男人身後的助力,若是連幾個通房都擺不平,她有什麼資格讓自己寵愛她?
秦二小姐被這一切弄得暈暈乎乎的,還以為風水輪流轉,現在連老天爺都幫她了,因此越發得意起來!也正因為得意忘形,才又想來算計秦黛心,卻不知道今時今日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秦黛心給她的。
秦黛心笑笑,遞貼子?開玩笑,那秦倩心不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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