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仍是怔怔地盯著金寓北,三貝勒把她的圍巾、皮帽扯落,她竟渾然不覺。她的兩只大眼楮里,一忽兒似委屈、一忽兒似幽怨、一忽兒似狂喜……兩行淚水從她眼里涌出來,直流到下頜,又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但她雙眼一眨也不眨,緊緊盯住金寓北,雙唇顫抖,喃喃地不知所言……
所有這些人,最驚心的莫過于金寓北了。他決眥欲裂,直看著被三貝勒掌控在手的少女,「小……小……」他連喊兩個「小」字。眾人看他臉上肌肉抖動,手中彎刀顫抖。但只頃刻之間,隨即又見他恢復了從容平靜。金寓北重新握緊手中彎刀,直視三貝勒,大聲叫道︰「放開她!放了漢人,眾人退後!」
金寓北只待三貝勒放了那名少女刺客,即挾持四貝勒月兌困而去。豈料那少女好似沒有听見他的叫聲一樣,又似忘了自己仍是別人手中的俘虜,對身周人事恍若不聞。她不停地掙動,一心要向金寓北跑過去。
三貝勒心知自己手中刺客,不過是一個跟隨漢人參客入山挖參的漢人女孩兒,用她又怎能換得下金寓北手中的建州四貝勒呢?此時雖已拿下這名刺客,仍覺于事無補。堂堂建州四貝勒落入那漢人之手,勢須要放了這一干漢人和這名刺客,才可換得八弟平安。但八弟一人若被一眾漢人劫走,其安危又著實令人擔心。
那被三貝勒制住的少女,大眼楮一眨不眨盯著金寓北,嘴唇一直抖動不止。突然間,她張口大喊一聲︰「大……師……兄!」猛地一掙,就要向金寓北跑過去。三貝勒聞聲一驚,抓著刺客右肩的手不禁猛地一緊。原來這少女竟是金寓北的小師妹!
剛才金寓北看見她的眼楮時心中一驚,覺得以前曾經有過這樣的眼神很多次地看過自己,自己心里印記很深。但是一來認定這是一名漢人男子,二來這人的身材已完全不像當時小師妹那般嬌小。故而根本沒想到在這幾千里外的大雪山上,會遇到這孤身而來的小師妹。
三貝勒挑落她的圍巾、皮帽,本意並非一睹刺客真面目。他也認定這只是一名普通漢人參客而已。只是為搶在金寓北發難之前吸引他的心神,拖得一刻是一刻,旨在伺機從他手里救出自己兄弟。
金寓北看到小師妹的面目後,一時間心潮狂涌。「小師妹」三個字不由自主就要月兌口而出,但連喊兩個「小」字後,立時省悟。此時情格勢禁之中,絕不能亂了方寸,更致命的是眼前小師妹就在三貝勒手中。如果「小師妹」三個字一出口,帶漢人月兌困的大好情勢將急轉直下。所以後面的「師妹」兩個字硬是哽在喉中沒有喊出來。而是隨即改口,強要三貝勒放人,是想趁三貝勒和眾人尚不知情之時,把他的小師妹和一眾漢人等同視之,從而一同月兌困而去。等遠離這險境以後,再細細詢問她孤身來關外的緣由。
他在三貝勒這等高手截擊、眾勇士、兵丁環伺之中,仍能智勇並施,擒獲建州貝勒,且手法精妙、鎮定自若、一舉成功。此時看到小師妹,卻心情激蕩,聲音都變了,看來小師妹的安危對他來說至關緊要。
豈料,小師妹畢竟是一個單純少女,陡然見到自己日夜尋找的大師兄,自己身陷重圍、已為別人砧上魚肉都已渾然不覺。她一直鼻酸眼熱,嗓子哽咽,一顆心不住狂跳,要竭力把「大師兄」三個字大聲喊出口來,要跑過去緊緊抓住她的手。
她哽咽良久,終于大喊一聲「大師兄」,聲音淒惻酸楚。許許多多辛酸委屈一時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哭了出來。邊哭邊喊著︰「大、師、兄,大……師……兄、大……師……兄……」
她這一喊大師兄,情勢立即逆轉。三貝勒心中一寬,一只大手猛地一緊,扣住她的左肩肩井、肩兩穴。擔憂四貝勒安危的心,重又放松下來。
三貝勒手中的刺客突然變成了挾持八弟的金寓北的師妹,他做夢也沒想到!初時只覺她只是個尋常漢人女子,抓住她和抓住另外的漢人沒什麼兩樣。而此時,自己手中的這名少女,和在金寓北手中的四貝勒已是分量相當,八弟的安危已不須多慮。
果然,三貝勒高聲說道︰「金壯士,我放了你小師妹,請你放開我家兄弟。」說話間,手一松,竟真的放開了手中的少女。
四貝勒見三貝勒竟真的放開了那少女,心中大急,猛地一掙,大叫︰「五哥,放不得、放不得!」金寓北盯著三貝勒,略一遲疑間,見他真的放開了師妹。
對四貝勒的驚叫,三貝勒竟似不聞一般。他直視金寓北,道︰「金壯士,你家小師妹可換得了我家兄弟?」
那少女仍然怔怔地看著金寓北,金寓北不料想三貝勒竟如此輕易地放了小師妹。隨即想到︰我、師妹和一眾漢人本就身在虎口,他放不放師妹,又有甚麼不同?在這虎狼環侍之中,等我放月兌這四貝勒以後,我雖能月兌身自保,師妹和一眾漢人定會被女真兵士擄去。只有以手中這四貝勒為質,方可帶同師妹和這兩隊漢人月兌困而去。
心念及此,看看三貝勒,就要張口強要他放行。但見他站在對面看著自己,端的是威武果決,氣慨非凡。陡然間,胸月復間豪情噴薄而起。明知道若放了這位四貝勒,想解救出小師妹和眾多漢人,已殊無勝算。但見他右手倒轉彎刀,隨手一擲,插入積雪,直沒入地里。左手食指一拂,解開了四貝勒的穴道。那四貝勒即刻退後站到眾女真勇士從中。
金寓北對小師妹大聲說︰「師妹,到師兄這邊來!」那少女正凝視著金寓北,突如其來听到他呼喚,這時才猛地一驚,如夢初覺。急步向金寓北跑過去。她直看金寓北,腳步在積雪中跌跌撞撞。女孩兒奔到金寓北身前,一頭撞入金寓北懷里,伏在他胸前抽抽噎噎地哭起來,雙肩起伏不止。她雖然竭力壓抑哭聲,但顯然哭得很是悲苦,令人為之心酸。
金寓北右臂攬住小師妹雙肩,拍拍她的肩頭,輕聲說︰「師妹,別哭、別哭,咱們回家。」但少女仍沒有止住哭泣,金寓北抬手輕輕撫模她的頭發,安慰道︰「師妹,不哭了,咱們回家。」好一會兒,眾人緊盯圈中三人,均靜默無聲。
那少女終于仰起頭來,盯住金寓北的臉龐,長長地睫毛上猶有細碎淚珠,輕輕地問︰「你、你,你和姐姐都還好嗎?」
金寓北看著她一身破爛的衣衫,心內一酸,一笑道︰「都好。」此時此地他突遇小師妹,除了萬分驚異,還隱隱覺得她此來定有重大隱情。但此時兩人都身陷重圍,小師妹又心神激蕩、迷迷惘惘,須待月兌困後再作理會。此時仍須設計月兌身。
當下,金寓北看看三貝勒,見他們沒有放人的意思,他右手一撫小師妹左肩,跨上一步,站在師妹身前。周圍女真人和漢人都目不轉瞬地盯著金寓北和三貝勒,只听得山風呼嘯,此外更無任何聲響。
金寓北對三貝勒朗聲說道︰「建州貝勒,在下已經放了你家四貝勒,他足以抵得過這些漢人獵戶吧?請貝勒高抬貴手,放這一眾漢人回家。」眾女真勇士中一人大聲叫道︰「大膽狂徒,襲擊我家貝勒爺,該當千刀萬剮。還再嗦嗦講什麼放人!」三貝勒一抬手,那人即閉口不語。
三貝勒和金寓北相隔七、八步相對,見他放了四貝勒,沒有人質作要挾,反而更加從容鎮定,不禁對這位獵戶泰然自若的風範心生欽佩。
三貝勒道︰「適才我是讓你師妹換回四貝勒,何曾提及這一干漢人?」金寓北及眾人听他如此說,亦都想起,適才三貝勒的確是說他放了那少女,要金寓北放了四貝勒。
此時四貝勒驚魂已定,從眾女真勇士中向前跨出一步,揮舞右手大叫道︰「把這大膽狂徒拿下!」眾勇士、兵丁听到號令,急欲揮刀前突,剛跨出一步。金寓北雙臂一振,大叫一聲︰「慢著!」眾人直覺雙耳轟鳴,即刻停步,看兩位貝勒示下。
金寓北腦海中念頭急轉,知道此刻放了他們的貝勒,憑自己孤身一人,若再想帶同師妹和這些漢人出困,非要逆轉劣勢、絕處逢生不可。自己全身而退自是無慮,可小師妹和這些漢人,在三貝勒這位大高手和眾女真勇士圍攻之下,必定是被擄而去或是葬身在這雪山之上。故而一見四貝勒下令拿人,即刻大聲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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