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貝勒一揮手,喊道︰「阿爾薩蘭,帶格格去歇息。」一名魁偉漢子從人叢中應聲而出,大步走到貝勒身前,躬身行禮。伸手接過小格格,返身走向部卒後面的馬車。金寓北看著叫阿爾薩蘭的侍衛,心中暗贊︰好一條勇悍漢子。
這時,周圍女真人、漢人方始轉回神來。四貝勒一揮彎刀,眾人重又向前聚攏,又把三貝勒、金寓北圍起來。
金寓北看看懷中的小師妹,見她仍是閉著雙眼,不聲不動,宛似睡熟了一樣。他又向左右掃視一下。現下四貝勒已不在掌握,師妹如此重傷,知道此去已是萬分艱難,解救眾漢人的意圖更是化為泡影。但他臨危不亂,面無難色,心中一直籌思退計。
金寓北看到四貝勒正與侍衛、兵丁向他和三貝勒圍攏,即刻想到︰先用言語與面前這位貝勒周旋,把他心神移向別處,待得那四貝勒再靠近些,施重手再把他擒住。雖說他已經落入自己手中一次,但是再拿住他一次也未始不可。
金寓北背對四貝勒,一眼也不看他,免得他起疑戒備。心下暗自盤算︰女真人也都是以為情勢于我萬分不利,他們人人虎狼般環伺在側,三貝勒近在咫尺,我又懷抱重傷的師妹,人人心中定是認定,此刻我只有束手就擒。女真人人同此心,正可出人意料之外,突出奇兵。對,就如此著手。
金寓北籌劃已定,當下朗聲向三貝勒道︰「金某技不如人,難出貝勒之右。但一眾漢人無辜被擒,請貝勒高抬貴手,放了他們,人人將感激貝勒不盡。」
四貝勒以刀直指金寓北,厲聲說道︰「大膽狂徒,擅闖貝勒爺圍場,挾持本貝勒,還敢再要放人。真是痴心妄想之至!」他卻不知,此時金寓北正揣摩如何第二次突襲,再將他拿獲。金寓北盯著三貝勒,實則耳中卻在凝神細听四貝勒的言語喝斥,辨清了他的方位遠近,也辨清了他的腳步踏雪聲。
金寓北真力暗暗貫注右臂,準擬待他再近得丈余,即揮手凌空點他胸前大穴,同時倒縱拿他。此一擊非中不可,如若一擊不中,則再無全身而退之理。故此時雖能拿他,卻仍沒有妄動,所以耳中一點沒有放過四貝勒發出的響聲,且一步步數著他的步子。
四貝勒怒斥一通,腳下不停,接著揮刀吩咐眾勇士、兵丁︰「拿下他!」金寓北左手抱穩了師妹,右手立刻就要向後揮出。
眾侍衛作勢沖上之際,卻听三貝勒喝道︰「退下!」見他向四周環視一遍侍衛、兵丁,眼光威嚴,攝人心魄。隨後轉身對金寓北道︰「今日得遇壯士,真是平生幸事!請壯士到本貝勒營中一敘。」金寓北答道︰「貝勒抬舉,金寓北感激。只是我離家時刻已久,家人牽掛。且師妹重傷,多有不便,恕難從命。請貝勒準許金某並眾漢人各自回家。」
他與三貝勒說話之間,耳中仍是听著四貝勒粗重的呼氣聲,顯是那四貝勒因怒氣勃發,故而呼吸急迫。
三貝勒濃眉一軒道︰「既是如此,本貝勒就不再強人所難。」向身後兵將一揮手,大聲道︰「斬斷漢人身上繩索,送金壯士等人歸去。」三貝勒身後即刻轉出三十幾名勇士,揮彎刀斬斷兩隊漢人身上繩索。眾漢人做夢也沒想到,是女真貝勒下令放了自己,雖仍是駭然不已,也不免驚詫疑慮。
兩隊漢人身上束縛一去,紛紛張皇四顧,恐女真兵丁陡然間再捉拿住自己。但見女真勇士、兵丁確是不再理會自己,相互看看,俱都拔腿向南奔去。跌跌撞撞,猶似一群驚弓之鳥。
原來,這三貝勒本人對女真人肆意擄掠漢人,彼此不斷殘殺,也早已心存制止的念頭。他知道仇怨積少成多,終會滋生禍患,只是年年征戰,兵戎歲月之中無暇顧及。今日親眼目睹女真人捕獲、凌辱漢人,心中亦是不忍,更兼想到女真人對漢人如此殘虐,漢人當然一樣會以牙還牙,此時女真各部依然紛爭未息,若使建州與漢人之間積仇過多,養成禍患,絕非明智之舉。
四貝勒听到五哥的軍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一錯愕,即刻大叫︰「五哥……」
三貝勒頭也不回,大手一揮,停在半空,示意他住口。四貝勒硬生生地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一臉的氣憤。
三貝勒接著朗聲說道︰「既要圖謀大事,即要胸懷天下,若區區幾個無名漢人都不能容得,還談何什麼雄圖大業?以天下人為敵,難道天下人就不以我為敵麼?即日起,本貝勒圍場內,不限女真人、漢人,俱可畋獵。有擅自捉拿漢人為奴為役者,隸奴!」語氣鏗鏘果決。三貝勒身後,眾侍衛、兵丁舉刀振臂高呼。
三貝勒所說,金寓北字字句句听在耳中,大出意料之外。但看到他高大魁偉地臨風而立,端的是傲岸磊落之至,又覺這些話出自他的口,也在情理之中。如此念頭,實則是對三貝勒從心底里的嘉許。
三貝勒又轉身道︰「阿爾薩蘭!」剛才接走格格的漢子又越眾而出,在三貝勒面前躬身應道︰「!」三貝勒接著吩咐道︰「車馬侍候,護送金壯士回家,不得有半點差池。」阿爾薩蘭大聲回道︰「,尊貝勒爺令!」即帶人去整飭車馬。
金寓北趨前一步對三貝勒道︰「貝勒釋放一眾漢人,大開圍場,令人萬分感佩。我家離此不遠,不敢勞貝勒安排車馬相送,金某就此別過。」三貝勒伸手攔道︰「大丈夫不拘小節,如此壯士就量小了,你師妹傷重,就送你一副車馬回去又何妨呢?不必拘執,上車吧。」此時,阿爾薩蘭已拉車馬到得近前。
金寓北見三貝勒雖為女真貝勒,本非自己族類,但豪氣俠義絕不輸于無數江湖豪杰。隨對三貝勒道︰「既然貴貝勒心意如此,金某恭敬不如從命。多謝!」三貝勒微微一笑,一揮手,示意上車。金寓北抱著師妹轉身走向馬車。
阿爾薩蘭掀開車帷,金寓北見車內鋪以狐皮,火爐、酒果一應俱全。金寓北把小師妹放在車上,回首向三貝勒抱拳一禮道︰「多謝貝勒周全,金某就此別過。」三貝勒點頭示意,對阿爾薩蘭道︰「阿爾薩蘭,護送金壯士到家,而後回營復命。」阿爾薩蘭俯首答諾︰「!」待金寓北上了車,放下車帷,率十名勇士,騎馬跟隨左右,一路向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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