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張望間,突覺眼前來得一人。定楮看時,竟是山壁下木屋回廊上的那人。此時風舞雪花之中,見她翩若驚鴻,流風回雪一般飄飄而來,與對面臨澗而立。
眾人于岩之畔,見一麗人,風吹衣袂,綽約宛似仙子。阿爾薩蘭等人隔澗打量,見來的是位女子,妙目生輝、靈秀無方,當真是芳華絕代,不可方物。
她緊盯著金寓北,看著他懷抱一位女子,眼中盡是關心、驚異。阿爾薩蘭想︰她可能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來此,而且更不會想到金寓北還抱著重傷的小師妹回來。只听對面女子隔澗喊道︰「師兄……」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但听得出,語聲充滿關切、擔憂。
金寓北看著山澗對面的女子,應道︰「師妹。」隨即說道︰「師妹,放開木橋,讓一眾朋友過澗。」語氣平靜從容,與平常無異。對面女子應道︰「好。」走進崖邊一塊高約兩尺的方石,側身伸左手從方石內抽出一根鐵 ,露出一尺有余,即停手不再上提,任其在石中插著。
當即就听「軋軋」聲響,一道木板打就的小橋從對面崖壁上的一個方洞中探出來。「軋軋」之聲中,木橋越伸越長,不一刻搭在了眾人腳下山崖上。
眾人眼楮一瞬不瞬,看著這木橋一尺一尺地從對面山崖上伸過來,當真是令人匪夷所思,驚詫莫名,均不明就里。舉手之間就能在這深澗之上搭上木橋,那除非是天神騰格里能辦得到。但此時人人親眼所見,令人不信也得信。
金寓北見木橋搭好,對阿爾薩蘭等人道︰「將軍,橋小難以承重,我們須兩兩結伴,陸續過橋。」阿爾薩蘭轉身向崖邊諸人一揮手,眾人當即退到金寓北和阿爾薩蘭身後,兩兩一隊,不須口令,就好似早就演練好的行伍隊列。雖是人少,但一個個勇悍堅毅,當風屹立,一樣的雄壯威武,氣勢不凡。
金寓北和阿爾薩蘭一先一後走上木橋。木橋也就一尺多寬,且沒橋欄護住左右,身旁是風雪鼓蕩,腳下是無底深淵。膽怯之人勢非戰戰兢兢走不得。但二人一個如履平地,一個昂首闊步,頃刻到了澗北崖壁之上。阿爾薩蘭下得木橋,回身一招手,兩個武士也是一先一後上了木橋。不一刻,眾人都過了橋。
金寓北回身對阿爾薩蘭道︰「將軍,這是內子。」又對面前女子道︰「蘇兒,見過將軍。」阿爾薩蘭抱拳行禮道︰「見過夫人。」阿爾薩蘭看到眼前女子雖然身著寬大狐裘,卻掩不住月復部凸起,原來有孕之身。
蘇兒斂衽為禮,道︰「將軍辛苦。」阿爾薩蘭及其余勇士即刻躬身為禮。
蘇兒回身緊盯著金寓北懷中所抱之人,注視片刻,突地渾身一震,猛地伸手抓住女孩兒的手臂,失聲驚叫道︰「異兒!」一時間眼楮睜的大大的,呆住了。
金寓北輕聲道︰「師妹,我們暫且回家。」蘇兒抬首看看金寓北的眼楮,放開了女孩兒的手臂,抿一抿鬢發,恢復了寧靜。她又看一眼金寓北懷中的女孩兒。回首對阿爾薩蘭道︰「將軍請了,請到寒舍用茶。」轉身頭前走向木屋。
蘇兒心中即刻深憂,不住揣測︰師兄一定遇到了巨大變故,不然,如何輕易就帶這許多人在自己布設的機關里長驅直入,且一直走到了門前來。
私下里兩人曾說過的,在這里過安寧恬淡的生活,遠離過去刀光劍影的江湖。若是有人在外沖殺叫囂,甚至破門而入倒還不出意料之外。這些人竟是丈夫一步步親自帶來,更加還是一些素昧平生的女真武士,實是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蘇兒引領眾人到得山壁下一處寬闊平地,一座木屋依山壁而建,雖無彩繪雕飾,但是結構精巧、頗具匠心。
到得門前,眾人停住腳步。蘇兒登上門台,轉首對阿爾薩蘭道︰「請各位將軍到寒舍噓一噓寒。」阿爾薩蘭揖手道︰「夫人,我等遵貝勒軍命,已送金壯士和姑娘到家,請壯士和夫人安歇,我等回營復命。」
金寓北道︰「將軍請稍候,待我送諸位出去。」回首對蘇兒道︰「蘇兒,看護師妹。」阿爾薩蘭知道,憑自己和手下眾人,是走不出這道道機關的,故而並不推辭。
金寓北說完即刻進屋,徑直進到臥室,把小師妹放在床上。蘇兒緊隨進來,給妹妹蓋上錦被。金寓北輕撫一下妻子肩頭,看著她的眼楮說︰「我即刻回來。」蘇兒看著丈夫轉身出屋,轉手注視妹妹面目,見他雙眼緊閉,氣息細弱,搭住妹妹手腕,凝神查探她身上傷勢。
金寓北快步出門,帶領一眾女真武士往回行去。一路上惦念妻子和師妹。腦海里妻子的神情、舉動層出不窮,蘇兒或憂急或流淚的樣子在腦子里接連閃現。當下毫不停歇,過「斷虎澗」,下「伏熊堤」,穿過「迷鹿口」,終于把一行女真武士送到「迷鹿口」外路口。金寓北又囑阿爾薩蘭代為謝過貝勒,看阿爾薩蘭等催馬而去,隨即疾步回身。
金寓北到得門外,不聞人聲,擔心更甚,輕輕推門入內。蘇兒听到推門聲,拭去面上淚痕。見金寓北進來,起身輕呼︰「師兄……」
金寓北握住妻子雙手,柔聲道︰「蘇兒,不要擔心,我們能把師妹的傷治好的。」金寓北把日間如何獵虎遇到貝勒等人,小師妹如何現身,為何與貝勒比武,小師妹如何受傷,如何為師妹和小格格療傷,又如何帶同一眾女真武士回來,一一對妻子說了。
金寓北看到蘇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渾沒有了平日甜蜜無憂的情狀,覺得她的手越發的冰冷,疼惜之情油然而生,伸手輕輕把她攬在懷里,安慰道︰「不需擔心,蘇兒,沒事的……」
蘇兒仰頭看著金寓北的眼楮說︰「師兄,不知道爹爹怎麼樣了,不知道東盟怎麼樣了.」接著又說道︰「只怕……只怕我們在這里住不下去了……想的雖好,卻奈何……奈何……」
金寓北知道蘇兒也擔心小師妹跋涉幾千里來到這里找到自己和她,一定帶來了極大隱秘。若是師父所執掌的東盟發生事變,自己又怎能置身事外?更何況蘇兒和師父骨肉情深。蘇兒所說的奈何,就是想到了又要回歸東盟、重入江湖了。
金寓北深知自己與蘇兒隱居在這關外深山密林之中,可說是居得其所,兩人拋開昔日縱橫江湖、劍影刀光的日子,在此地琴瑟相諧,真是堪比神仙眷侶。但他三年來心底卻有一個不安,就是對師父心懷歉疚,久久不能釋懷。
想當初和蘇兒大婚之時,東盟可說是盛極一時,賓朋如雲。婚宴之上,蘇兒當著眾多來賀喜的江湖豪杰宣示,她夫婦倆從此退出江湖,不再過問東盟內外與江湖間的恩怨是非,棲居岩穴,躬耕射獵,以至終老。
師父雖然對二人心志早有所知,但東盟乾元堂、坤厚堂兩位堂主,大婚之日即歸隱山林,一眾豪杰俱都大出意料之外,不勝感慨唏噓。
師父更是當晚獨坐東盟總堂,通宵未眠,第二天即把東盟事務交待給九師叔,自去閉關,定是心情黯然、意興蕭索之下借閉關以求排解。夫婦倆離開東盟之時,師父亦不再相見。
兩人臨走,不想驚動眾位堂主、師兄弟,悄然出行。只有小師妹,因不舍二人遠離,與夫婦二人寸步不離,出門時也緊緊相隨,一送再送,依依不舍。從天台山東盟總舵,直送到長江渡口。當時秋風蕭瑟之中,小師妹一個小女孩兒獨立落日渡頭,舉手勞勞的景象還歷歷如在目前。
金寓北想到此處,轉頭看看床上的小師妹。心想︰師妹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機緣巧合遇上自己,今日又身受重傷,且險些落入金人之手而致陷身為奴。想到這里,陡然一驚,這時才不自禁地後怕︰若是師妹不是遇到自己,而是就此被女真人擄去,卻該如何是好……
蘇兒仰面問道︰「怎麼了?師兄?」兩人心意相通,些微心事變化都能覺察。金寓北輕撫愛妻手臂,道︰「我們設法治好師妹的傷,一起回東盟。」接著又道︰「只要不分開,在山林、在東盟,也沒什麼不一樣。」
蘇兒听丈夫如是說,一下子心中涌起暖意,她本是個冰雪聰明、不畏艱險的奇女子,突然一念通,即刻念念通。心想︰「是啊,只要和師兄不離不棄,不論居山林還是住鬧市,又有什麼分別呢?雖把臉伏在丈夫胸口,還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燈火漸漸發暗,蘇兒取下紗罩,剔亮燈火。又要添柴燒旺爐火。金寓北一拉她的衣袖道︰「你身體越發的不便了,好好歇息,由我來燒吧。」
蘇兒看他彎腰添柴的身影落在自己身上,起伏不定,心中立時愛意滿溢。兩手輕撫月復部,此時月復內胎兒輕輕蹬動,一片甜蜜柔情登時傳遍全身。腦子里不再有任何雜念,走近床邊,察看妹妹情狀。
金寓北燒旺了爐火,也入內室來俯身察看師妹傷勢。見她仍是昏昏沉沉,時而喃喃囈語,語音含糊,不知在說些什麼。蘇兒握住妹妹的手,心痛異常。
金寓北慢慢站直身子,眼光落在蘇兒身上,知道她在強抑憂急和心痛。以前在東盟無論遇到多大的艱難險阻,她都能妙著紛出,履險如夷,甚至是絕地重生。
可是今天,蘇兒知道,妹妹這突如其來的傷勢,絕非是尋常醫法所能奏效的。若有妙手回春的神醫,縱然千里萬里,也要尋他來,醫好了妹妹。可是,她于腦海中搜遍了所有的醫道高手和療治法門,又都一一默默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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