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歸來︰天路 往事

作者 ︰ 冰痕

莫不痴看透了星子的心思︰「你不用來這些虛禮,我又不是皇帝老兒,動不動就要人謝主隆恩,殺頭之前都要謝恩,豈有此理!我也不是要你感謝,你仔細想想那幾個問題便好!」說罷,自顧出門去了。

那幾個問題……師父為什麼要收我為徒?我是誰?如果要活,為什麼活?如果要死,又為什麼死?師父這是賣什麼關子啊?說話象是廟里參禪打坐的大和尚,一句句故弄玄虛讓人听不懂。星子琢磨了半天,不得其解。倒是分散了注意力,不去惦記藏在懷中的那袋子神仙丸了。

過了午夜,星子方迷迷糊糊睡去。天快亮時,星子又被藥癮折騰醒了,趁著意識還清楚,星子拿出那袋神仙丸,拼盡全力朝虛掩的窗戶擲去!听見砰的一聲,那藥袋飛出窗外落在地上。星子長舒了一口氣,俯趴在床上,將頭死死地頂住床板,動也不動。

半個時辰後,藥癮過去,星子已全身濕透,不敢耽擱,忙連滾帶爬地起來,穿好衣服,出了門,先到窗子下找到神仙丸袋子,那藥丸已散落一地。星子便一一拾起放入袋內。自己這樣做,算不算違背了師父要我一直放在身上的命令呢?但藥癮發作時守著神仙丸,真沒把握能控制住,好在天色昏暗,亦未見莫不痴人影。星子走到溪邊,一枚接一枚地扔了神仙丸,這次竟沒有再生雜念,很快便完了事。

此時晨曦初露,霞光將天邊流雲染上明亮色澤,清涼的風拂動樹梢,鳥兒嘰嘰喳喳地在林間歡快歌唱,女敕綠的草尖上,珍珠般的朝露反射著晶瑩清光。星子深深吸氣,望著那平靜的水面,心頭似卸下了一塊大石。

仍是谷哥兒來喚星子吃飯。星子想到他定是每日天不亮就起來做飯,心里頗為過意不去︰「谷哥兒,這些天辛苦你了!」

「嗯,」谷哥兒眨眨眼楮,「主人說你以後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我從來沒听他夸獎過誰呢?你到底是什麼人啊?」谷哥兒也問這個問題,星子還是答不出來。師父的意思是說我要當皇帝麼?可我並不想當皇帝,而且師父對皇帝十分不屑啊!「那你以後是不是什麼事都能做到啊?」谷哥兒問。

「當然不是。」星子笑了。

「我想也是的,你再怎麼了不起也比不上主人厲害嘛!不過,你有什麼好玩的東西給我嗎?」谷哥兒望著星子,圓溜溜的眼楮里盡是期待。

「好玩的東西……」星子面露難色,自己身上別無長物,「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辦到的。」

谷哥兒偏著腦袋想了一會︰「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告訴你。說定了哦!不許賴賬!」

用完了早餐,星子照莫不痴昨日的安排,主動攬下了砍柴做飯的活,有心讓谷哥兒休息一下,谷哥兒則去澆灌苗圃。星子內力未復,身體虛弱,雖是最簡單的劈柴燒火,仍是累得氣喘吁吁。好在他從小在山村長大,干慣了粗活,倒也適應得快。星子累了一上午,到中午已餓得慌了,胃口大開,一連三碗白米飯下肚。

見莫不痴面露笑意,星子才明白,師父此舉是要加快我康復,心中愈是感激。午飯後,莫不痴仍是給了星子一袋神仙丸,星子老老實實地接過。莫不痴卻又從懷里另模出一枚,道︰「這是我在你窗外撿到的,如果讓我再在別的地方撿到,一枚十下。」星子吐了吐舌頭,師父真是火眼金楮,什麼都瞞不過他。下次藥癮發作時把袋子扎緊點扔床底下好了……

星子洗碗掃地,又打掃了其余幾間屋子,接著準備晚飯。谷哥兒畢竟是孩子,有了星子代勞,他便自去玩耍,從屋後牽出來星子的寶馬乘風,興高采烈地爬上馬,小小的人兒坐在高頭大馬上,十分滑稽。玩了一會,莫不痴叫他下來,帶他去苗圃里,似講解著什麼。谷哥兒便采了一些草藥,隨莫不痴進了屋。

星子忙碌了一天,上了床已是眼楮都睜不開,呼呼睡去,一夜無夢,那該死的藥癮也未來騷擾。第二日天不亮,星子便穿衣起床,出門扔了神仙丸,卻見谷哥兒正在溪邊練功,都是些簡單的拳腳套路。星子也順便活動了下,自覺神清氣爽,比前兩日精神了許多。

待谷哥兒練完,星子不解地問他︰「師父既然已經傳了你功夫,為什麼沒有正式收你為徒呢?」谷哥兒自幼就和師父朝夕相處,師父不收他為徒,偏偏要收我為徒,還要來考問我原因,真是……

谷哥兒不以為意地回答︰「主人說,這些都是些強身健體的基礎功夫,人人都可以學。至于他要不要收我為徒,我要不要拜他為師,要再過兩年決定。不過主人說我既然對醫道藥理有興趣,不管我拜不拜他為師,他都會教我,能救人性命總是好事。」

星子原本想從谷哥兒這里得到些答案的線索,听了仍是一籌莫展,好在十天之期還有些日子,星子並不是十分著急,仍是按部就班地料理諸樣事務。如此過了兩三天,這日中午,星子特意烙了野菜雞蛋煎餅孝敬莫不痴。這是阿貞最擅長的手藝,也是星子小時候最愛吃的美味,每次娘親烙餅,星子總是眼巴巴地圍著灶台旁觀,久而久之就無師自通了。今天親自做來,聞到熟悉的香味,便如娘親溫暖的氣息,娘她現在過得好不好?是不是每天都盼著我回去?幸好師父救活了我,不致有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人倫慘劇,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再見她了吧……

香噴噴的雞蛋煎餅別具風味,莫不痴亦十分滿意,風卷殘雲地吃了個精光,卻發現星子呆呆地坐在一旁,揪然不樂。「喂!小子,你這手是哪里學來的?我不信皇家的御廚房能做出這種東西!」莫不痴打斷了星子的思緒。

「是從我娘那兒學的。」星子悶悶地答道。

「你娘?」莫不痴略感吃驚。

「是弟子的養母。」星子不知該從何說起,攥著筷子無意識地撥弄著米粒,眼神迷離,「弟子從小是養母把我養大的,弟子的生母……弟子出生時便難產過世了……」

莫不痴「唔」了一聲,這些天還沒詳細詢問星子的身世經歷,辰旦未給他皇子的正式名分,只以義子的名義讓他在身邊當個侍衛。星子做起雜事粗活來樣樣在手,顯然不是長于深宮之人,難道他是辰旦流落民間的私生子?他的生母養母又是誰?而看星子的表情,這個故事怕是很長……

莫不痴微微一笑︰「你既然做了這樣好吃的東西,我也不能白吃你的,你跟我來。」

星子依言跟著莫不痴進了藥房。這是星子第一次進入這神秘所在。巨石砌成的石屋四壁無窗,屋頂上卻有個煙囪似的高高天窗。屋子正中有一只三耳紫銅爐,爐上刻了太極八卦的鏤空花紋,爐下炭火燒得正旺,蒸得室內熱氣騰騰。靠牆一排排厚重高大的深青色楠木架子,頂天立地,擺滿了各種顏色大小不等的瓶瓶罐罐。四處彌漫著略帶苦味的濃郁藥香,沁人心脾。

莫不痴指著角落里一張窄小的木床,吩咐星子︰「把衣服*了趴上去。」雖然星子對「*」有本能的抗拒,但師父的命令不能不遵。星子遲疑了一下,只得乖乖地月兌得*,爬上了小床。

莫不痴從架子上抱下幾個瓶瓶罐罐,分別用勺子舀出些膏藥似的東西,于瓷碗中混合均勻,再兌了少許清水,調成糊狀備用。那小床可調角度方位,莫不痴調節好星子的姿勢,見那外傷都已結疤痊愈,慢悠悠地道︰「我這碗里的東西專除各種瘢痕傷疤,有個名目,叫做‘無瑕膏’,顧名思義,可讓肌膚完美無瑕。每年我只做十兩,一百兩銀子一錢賣給一名藥商,他拿去賣價還要翻倍,名門貴婦們無不聞風而動,趨之若鶩。」

星子這才明白,師父竟是要除去自己身上丑陋猙獰的傷痕。師父如此善解人意,星子驚喜難以置信,差點要跳起來抱住莫不痴的脖子︰「多謝師父!」

莫不痴按住他,哈哈一笑︰「看你這樣子,比救了你命還高興!莫不是小星子有了心上人,要為悅己者容?不過,你這一身上下,就算只涂一遍,也要好幾兩無瑕膏才勉強夠用,你算算,該付我多少錢?天下的美女要是知道,恐怕都會嫉妒死了!」

听莫不痴調侃,星子面現赧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反駁道︰「師父你這是漫天要價啊!」

「漫天要價?」莫不痴也不生氣,微笑道,「是奇貨可居好不好?天下只有我一人會制作這無瑕膏,公平交易,童叟無欺,要是貴了,他們不買就是,有什麼關系?你是覺得貴了不想要麼?」

星子知道師父是開玩笑,遂順竿就上︰「弟子是怕欠師父的太多,就把弟子賣了也不夠。」

莫不痴挖了一點無瑕膏,仔細地抹在星子傷痕累累的後背上︰「那就先欠著吧!放長線釣大魚,我這輩子就做你這單生意也夠了!」又似不經意地問起︰「你從小不是在辰旦身邊長大的麼?又怎麼遇到了簫尺,說來給我听听?」

星子此時自然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便從自己出生講起。生母難產而死,而辰旦又因為奇特的藍眸和血色的星形胎記欲要將自己溺死,後被管家乳母冒死救下,帶到了太賀山臨海村,由養母阿貞收養……

「難怪……」莫不痴忽插了一句,「我初見時也以為你有西域血統,那辰旦自然更是做賊心虛了!」

「做賊心虛?」星子詫異地反問。

莫不痴冷笑一聲︰「嗯,你先說你的事吧!這個以後再慢慢和你講。反正你那父皇,這輩子沒干過幾件好事,久走夜路必怕遇鬼,就連自己襁褓之中的親生兒子,也會如此猜忌了!」

星子便繼續講述如何進了涂夫子的學堂,如何巧遇簫尺大哥,如何得到他教導,知道了他的血海深仇,立志長大後效力報恩。回憶年少初遇簫尺,那真是一生中最快樂最幸運的時光,星子不禁嘴角含笑,神采飛揚。

莫不痴靜靜地听著,手上不停,為星子涂抹無瑕膏。簫尺到底是我的弟子,眼光不錯,但終究是拘于成見,知道星子身世後就放棄他了麼?

星子講到進京赴考之時,略停了一會,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小紅樓結識玉嬌,闖下禍端,鋃鐺入獄,被辰旦召見責罰,又莫名其妙中了狀元,得知關于身世的片言只語。後因對抗皇帝屢受責打,重逢簫尺托他調查身世,直到抗旨離京,恰好遇見簫尺劫獄,京城外與他並肩作戰,共赴桐盟山莊,但不久後身世揭曉,簫尺訣別。回到太賀山,被辰旦秘密抓捕押送進京,囚禁受審……回想從去年春天到如今,不過短短的一年時間,卻是風波乍起,變故迭生,星子談及其間的種種痛苦掙扎,亦是情緒起伏,不能自己,哽咽難言。

莫不痴輕輕拍著星子的腦袋,微微一聲嘆息,知道了這前因後果,愈發堅定了收徒之心,只是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我的苦心?

星子突然想起一事,頓時神色大變,撲通從床上滾下來,顧不得羞恥,光著身子便向莫不痴磕頭︰「師父,弟子鑄成大錯,請師父重責!」

「哦?什麼事?」莫不痴放下藥碗,波瀾不驚地問。

「我……我……我誤了大哥的大事!」星子慚愧地匍匐在地。

莫不痴有點兒不耐︰「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吞吞吐吐地做什麼?」

「是……弟子曾向大哥發下了毒誓,對桐盟山莊的一切見聞守口如瓶。我被抓回京城後,父皇……父皇命人秘密審訊,逼問口供,一無所獲,後來他將我押往鳳凰台行宮工地服苦役,遇到了一個叫葉子的少年……」星子一一道來,如何被辰旦安插的眼線葉子欺騙,冒險救他卻暴露了凸凹酒家的所在,而葉子則以自己的名義潛入了大哥內部,後來桐盟山莊一夜覆滅,恐怕正是因此之故……

大哥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無數心血竟被自己無意之間毀了個徹底,星子一念及此,便如萬箭攢心,肝腸寸斷,難以自禁地伏在地上哀哀痛哭,*著的單薄雙肩不住聳動。

星子還記得從父皇手中接過桐盟山莊覆滅噩耗時,猶如一萬個晴天霹靂于眼前炸響!那奏章上的每一個字都似鮮血寫成,刺瞎了自己的眼楮!師父前幾日訓斥自己已鑄成了大錯,我竟茫然不知,還厚著臉皮與他玩笑,竟忘了葉子之禍麼?真是被打死亦不為過!星子不由瑟瑟發抖,渾身汗水淋灕而下。

莫不痴任星子哭泣。星子哭了良久,淚水都快流干了,眼中酸澀,疼痛難忍。莫不痴方淡淡地道︰「看你這樣糊涂樣子,若我不罰你,倒是對不起你了。那你自己說,該如何罰?」

若不罰我,倒是對不起我?星子听不懂師父說什麼,但我確實糊涂當罰,星子抬起頭,咬住下唇︰「大錯既成,悔之晚矣,弟子該死,死有余……」

星子話未說完,莫不痴已厲聲打斷他︰「以後再敢在我面前說一個死字,就不要叫我師父!你那麼想死,我這些天花的功夫,全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麼!」

星子嚇得忙住了口,愣愣地望著莫不痴︰「弟子不是這意思,弟子錯了……」

「哼!」莫不痴余怒未息,但看到星子目光迷惘,如迷途羔羊般不知所措的模樣,終于吹一吹胡須,呼出一口長氣,問︰「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著急,不去找你大哥?」

為什麼不去找大哥?星子也不得其解。是不是大哥得罪了師父?師父對大哥似乎不是十分滿意……不然,師父為何寧可千里追蹤日夜守在我身旁,卻不關心大哥的安危?但是,師父從小將大哥撫養大,可以說是大哥唯一的親人,又怎會不關心他?大哥那樣好的人,又怎會得罪師父?

星子茫然搖頭。莫不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又在暗中編排為師的不是。你覺得為師就是只管自己逍遙,不顧你大哥安危的人?」

星子不敢否認,嚅囁著道︰「弟子,弟子只是有點疑惑,求師父恕罪!」暗中慚愧。師父閻王面孔,菩薩心腸,救了大哥,也救了谷哥兒和我,恩重如山,義薄雲天,自己轉這樣的念頭實在太不應該。

「你說你大哥教了你兵法,難道你腦袋里裝的都是漿糊嗎?」莫不痴伸出食指,狠狠地戳了星子的腦門一下,「誘敵之計,棄子戰術,你都不懂?」

「啊?」星子驚呼出聲,誘敵之計?棄子戰術?「但是桐盟山莊……」但是師父沒見過桐盟山莊,光那堅固如碉堡似的大門就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而山莊中奇門八卦的陣型,錯綜復雜的機關,訓練有素的莊丁,非經年累月嘔心瀝血而不能得,怎會輕如鴻毛般隨意舍棄?

莫不痴並不急著答話,上上下下仔細端詳了星子一會,星子被他看得發毛。半晌,莫不痴方開口道︰「如果簫尺真的有事,你認為我會棄之不顧?你若是這樣的笨蛋,我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正色問道︰「他的對手是誰?」

大哥的對手當然就是我父皇!星子心中無限苦澀,卻說不出口。記得簫尺曾強調過,皇帝是這普天之下最厲害的人,因為他有最大的權勢,最多的武力……星子腦子里突然電光火石地一閃,仿佛明白了什麼,卻仍然難以相信。

星子睜大了眼楮,一眨不眨地望著莫不痴,藍寶石般的眸中光芒閃動,似冬眠的小獸乍被滾滾春雷驚醒。

莫不痴欣慰地笑一笑,這小子還不是笨到不可救藥的朽木,遂鄭重其事地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何況是世上最凶猛最厲害的對手?簫尺若不行險,焉有勝機?我從小撫養簫尺長大,誰比我更了解他?簫尺忍辱負重,十多年艱辛困苦,精心籌備,方磨成復仇之劍!若無十成的把握,利劍豈會出鞘?一旦顯出鋒芒,必定功成方退,哪會輕易就被敵所乘?」

「你那父皇既然要大軍遠征異域,攘外必先安內,出征之前必須大肆剿滅國中叛逆。簫尺便趁機布下迷局。這幾年來,辰旦先後撲滅了大大小小的叛亂幾十起,簫尺便是要辰旦相信,雖然他的勢力大一些,準備多一些,終究不過是這幾十起叛亂中的又一起。」說到此處,莫不痴眼中精光陡現,語調也漸轉急促︰「桐盟山莊被攻佔後,地方官員表功的戰報中,必定會詳加描述大肆渲染,辰旦自然會相信他已經搗毀了簫尺的老巢,殲滅了簫尺的精銳,從此豎子不足為患,放心大膽地率領百萬大軍出發西征。萬里侵凌西突厥,戰端一開,非一年半載能了結。國內空虛,才是簫尺釜底抽薪大展身手的時機!因此,不要說桐盟山莊被毀,就算是得到了簫尺的死訊,我也不會有半點吃驚!」

莫不痴如此篤定,星子亦听得呆住了。細細想來,師父確實說得在理,尤其父皇的反應,更是絲毫不出所料。星子心情慢慢平復,卻仍有許多疑問︰「但是……」

「但是什麼?」莫不痴呵呵輕笑,「你不消多問了,你若不相信,我可以和你打個賭。預計辰旦班師回朝之前,一切便可見分曉。如果辰旦回到京城,簫尺仍未出現,仍未正式舉事,我便認賭服輸,如何?」

師父竟要和自己打賭,星子童心大起來了興趣,他心里隱隱地仍不願簫尺和父皇你死我活地廝殺,自己若能贏當然最好,不由好奇地問︰「不知道師父賭什麼呢?」我沒什麼金銀財寶,就算有,估計師父也看不上,加上一句,「只要大哥平安無事,要弟子做什麼都可以。」

「做什麼都可以?」莫不痴嘴角一彎,浮出一個冷笑,「那你若輸了,便去殺了你父皇可好?」

啊?星子驚得張大了嘴巴,讓我去殺了父皇……那還不如殺了我!心頭忽生出莫名的恐懼,師父顯然對父皇怨怒極大,他明知道我是辰旦的親生兒子,還要救我性命,收我為徒,是否正是為了此事?

莫不痴見星子驚惶不定,斂去笑容,眉峰緊蹙,道︰「你自然寧可背信棄義,也不會去刺殺你的父皇。我只是想提醒你,以後不要把話說這麼滿,隨便應下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是!」星子聞言方放了心,「弟子知道了。」原來師父又在捉弄我,星子啞然失笑,師父武功卓絕,世上無敵,若要刺殺父皇,他親自動手便是,何必費天大的麻煩,先教會了我,再令我去?只是……父皇與天下無數人結了怨,而他身邊的文臣武將又貪名圖利,絕少真正效忠之人,高處不勝寒,那金碧輝煌無上榮耀的寶座,卻潛伏著多少看不見危機殺氣?他……無論如何都是我的生身之父,我終究免不了關心則亂。

莫不痴莞爾微笑︰「上床去吧!你這樣子很好看麼?」星子才發覺自己仍是赤身地跪在莫不痴面前,藥房內炙熱如夏,絲毫不覺寒冷。星子驀然紅了臉,慌慌張張地起身,重新趴回小床上。

莫不痴一邊繼續為他上藥,一邊徐徐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簫尺建造桐盟山莊之初,自然不會安了心要將它毀去,但也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就在桐盟山莊這棵樹上吊死。明修棧道,必然暗備陳倉。而皇帝既然得到了風聲,他索性順勢而為,棄子求生。」

莫不痴忽想起什麼,問︰「你是從辰旦那里得到攻破桐盟山莊的消息麼?可知道傷亡的數字?」

星子當時得到消息,便似挨了一記重重的悶棍,方寸大亂,東西南北都分不清,那還記得那戰報中準確的細節?慢慢回想了一陣,答道︰「傷亡數字大約數百,被生擒有數十人。」

莫不痴點點頭︰「這就對了。」

莫不痴氣定神閑,星子听見他說「這就對了」,突然明白了!自己上次在桐盟山莊中,擅闖禁地,大哥召集莊丁,不下萬人之數,倘若大哥真是血戰敗逃,怎會只有數百人傷亡?那就是大哥唱了空城計!星子一顆在半空中懸了許久的心總算落地。大哥果然不是一般人物,不但我涉世未深不識機巧,連父皇也落入他套中!

耳听得莫不痴又道︰「就這數百的傷亡,數十的俘虜也未必是真。地方官員常謊報戰績,以死囚或流民甚至乞丐來充數,早已屢見不鮮。當然,山莊中肯定有傷亡,但簫尺必早做了準備,既能讓官軍去吹噓表功,又不至于得知叛匪勢大,而被嚇破了膽。這也說明,官軍其實也不清楚簫尺的實力,辰旦就更不清楚了。」

「那師父怎麼清楚呢?」星子忍不住沖口而出,轉頭望著莫不痴,師父真是神了,他不是早就歸隱西域了麼?怎麼什麼事都知道?

莫不痴笑而不語。星子忽想到,師父與我素不相識,僅僅因懷疑我事出有因,便一路潛行跟了我那麼久,大哥是他的大弟子,又遭了滅門慘禍,身負血海深仇,他怎會不聞不問任大哥一個人闖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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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題外話︰今日二更,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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