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歸來︰天路 羅網

作者 ︰ 冰痕

雲達卻不理星子,高聲叫道︰「阿普何在?」

帳前一名軍官應聲而出︰「末將在!」星子看他服飾,當是突厥軍中偏將。方才他並未進帳,想是在外指揮大軍圍困星子。

雲達沉聲令道︰「我死後,即由你繼任主將之職,抓捕奸細,馳援前線,重任皆在你一身,听到了麼?」

阿普猶豫一刻,咬牙應道︰「是!」

雲達又道︰「今日之事,我既已落入敵手,不必以我為念,動手吧!」

雲達雖被點了穴道,頭頸尚能活動,話音一落,便往星子的刀鋒上撞去!星子大驚,好在他反應迅速,生生將刀往後一撤!饒是這樣,距離太近,那刀刃仍在雲達頸間劃了長長的一道傷口,鮮血淋灕而下。

「將軍!」不少將士忍不住驚呼出聲。大帳外弓弩手已就位,一旦下令,便是萬箭齊發。但阿普既不敢違令,也不願即刻放箭,雙方一時僵持。星子看這樣子,雲達在這軍中威望甚高,極受愛戴。雲達神情卻靜若止水,唇邊還帶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星子不料他竟這般剛烈,又想到尼娜刺殺父皇事敗時,自己也曾百般威脅她,亦是全無效果,兄妹二人真是骨肉之親,性格亦如此相似!昨夜自己與雲達把酒言歡,傾蓋如故,今日竟兵戈相見,你死我活,星子心緒起伏,呼吸亦變得急促,恍惚間眼前現出杜拉王子臨死前的情景,杜拉之死,我已追悔莫及,若今日再逼得雲達自刎,我豈不是又欠下一樁血債?

星子長嘆一聲︰「你若不放尼娜也罷了,只是她是你的妹妹。我就此放過你,你切不要冤枉了她,更莫要手足相殘,以致鑄成大錯!」說罷,星子將雲達往阿普身前一推,縱身一躍,殺入萬軍陣中。

雲達本報了必死的決心,萬沒想到,星子竟會如此輕易放他一條生路。數百弓弩手箭已在弦,雲達卻開不了口下令放箭。猶豫之際,星子已揮刀沖進重圍,四周皆是突厥士兵,再不能放箭。雲達暗想,就算他武功再高,數萬人大軍圍困,亦是插翅難逃,即下令務必生擒。

此時已看不見尼娜蹤影,星子無法相救,料想以雲達豪爽坦蕩的性格,不致真要了他妹妹的性命。如今之計,得先回帳取了啟明劍再走。轉眼星子已殺到所住的營帳前,乘風已被人帶走,星子只得暫且棄之不顧。

正待進帳,星子忽覺丹田內一陣劇痛,來勢洶涌,不同以往。星子大驚失色,忽想起飲酒後往往會催發毒性,昨夜酩酊大醉,今日又大動內力奮戰,毒性便如山洪暴發,鋪天蓋地而來。莫不痴臨行前曾交給星子幾枚藥丸,讓他毒發時服下便可緩解痛苦,但卻會抑制內力。星子將那藥一直藏在懷中以備萬一,但現今身在重圍,若服藥解痛,豈不等于束手就擒?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星子已被眾人包圍,沖不進營帳,只得咬牙忍痛再戰。無奈那痛楚越來越劇烈,如無數把鋒利無比的鋼刀齊齊捅入髒腑,痛得星子眼前一陣陣發黑,視線模糊不清,漸漸力不從心,額上冷汗滾滾而下。

下屬為雲達包扎了頸間傷口,雲達復提了一柄大刀,喝開眾人,沖到星子面前。星子斜睨著雲達,強撐著笑笑︰「雲達,昨日你說要與我比武切磋,今日我們便來單打獨斗一場,生死各憑天命,如何?」

雲達也正有此意。星子放了他,卻被萬人圍攻,以眾凌寡,勝之亦是不武,即點點頭道︰「好!便依你的!」

星子知道多拖一刻,勝算就少了一分。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便即揮刀而上,雲達亦舉刀相迎。雲達雖然在軍中以勇武出名,但星子的功夫原本比他高得太多,只是此時毒發愈劇,那柄尋常大刀握在手中竟似重逾千斤,一舉一動都凝滯無力,竟堪堪與雲達戰了個平手。

斗了數招,星子只覺胸中氣血翻滾,已快到了極限,突然暴喝一聲,騰空躍起,一個「泰山壓頂」,直砍向雲達頭頂!雲達舉刀格擋, 嚓一聲,再次被星子削斷了兵刃。雲達心如死灰,只道命已休矣。星子沉聲道︰「將軍,你認輸了麼……」話音未落,口中鮮血狂噴,腳下一軟,已跌倒在地。

副將阿普不待雲達下令,已命人將星子拿下。先用精鋼所制的手銬腳鐐牢牢鎖了星子手足,知他武功高強,又以鐵鏈從他琵琶骨下穿過,再不怕他掙月兌逃跑。星子被毒發之痛折磨得死去活來,以至拇指粗細的鐵鏈穿過琵琶骨竟毫無痛感。

星子的假發、假須、人皮面具等被一一扯下,露出俊美無儔的本來面目,唯有那一雙碧澈藍眸不是作偽。赤火奸細竟是一位氣度非凡的英俊少年,在場之人皆是大出意料,萬人軍中一時鴉雀無聲。

片刻後,忽有人急急上前,對雲達說了句什麼。雲達一愣,神情頗為震動。兩名軍士將星子拖起來,押到雲達面前。雲達面色變幻不定,既是憤恨,又是欽佩,更有驚訝,語氣卻平穩沉著,不失大將之風︰「你就是曾與杜拉王子交手的赤火國王的義子星子?」一言既出,原本肅然的突厥軍士頓時一片嘩然。子午谷一戰,西突厥十萬之眾,一夕大敗,王子杜拉飲恨殉國,舉國震動,雖已過去了半年,突厥上下一旦提及,仍莫不咬牙切齒,扼腕不已。

星子肺腑劇痛如絞,幾乎要站立不穩,卻不願在敵人面前露怯,蒼白的面色浮起一抹淡然笑容,語氣輕松如友人寒暄︰「正是在下,不知將軍有何指教?」既然有人能識出乘風,自然也能認出自己的身份,星子明白隱瞞已毫無意義,至于被擒後會發生什麼,現在還不得而知,只有相機行事了。

一旁的副將阿普喝道︰「你害死了王子殿下,又喬裝改扮潛入我國,意欲何為?你有多少同伙?現在何處?」

星子哪有精神與他周旋,只冷冷地道︰「我會說麼?你豈不是多此一問?」

阿普望向雲達,意為是否要采取些「手段」逼供?雲達搖搖頭︰「此人關系重大,不可造次。」卻問星子,「你武功遠在我之上,緣何失手?你身體不適麼?」

星子不料他竟還會關心自己的身體,無謂地笑笑︰「在下罹患痼疾,非一日之寒,不勞將軍掛心。」

雲達見星子面上全無血色,身體也抑制不住微微顫抖,顯然極為痛苦,卻仍能談笑風生,不由佩服他的堅韌硬朗。雲達也很清楚,以星子的神勇無敵,若非他手下留情,方才大帳之中已是尸橫遍地。而他傷人雖眾,皆是點到為止,不及要害。看他的言行,雖是赤火軍中猛將要員,似乎並非是突厥的死敵。雲達本是重義之人,不忍嚴刑相逼恩將仇報,令人將星子暫且押回他住的營帳中,嚴加看管。又讓阿卓去為星子診病,卻被星子斷然拒絕。

雲達傳尼娜來訊問。尼娜衣衫不整,赤著雙足被押入大帳。尼娜再見雲達,想到曾答應過星子為他的身份保密,心中雖有萬般委屈,卻閉口不言。雲達開門見山︰「你到底是什麼人?與那赤火國皇帝的義子星子是如何認識,為何要潛入西突厥?你若不說實話,只會對你不利,對他不利,你難道還不明白麼?」

尼娜听他一語喝破星子身份,驚訝之余權衡一番,知道再不能隱瞞,便將實情從頭道來。如何為報父母之仇,處心積慮混入天堂堡宮中,數年如一日圖謀刺殺;辰旦駕臨之夜,如何順利地博取了辰旦的歡心,卻引起了星子的懷疑;謀刺之事敗露,星子反盡力保全了她的性命,隨即被他師父救出火坑;後又如何被擄到赤火軍中,再度被喬裝改扮的星子救下,相攜翻越巴拉爾山,進入西突厥……

只是當雲達問起最關鍵之處,星子緣何要進入西突厥之時,尼娜怕星子的弱點被人所趁,不願告知他身中西突厥的劇毒,避重就輕答道星子入境是為一件私事,而絕非要對突厥不利。雲達追問是何私事,尼娜只道不知。

「哥哥!」尼娜淚流滿面,「我不該騙你,可其中經過太多太復雜,我說了也怕你不信。我以父母的在天之靈發誓……」

「且慢!」雲達示意她停下,揮手讓旁人皆退到帳外,起身走到尼娜面前,沉下臉道︰「你口口聲聲說你是我的親妹妹,有什麼證據?」

「啊?」尼娜一愣,隨即鎮定下來,長長的睫毛眨了眨,俏皮地笑笑,低聲對雲達說了句什麼,雲達面上頓時紅了。原來,雲達一歲許初長牙時,不知輕重,曾在母親的左胸前咬出一圈血印,後留下了永久痕跡。如此私密之事,若非親兄妹,怎能得知?

雲達干咳一聲,以掩飾兒時糗事被揭露的尷尬,盡力維持著軍中主將的尊嚴︰「就算你是我妹妹,與異族大敵串通,混入軍中,欺瞞于我,亦是大罪。如今我也不能因私廢公,你好自為之。」

尼娜面上淚痕未干,聲音哀婉悲傷︰「哥哥,是我錯了,但他真的不是壞人,哥哥,你放過他吧!不要殺他。他如果死了,我……我……」她本想說「我也活不下去」,但終究難以啟齒。

雲達早就看出尼娜鐘情于星子,暗罵她一聲糊涂,冷然蹙眉,聲音轉為嚴厲︰「他的生死,非我所能定奪,得看國王陛下的旨意。你時至今日,還要執迷不悟麼?信奉真神的女子,絕不能嫁給異族人,你忘了戒律了麼?」

色目族原和突厥一樣,信奉真神者不與異族通婚,對女子更為嚴苛,一旦違反,便面臨殘酷處罰。但色目被赤火國吞並後,色目女子多有被擄到中原,或為倡,或為奴,或為妾,阿木達遴選族中美女進貢更是歷年常例,異族不婚的戒律早就被打破。但在西突厥仍得以嚴格奉行。

尼娜心有不甘地哼了一聲,並不答話。雲達命人先將尼娜押下去,仍是送上衣食藥物,暫讓她休養不提。

待尼娜退出後,雲達坐在帳中,陷入了沉思。尼娜是自己的親妹妹,已無可疑,她方才的那一番故事,太過離奇,也不似編造可得。只是若真是如此,尼娜受了太多苦難,我這個當兄長的,真是愧對于她……但那星子倒也奇怪,他既是赤火國皇帝跟前的大紅人,為何又喬裝改扮,和本國軍隊大打出手?若他真是要來當奸細刺探軍情,也該是由人護送到邊境,神不知鬼不覺潛入突厥,而現今,赤火軍隊竟然對他圍追堵截……難道是赤火國軍隊內訌,他因此逃了出來?

雲達沉思良久,想不出個所以然,命人準備了些酒食,親去探望星子。星子毒發之苦剛剛消停,正躺在褥上休息。略一移動,便會扯動穿身而過的粗大鐵鏈,亦是錐心刺骨的疼痛。既然無法掙月兌,星子索性閉目養神,听見有人進來,頭也不抬。

雲達將一盤熟牛肉,一壺酒放在星子身旁,星子聞到香氣,睜眼瞟了雲達一眼,面無表情。雲達席地坐下,問道︰「如今我該叫你什麼?阿丹兄弟還是星子殿下?」

「隨便,」星子懶洋洋地道,「我本有個名字叫曦丹,是皇帝賜的,你叫我阿丹原也不錯。」

雲達沉吟一下,道︰「阿丹,赤火與西突厥之戰,事關西突厥生死存亡,你我是敵非友。我決定即日便派人將你和尼娜押送進京,送交國王陛下處置!」二王子杜拉身亡,突厥國王悲痛欲絕,發誓為愛子報仇。星子作為罪魁禍首,自然須押解進京,由國王發落。

星子呵呵一笑︰「恭喜將軍此次立了大功!想來高官厚祿當不在話下。只是尼娜是你的親妹妹,你莫要用她的血,來染紅你的刀,日後悔之莫及!」

雲達要的便是他的這句話,趁勢而上,冷笑一聲道︰「你口口聲聲說她是我的親妹妹,她若是我的親妹妹,又怎會與敵人混在一處?」

星子暗想,此時若不說,以後怕再沒機會了,不願連累尼娜送了性命,便擇要將與尼娜相識以來的種種經過講了一番,同樣不提中毒求解之事,也只道是因私事入境。

星子講的經過與尼娜大同小異,雲達知道尼娜所述是確鑿無疑,卻嘲諷地笑了笑︰「私事?你將我當成了三歲小兒?你是赤火國軍中大將,又是那皇帝的義子,殿前的紅人,兩國戰事正酣,你因何私事要甘冒奇險,只身潛入敵境?」

「隨你信不信。」星子打個大大的哈欠,索性閉上了眼楮,「我已不在赤火軍中,對你們突厥的軍情也毫無興趣,若不是要為尼娜治病,也不會跑來自投羅網。」

雲達將信將疑,或許真如自己所料,他因與赤火國皇帝有了芥蒂而私自遠走他鄉?此人神勇無敵,子午谷一戰後即傳遍突厥朝野,今日親見,武功膽略,更在傳說之上。星子乃國之大敵,雲達本應切齒痛恨,必除之而後快,但回顧這兩日的相處,竟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何況,就算不顧及尼娜對他的私情,也不能忽視他對尼娜的恩情。

雲達躊躇半晌,不願用刑逼迫星子,再問下去料也不會有答案,便斟滿一碗酒遞給星子︰「你我結識一場,你也是條漢子!承你今日手下留情,我敬你一碗,算是與你作別!」

星子揶揄笑道︰「是斷頭酒麼?多謝!」接過酒碗,一飲而盡,鐐銬叮呤當啷一陣亂響,那肩頭早被鮮血浸透,星子卻似若無其事。

雲達深深地看了星子一眼,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將至帳門,卻听星子在身後喚道︰「將軍留步!」

雲達轉頭︰「什麼事?」星子卻垂下了眼眸,似老僧入定般若有所思,對雲達的問話充耳不聞。雲達納悶,語氣略帶慍怒︰「敢問殿下有何指教?」

星子終于抬起頭來,似談起一件天氣飲食之類的無關小事,藍色眼眸中波瀾不驚︰「此去新月城,新月峽附近恐有埋伏。」

雲達聞言一震,他這是什麼意思?雲達知道,新月峽位于新月城以西數十里,乃一袋狀峽谷,地勢險要,但赤火國的主力不正在圍困新月城麼?調集大軍在新月峽設伏豈不冒險?星子此話是真是假?是要誘我上鉤還是出聲示警?雲達滿月復狐疑,琢磨不定,又追問了幾遍,星子卻緊緊閉著嘴唇,再不肯多說一個字。雲達無法,只得悻悻離去。

目送雲達離開營帳,星子只覺背心已被冷汗濕透。父皇既要行釣魚戰術,必會拒援軍于城外,從地圖上分析地形,新月峽是最宜設伏之地。父皇大軍以逸待勞,雲達猶如飛蛾撲火,封鎖峽口截斷後路,即可圍困殲滅。而援軍難至新月城下,城中守軍苦等救援不至,消息不通,軍心不穩,必然陷入內外交困的絕望境地,時日一久,新月城便可不戰而克。

星子一直不贊成父皇遠征異域,而從色目到突厥,親眼所見百姓所受掠奪之甚戰禍之苦,對這場不義之戰更生出反感厭惡,因此逃離父皇身邊,不願牽扯進戰事之中。但自從得知了雲達是尼娜的親哥哥,星子知道他將去新月城白白送死,心亂如麻。雖被他擒下,星子想到他的豪邁慷慨,卻生不出恨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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