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歸來︰天路 葬禮

作者 ︰ 冰痕

當天,摩德便將國中的兵權轉交星子,由星子全權指揮,另贈送了星子一套宮中珍藏的黃金鎧甲。天方殿議事不便,星子便遷至摩德的皇宮,伊蘭率天方殿中一眾侍女相伴隨行。摩德將皇宮正殿讓出來讓星子下榻,星子亦不客氣,急召朝中武將議事。

突厥國王的寶座以乳白色象牙精雕而成,瓖嵌數百枚珍珠寶石,光華流轉,富麗堂皇。星子高坐其上,伊蘭和摩德陪侍左右。星子先听取戰報,新月城一役之後,西突厥兵力損失慘重。國中本有五十萬軍隊,如今只剩了二十余萬。而赤火國攻克新月城後,乘勝追擊,長驅直入,如今中路主力距安拉城只有二百多里了。

星子暗中盤算一番,赤火國大軍有百萬之多,就算久戰多有傷亡不及補充,仍然眾寡懸殊,形勢殆危。安拉城附近無險可守,赤火國應是打算在此做最後之決戰,一舉殲滅突厥殘部,以底定全國。

眾人皆眼巴巴地望著星子,猶如望著怒海巨浪中的一葉方舟。星子卻不急著下令,詢問摩德︰「我听說突厥男子歷來擅長騎射,平時為民,戰時為兵,如今國內還能動員多少兵力?」

摩德面有難色︰「大戰初起時,便已在全國征兵,大半青壯族人皆已從軍,加之如今大片國土淪陷敵手,就算大力動員,所能征募者最多十余萬。」

十余萬,加上現有的兵力也不過三十來萬……不說是杯水車薪,也是聊勝于無。星子不動聲色︰「征兵令已下了麼?」

摩德答道︰「征兵令早已下了,所征士兵近日即可集結完畢。」頓了頓又道,「前些日子小王已派出使者向鄰國求援,使者回報近日正在招募軍隊,只是不知何時方能抵達。」

「好!」星子道,「新兵不必匯集都城附近,暫時離安拉城以南百里駐扎,我自有安排。至于鄰國的援軍麼……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一時幫不上忙。且先穩定戰局,再候外援。」

安拉城為西突厥首都,毫無疑問是赤火國下一個全力進攻的目標。星子卻不加強安拉城兵力布防,反讓援軍遠離。眾將皆不解其意,面面相覷,卻又不敢有所異議。

此時一旁的伊蘭忽開口道︰「尊者,據奴婢所知,原色目國境內,一直有復國義軍活動,近年來已成漸成氣候,總共約有數萬人之眾,或可助我們一臂之力。」

「哦?」星子頓時來了興趣,這倒是個出乎意外的好消息。他在辰旦宮中御書房當班時,就常看到邊境多有騷動,此起彼伏,愈演愈烈。辰旦認為是西突厥于暗中支持,懷恨在心。大軍遠征欲掃平西突厥,也是為了清除後患。听伊蘭之言,看來真有其事。「你與他們有聯系麼?」星子想起伊蘭的另一重身份是原色目的公主,也是色目王室唯一的後人,色目人意圖復國,自然不會繞開她去。而從她種種言行看來,對色目境內的一切似乎了如指掌。

果然伊蘭點頭道︰「奴婢與他們常有交通。如今尊者若有驅使,他們亦必會生死相從。」伊蘭一介弱質女流,年紀輕輕,但處事沉穩果決,胸有城府,堪當大任,勇氣膽識尋常男子亦難望其項背,星子不由對她頗生出幾分欽佩之情。

星子暫放下伊蘭這邊,又問摩德道︰「國中糧草武器是否充足?能否支撐三個月?」

摩德忙回道︰「突厥人以游牧經商為業,歷年來國中的糧草儲備雖不算多,但頗有積財,開戰之後,動用國庫銀兩大量向鄰國購買糧食,如今尚算充足,支撐三個月軍需料無問題。倘若不夠,還可以再買一些並借一些。」

糧草充足便好說,星子略略放下心。沉吟片刻,對殿中眾人道︰「赤火國必定會故技重施,再演新月城故事,行終極釣魚戰術。圍困安拉城,以之為餌,誘使全國剩余兵力傾巢來救。然後伏而擊之,聚而殲之,待我軍損失殆盡,再攻破安拉城,則亡國之難,無可挽回。如今之計,我們可將計就計,反其道而行之。」眾將皆瞪大了眼楮,等他下文。

星子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安拉城為一國之都城,赤火國認為突厥必定不會放棄。但突厥起于游牧騎兵,長于奔襲突擊,無須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我們可留少量兵力守城,吸引敵軍主力來圍攻。安拉城城高池深,料能抵擋一陣。主力則撤出城外,與新招募的軍隊相匯合。突厥擅長騎射,行動迅捷,可揚長避短,快速長途迂回,主動截擊敵人之一部。」說到「敵人」這個詞時,星子仍是呼吸一窒,心中疼痛難忍,猶如一根尖銳的長刺扎進了心頭,扎得鮮血淋灕。

星子暗中咬牙,如今不可再存雜念。「赤火國大軍兵分三路,現今看來,左路實力較弱。而左路進軍的地形復雜,正有利于我軍狙擊圍殲。出其不意奔襲敵軍,一旦成功,則敵軍只剩余兩路可包圍安拉城,再無余力應付援軍。我軍則可一鼓作氣,再回師城下,沖擊其圍城薄弱之處,與城內守軍兩相夾擊,以解都城之圍,以逆攻守之勢!」星子雖第一次為全軍主帥,危難之中,卻是從容不迫,指揮若定,殿中諸將多經百戰,亦是嘆服。

星子說罷,轉向伊蘭道︰「色目境內的義軍,不必與敵正面交手,可集中力量襲擊敵軍的糧草輜重。大軍萬里遠征,糧草需求極大,即使從色目境內補給,亦有千里之遙。當初圍困新月城,尚可勉強供應,現今長途西進,戰線陡然拉長,後方兵力有限,難以以重兵沿途押送糧草,必有可趁之機。」

伊蘭朗聲應道︰「是!」

星子復對摩德道︰「為此,安拉城外須得堅壁清野,方圓數十里以內的平民皆須盡快疏散,糧草牲畜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由國家出資購買,運入安拉城中充為軍用,不可留下任何有助于敵軍的物資。敵軍劫掠不成,便只能靠千里以外的後方運輸軍需補給。運輸線一旦不能維持,大軍無糧,不戰自亂!」

摩德亦是滿口應承︰「是!小王這就派人去辦。」

星子沉靜的目光在殿中諸將面上一一掃過,道︰「最為關鍵的一環是守衛安拉城。我將親率大軍轉戰千里,迎擊敵軍。如今尚須得力之人固守安拉城,城中最多只能留下守軍八萬,敵軍圍城兵力或有近十倍之多。任務極為艱巨,但無論如何,也得堅守安拉城至少半個月,若能堅持更久則最好,則戰局大有成算。不知哪位願意擔此重任?」

星子話音方落,殿下將領們紛紛應諾,皆願留下守城。更有兩員將領爭執甚烈,差點當眾打了起來。星子對突厥將領知之甚少,見狀難以決斷,忙喝令二人住手,讓諸將先行退下,欲與摩德商議後任命。

待眾將退出,殿中只剩了星子、伊蘭和摩德三人。「陛下!」星子忽喚了一聲。

摩德听他語氣鄭重,定有要事,忙起身應道︰「小王在!」

星子目光炯炯,直視著摩德︰「陛下乃一國之主,為了迷惑敵人,安定軍心,在下建議陛下亦留守安拉城中,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守衛都城,本是小王分內之責,自無異議,」摩德答道,卻似乎有些言不由衷,「不過……」

見摩德遲疑,星子心底冷哼了一聲,頗為鄙夷不屑。方才他的屬下部將,明知守城之艱,仍迎難而上,奮勇爭先。而他身為國王,國家危急存亡之時,卻如此貪生怕死!若真是大軍壓境,他怕也和那天堂堡所見的阿木達一樣,置族人性命福祉于不顧,屈膝投降,苟且殘生了事。

星子面上仍是不動聲色︰「不知陛下有何顧慮?但說無妨。」

摩德猶豫片刻,方道︰「小王身為突厥國王,理當與全城軍民同生共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只是犬子杜拉的遺體尚未安葬,小王實不願他死後再淪落敵手,靈魂不得安息。」

杜拉竟尚未下葬?這倒是出乎星子的意料。他一直掛念著杜拉的身後之事,欲要到他靈前拜祭,一則近日巨變迭至,尚無暇顧及;二則曾听尼娜和伊蘭提起,突厥人不是火葬就是天葬,多無墳塋墓地。哪知杜拉迄今尚未下葬?

子午谷之戰已過了大半年,杜拉靈柩歸國也已多時,國王摩德仍不發喪是何道理?星子一愣,旋即明白了,摩德痛失愛子,氣憤難平,當初怕是一心想為杜拉復仇,慰他在天之靈,方再下葬。爾後仇人卻搖身一變成了真神使者,變故突生,自然不及處理了。

星子也不點破,只道︰「既然如此,我與杜拉殿下憾止一面之緣,但傾蓋如故,願為他主持葬禮,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星子願為杜拉主持葬禮,既表明他對摩德不再懷恨在心,亦是杜拉身後可得的最大榮耀。摩德自是喜出望外,叩首謝恩。星子又與摩德商議安拉城守將人選,議了幾人,各有長短,仍是躊躇難決。星子認為事關重大,待杜拉的葬禮後再召眾將考校而定。

杜拉王子的葬禮即定在次日舉行。清晨,王室送葬的隊伍身著白帽白衣,一對對手持白幡,從皇宮出發,列隊出城,星子仍是帶著銀色面具,騎馬行在前列。百姓聞訊,多有相從者,不多時隊伍已有千人之眾,浩蕩而行。出了西城門,行了數里,便來到王室的火葬之地。

曠野之中一座火葬台孤獨矗立,方圓十丈,高約丈許,以純白玉石砌成,無數白幡迎風招展,如一條條絕望而悲哀的手臂徒勞地伸向天空,襯得天地一片悲戚肅穆。俟送葬隊伍抵達火葬台下,摩德先恭請星子登台,眾人向星子行禮。

隨後摩德命人開棺,杜拉的遺體存放于水晶棺中,歷久而未腐。摩德親手將杜拉遺體從棺木中抱出,放置于火葬台正中的金絲木架之上,然後以層層白布裹身。旁有兩名僧侶手持法器,環繞遺體緩行,口中不住誦經。

摩德今日亦是一身素服,未戴皇冠,扎了一條白色的頭巾。虎目含淚,神情悲愴,北風吹亂了他額前花白的頭發。星子心中亦是惻然。忽一轉念,他父子情深令人感動,倘若我不幸戰死沙場,不知父皇會否因我而悲?

一念及此,星子唯有苦笑。今日我將抵抗父皇大軍,忤逆之極,若再死于他之前,豈不是更加罪不可赦?這場大戰乃突厥合族存亡之爭,我志在必得,待戰火平息,我當回到父皇身邊,告知實情,向他請罪。父皇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寧可犧牲生命也要保護他,侍奉他。我並非要與他為敵,可他從此以後,他還能相信我麼?還能原諒我麼?星子一陣悲涼,但無論如何,我也將終我一生,不惜一切代價,以贖今日之過。

摩德料理完畢,退至一旁。杜拉生前深受民眾愛戴,便有許多人列隊上前,奉上五谷糧食、五彩布帛等物,堆滿他遺體四周,祝願他來世轉生幸福安康。最後,伊蘭手捧一束不知名的淺紫色小花,輕輕地放在杜拉的胸前,彌散開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星子听她低語了一句︰「這是你送我的紫色蘭花,我種在天方殿里,花開了,很美的花朵,你看到了麼?」

伊蘭的聲音低若蚊鳴,又被面紗遮擋,若非星子內力已復,斷斷听不清她說了些什麼,旁人當然更無從得知。星子听伊蘭言中情意款款,不由一愣,平日見她總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神情,只當她事天敬神,早已泯滅了七情六欲,竟然還有這般溫柔深情?難道她鐘情杜拉王子?星子忽想起她柔若無骨的縴手拉著自己攀登懸崖的情形,心里竟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復想,那杜拉因我而死,她真能若無其事而不懷恨在心麼?

星子正出神時,伊蘭喚醒了他︰「尊者,恭請尊者為亡者超度。」啊!超度?這該怎麼做?我可是一竅不通啊!星子窘得手足無措。

伊蘭輕聲如耳語︰「尊者請跟著奴婢誦經,奴婢念一句,尊者念一句即可。」言罷,伊蘭請星子上前,自己則退到他身後。她低聲念一句,星子則鸚鵡學舌般重復一句,全然不明其意。

星子雙手合十,微微低頭,凝視杜拉的遺容,剛毅的面容平靜安寧,宛然猶如生時。杜拉自盡的情形仍歷歷在目,今日竟輪到自己為他送葬,世事變遷,難以逆料……星子暗中祝禱︰杜拉殿下,你我一見如故,我累你慘死,愧疚于心。不過,若我真是受命于天的真神使者,你臨終前的願望算是實現了,我必定鞠躬盡瘁,以不負你所托。願你靈魂安息,早入天堂!

祝禱畢,星子接過伊蘭遞上的聖水瓶。那是一只透明的水晶鵝頸瓶,瓶中盛著晶瑩清亮的液體。星子均勻地將聖水灑在杜拉的遺體上,然後再接過燃燒的火把,點燃杜拉的遺體。頓時烈焰騰空而起,杜拉稜角分明的容顏漸漸被火光所吞噬,台下傳來一片慟哭之聲。

杜拉的矯健英姿猶在眼前,就這樣歸于塵土了麼?星子緊緊地抿著薄唇,卻止不住眼中的酸痛,如今,我算是替他活下來了,他未盡之事將由我去完成,只望在天有靈保佑這片土地上的蒼生……烈火燃盡之後,杜拉的遺體已化為一團灰燼一縷青煙,隨風四處飄散于冬日枯黃的草原上。

星子緩緩步下火葬台,思緒仍沉浸在悲傷之中,忽听得有人急切地喚道︰「尊者!尊者!」轉頭一看,卻是尼娜攙扶著雲達跪候在路旁。星子忙快步走過去,欲將雲達扶起︰「雲達將軍,你傷勢如何?怎麼今日出城來了?」

雲達卻不願起身,深深叩首道︰「末將罪孽深重,是特來向尊者請罪的!」

星子以為雲達所指是對抓捕自己一事,忙道︰「當時的情形,並不是將軍的過錯。」看看左右尚無人緊隨,壓低聲音對尼娜道︰「你們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勿要泄露,切切。」尼娜見星子戴著面具,明白他的用意,連忙應下。

雲達拭淚道︰「末將冒犯了尊者,已是罪莫大焉。但尊者寬宏大量不以為忤,反提醒我新月峽恐有埋伏,我雖稍有留意,卻被敵軍迷惑,未嚴加防範,以致招此慘敗,連累袍澤,貽誤戰機,乃至置國家于危亡之中,末將罪該萬死!」

原來他是為此事而難過,此戰之敗就星子看來雖不算意外,但戰局因此急轉直下,難以收拾,星子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這時摩德已走了過來,听了雲達此言,詫異莫名︰「尊者曾提醒過他恐有埋伏?」星子無奈點點頭。摩德驚得張大了眼楮︰「尊者……」

星子被雲達生擒囚禁,受盡折磨,竟然將自身生死置之度外,不但不思報復,反出聲警示雲達。摩德震驚之余,感動慚愧,無以復加。想要說點什麼,又怕被人听去,泄露了星子的身份。

未完待續,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錄訂閱更多章節。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王者歸來︰天路最新章節 | 王者歸來︰天路全文閱讀 | 王者歸來︰天路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