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歸來︰天路 雲達

作者 ︰ 冰痕

一眾突厥健兒奔到城牆下,拋上鉤繩,手足並用攀援而上。城樓上守軍應付星子尚手忙腳亂,更顧不上攻城的敵人。不多時,突厥的大隊人馬已攻上了城樓。這時,內城的突厥守軍听說尊者親率援軍趕到,亦重集殘軍,打開城門,沖殺而出。兩相夾攻,將兆忠所部困在內外城的夾層之中。赤火軍前鋒被擒,群龍無首,又月復背受敵,無心纏斗,紛紛奪路而逃,攻守之勢頃刻逆轉。圍師必闕,星子暗令讓出一處缺口,放赤火軍逃出城外。

很快,西突厥已收復了安拉城外城南門。星子與城內守軍匯合,得知雲達受了重傷,大為後悔,到底是來遲了,若能早得一刻,便不至如此。無暇去看望雲達,只令人將兆忠押下嚴加看管。下屬已牽了白雲過來,星子翻身上馬,重新殺向城外,仍是讓人挑了諳英的那顆頭顱相隨。此時,城外的赤火軍已在昕宇的指揮下重振旗鼓,與突厥短兵相接,激烈搏殺。

方才辰旦遠遠地站在一處小山丘上觀戰,目睹了城下驚心動魄的一幕,乍見突厥軍團如神兵天降,亦是震動不已。原來傳言不虛,世上竟真有如此神勇之人,實在匪夷所思。而其用兵之道,神出鬼沒,出其不意。實乃平生的頭號勁敵!只是辰旦雖不見此人面目,那身形卻隱隱地覺得有幾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而他的徒步上城的輕身功夫……

辰旦忽想起來了,當時星子重傷毒發,命在頃刻,救下他的那名青衣老者,朕的御前侍衛重重圍困,他手無寸鐵,卻渾若無物般月兌網而出,刀刃如林亦不能近身三尺以內。難道是他麼?那人武功高深莫測,行事說話卻處處透著古怪,與突厥沆瀣一氣來裝神弄鬼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但是星子不正是被那老頭帶走了,說是要收他為徒麼?那星子會不會也跟著他到了突厥軍中?不!不!星子雖然離經叛道,但他是朕的兒子,對朕的一片赤忱卻是無可懷疑,怎麼會公然與朕為敵?何況,前些日子他不是還曾留書報平安麼?那他已經離開那古怪老者,但是他為什麼悄悄地潛入軍中,竟不肯與朕見面?他信中所說的有要事須辦,頗費時日,又是什麼緊要之事?他現在會在哪里?那夜朕察覺後,即刻派出人馬去追尋,他卻跑得連影子都沒有了……辰旦左思右想,心頭煩躁,忽然听得前方喧嘩之聲大起。

原來星子沖出城外,遠遠地望見一面赤、黃二色大旗迎風招展,旗下一員紫袍金鎧的大將,便當是中路的主將昕宇了。

見到那熟悉的大旗,星子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極目遠眺,看不見父皇的身影。星子下意識地以手扶額,幸虧父皇並未親臨陣前,不然,自己真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拔劍相向?好在如今敵眾我寡,縱然我率軍取勝,父皇也不會有生死之虞,星子安慰著自己,卻明知不過是自欺欺人。

戰鼓聲聲,疾如雨點,星子略停片刻,即策馬直往赤火軍中軍沖去。赤火軍如今見他膽寒,竟不敢多加狙擊,競往兩旁避讓。離那面大旗尚有近百丈之遙,星子取下背上的強弩。腳下駿馬如風,星子微微眯眼,張弓搭箭,手一松,一枚利箭疾如流星閃電,呼嘯而過,端端劈中那面中軍大旗的旗桿,喀嚓一聲,大旗已從中折斷!突厥軍隊霎時萬眾歡騰,赤火軍則是一片慌亂。辰旦听到的便是這喧嘩之聲。

饒是辰旦一生經歷無數風浪,仍是吃了一驚,近日變故陡生,這個真神使者一人便攪得三軍喪魂周天寒徹!難道此番百萬大軍遠征,竟然要因他一人而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此前辰旦從未想過會失敗,但此時不祥的預感已如雨季來臨前的烏雲一層層涌上心頭。

星子一不做二不休,看那旗桿折斷,唰唰唰也是三箭連環,直奔昕宇而去!昕宇方才見兆忠箭傷突厥主帥,知他是有意報復,耳听淒厲的破空之聲,急急往後躲閃,一枚箭矢射中他的金盔, 當頭盔墜地!昕宇披頭散發,好不狼狽!尚未定下神,身旁傳來「哎呀!」「哎呀!」兩聲慘叫。原來另兩枚飛箭射中了昕宇左右兩員副將,均是一箭穿心,那兩員副將一頭栽下馬來,慘叫未停,人已氣絕!

雖是寒冬天氣,昕宇的重重鎧甲之下已是冷汗淋灕。抬頭去看那帶著面具的星子,一雙藍眸寒氣凜冽。昕宇模模胸口,一顆心仍是狂跳不已,知道他是饒了自己一命,若不然此刻已然橫尸當地!

星子便是要立個下馬威,以圖速戰速決,減少雙方傷亡。此舉果然奏效,昕宇後怕,諸將膽寒,斗志已是土崩瓦解。星子遂令全力沖殺!哈桑及其他部將闖入重圍,雖是以少敵多,卻毫無懼色。幾番沖擊之下,赤火軍陣腳已亂。

辰旦于場外觀察良久,見混戰之中赤火大軍漸漸被動,尤其是將帥一見那個什麼真神使者的影子便躲之不及,不由既怒又恨。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百萬之師,竟然擋不住敵軍一人!尤其是諳英、兆忠、昕宇,諸員大將,不是被砍了腦袋,就是被活捉了去,或是嚇破了膽不敢交戰,朝廷每年撥了多少白花花的銀子,將這些人好吃好喝高官厚祿地供著,卻養出了這樣的一幫窩囊廢!哼,突厥不過偏遠之地蠻夷之國,卻能有如此人物,我堂堂中土,難道無人能與之抗衡麼?不知何故,辰旦的腦子里忽閃過星子的矯健英姿,與那陣中蒙面之人重疊一起……

當時祖蔭輕率冒進,先鋒營危在旦夕,星子臨危受命,只領了萬余輕騎連夜奔襲,解子午谷之圍,敵軍十以倍之,又是突厥國王最器重的杜拉王子為帥,他卻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挽狂瀾于既倒,擒敵酋于須臾。如今他若在朕身邊,突厥人還敢如此放肆麼?

戰至日影偏西,辰旦知事不諧,敵人援軍如此驍勇,今日攻城已然無望,若要繼續圍困安拉城也是力不從心,當下士氣低落,久戰更為不利。辰旦只得咬咬牙,命人鳴金休兵,傳令暫且後退十里扎營。

赤火軍如潮水般向後退去,退潮後的沙場散去滾滾煙塵,重歸平靜,唯有一輪夕陽如血染紅半邊天空。星子松了口氣,遂也住手,命大軍即在城外駐扎。突厥以騎兵見長,死守城池已無援可待,不如露營城外,進退得益,更有利機動作戰。

戰事既畢,星子忙忙趕進城去探望雲達。雲達中箭受傷後,被下屬抬進內城,他听說尊者已派援軍趕到,堅持不願進城療傷,就在城樓上等候。內城城樓旁有一間廂房,本是供守城的將領臨時休息之用的。星子讓隨從等在外面,自行推門進去,快步走近榻前。

雲達正俯臥床上,雙目緊閉,面色蠟黃,已經昏迷不醒。星子掀開雲達身上的氈毯,見他背心一支生鐵利箭的箭桿雖已被鋸斷,箭頭卻仍深深地插入後背,滲出的斑斑血跡浸濕了衣衫。星子不解,轉頭質問侍立一旁的軍醫︰「為何不為他拔箭治傷?」

軍醫听得星子問話,忙跪下回稟道︰「回尊者,雲達將軍中的這支箭,已深入髒腑,倘若冒昧拔出,登時就有性命之憂。如果不拔,還可……可多捱得一會。」

「什麼?」星子大驚,「你是說他……」

軍醫面色慘淡,無奈地搖搖頭︰「尊者恕罪,小人的醫術低微,已是回天無力。」

「伊蘭!」星子下意識叫了一聲,轉頭去找伊蘭,才想起伊蘭和尼娜並未與自己同行,而是與殿後押解俘虜的軍隊一道,預計還要一兩日才能到達。星子怕戰場危險,交戰時均將伊蘭和尼娜留在後面。哪知此時急需天方殿的醫官卻無處可尋?星子急得額頭冒汗,在懷中掏了一陣,模出幾只瓶瓶罐罐,都是莫不痴送他的上好靈藥。星子選出兩種治傷內服的藥,也不管對癥不對癥,親自扶起雲達,掰開他的口,喂他和水吞下。又急忙傳令讓人快馬加鞭,沿來路去尋伊蘭,命她和天方殿的醫官並尼娜火速趕來!

過了片刻,星子忽听見雲達喉間一聲響動,忙喚了一聲︰「將軍!」半晌,雲達慢慢地睜開了眼楮,看見眼前之人,吃力地開口低聲道︰「尊者,末將未能……」

星子急急打斷他道︰「將軍,我軍已將攻城的赤火軍逐退,安拉城之圍已解!」說到這,星子愧疚不已,「是我來晚了,讓你受傷……」

雲達听說安拉城之圍已解,心頭一塊石頭落地,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尊者……尊者無敵……突厥……突厥有救了!」

星子卻搖了搖頭︰「那是因為將軍乃國之棟梁,堅守孤城,拒數十萬強敵于門外,方能讓我從容調度!京城無恙,將軍正是頭功!國中必有重賞!」

「重賞?」雲達听到這個詞,忽似興奮起來,本來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便似混沌黑夜里的一點螢光,「末將……末將能不能求……」雲達說到這已愈發艱難,面色潮紅,喘息了一陣也無下文。

「將軍有何要求,但說無妨!只要我能辦到之事,必當盡力!」星子眼見雲達氣息漸漸微弱,心如刀割。

雲達用盡全身的力氣,抬起頭環顧四周︰「尼娜呢?」

「她……她很快就會來。」星子只得這樣安慰他。

「哦……末將……末將有幾句話想……想和尊者……想求尊者……」雲達急切之中胸膛劇烈地起伏,話音卻是斷斷續續。

星子大致已猜到雲達想說什麼,以目示意,讓左右皆退出去,室內只剩下他和雲達二人。星子用掌心抵住雲達的胸口,緩緩地輸了股真氣進去。

約一刻鐘後,雲達呼吸漸趨平穩。星子吐出一口氣,扶著他輕聲喚道︰「將軍!」突然小屋的窗子砰地一聲被撞開了,一道黑色的人影閃了進來。

「哥哥!」清脆的聲音宛如黃鸝,黑紗之後一雙明目善睞,來者正是尼娜。

原來星子雖然將尼娜留在後方,但尼娜日夜掛念著孤軍守城的哥哥,離安拉城愈近一分,心中的不安就愈多一分。昨晚夜深人靜之時,尼娜趁大伙兒都睡熟了,無人注意,換上一身黑色衣服,悄悄潛出營帳,快馬加鞭,趕往都城。方才在城下听到士兵們議論,說是雲達將軍受傷了,尼娜更是心急如焚。城樓門口有人把守,遵星子之命不放閑人入內,尼娜便繞道窗外跳了進來。

「尼娜!」雲達欣喜地喚了一聲。

尼娜忙奔到雲達的榻前,急得快要哭出來︰「哥哥!哥哥你怎麼了?」

雲達卻面露微笑,似十分開心︰「小妹別哭!新月峽本就是我的死地,我卻活了下來,今生竟能親見尊者降臨,我犯下了大罪,卻蒙尊者原諒,還能受尊者之命將功贖罪,守護安拉城,免于亡國之禍,更與你兄妹重逢,種種皆是萬分幸運。這乃是上天眷顧真神庇佑,如今我就要去面見真神了,心里很歡喜……」

「哥哥,不要啊!哥哥!不要拋下我!」尼娜只是撕心裂肺地哭叫,說不出別的話來,突然轉向星子,撲通一聲跪下,抱住星子的雙足,似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尊者!尊者法力無邊,救救他啊!」

星子此刻真希望自己是神仙化身,真的如他們期望的那樣法力無邊。微微閉了閉眼楮,虛弱的聲音如細細的游絲飄蕩空中︰「我……我會盡力的……」心中只是暗暗祈禱伊蘭接到訊息後能即刻趕來,如尼娜一樣從天而降。

「尊者……」雲達吃力地道,「末將有一事相求。」一手握住了尼娜,「末將父母兄長皆已亡故,只剩了這個小妹……尊者……」

星子俯身蹲在他面前,急急地打斷他道︰「叫我阿丹好嗎?」

雲達遲疑了一下,終于改口道︰「阿丹,阿丹兄弟,我這妹妹,無依無靠……懇請尊……兄弟你留她在身邊服侍,我……」

「你放心,」星子眸中含淚,「我待她便如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星子早已料到雲達定是要托付尼娜終身,他若一走,尼娜在世上再無親人,自己責無旁貸……但說到這,星子眼前突然閃過一襲白衣勝雪猶如寒梅傲放的玉嬌,只是那容顏已有些模糊,又是伊蘭黃紗飄飄從天而降,恰似水仙出塵,星子仰慕玉嬌的高潔,為伊蘭的神秘所吸引,而尼娜雖然相處時日最長,更多的是一種兄長對妹妹的愛護之情。但自己當眾親口說過「我喜歡她」,又與她耳鬢廝磨,親密無間,她際遇悲淒,孤苦伶仃,若我棄之不顧委之他人,讓尼娜何以自處?

星子點頭,神情莊重如立下重誓︰「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盡我所能,照顧尼娜一生一世。」頓了頓,加上一句,「雲達哥,請你相信我。」尼娜聞言,抬頭飛快地看了星子一眼,眸中嬌羞無限,隨即垂下螓首,不發一言。

雲達听星子喚他「雲達哥」,開心地笑了,歷經滄桑的面龐似煥發著朝陽般的光彩,卻又道︰「尼娜她……她出身卑微低下,只要能在尊者身邊服侍,我……我便再無所求。」言下之意只求讓尼娜為妾為婢便已滿意。突厥人和中原一樣,富貴之家也常有一夫多妻。雲達歇了歇,加上一句︰「小妹嬌蠻任性,若她有……有何不是之處……還請尊者多多……管教。」

雲達說罷,將尼娜的小手遞到星子手中,最後看了尼娜一眼,嘴角帶笑,滿足地閉上了眼楮,身體軟軟地便向下滑去。星子忙抱住了他,探他口鼻,已是氣息全無。星子呆在當地,胸口如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痛到無法呼吸。猶記得初遇他緊緊的擁抱,坦蕩豪邁便如遼闊的塞外草原;猶記得臨別前一夜舉杯對坐,他竟一語成讖!自己行險豪賭,置他于九死一生之地,又偏偏來晚了一步……星子心中無限愧疚,眼楮卻干澀無淚……

「哥哥!哥哥!」尼娜石破天驚般的哭喊聲打斷了星子的思緒,星子將雲達的遺體仔細地放在榻上,伸手揭去了蒙在臉上的銀色面罩,溫柔地將尼娜攬入自己懷中。尼娜靠在星子胸口,听著他的心跳,愈發大放悲聲,哭得聲斷氣噎。

星子任由她在懷中哭了良久,淚水打濕了戰袍前襟,待她稍稍平靜下來,方在她耳邊低語道︰「尼娜,你還有我,我是你的星子哥哥,永遠都是……」

「哥哥……」尼娜泣不成聲,淚眼婆娑。

星子突然想到,我已身中那個什麼血海之毒,如果不找伊蘭要解藥,而師父南下又無所獲,或者未能及時趕到西域尋我的話,我就最多還有一年半載的活頭。那怎麼能照顧尼娜一生一世?那我方才對雲達的承諾豈不成了泡影?尼娜如此依賴我,日後我若死了,她豈不是更加傷心欲絕,怎麼能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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