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歸來︰天路 舊地

作者 ︰ 冰痕

子揚的語氣中是從未有過的傷感,星子頓覺心酸難忍,他是因向父皇屈服而賠罪麼?他為何要向我賠罪?本是我該護得他周全,是我無能!是我辜負了他的敬佩信任!

星子即打斷他道︰「我-知-道。」星子一字一字說得緩慢而又凝重,似鉛錘一下下地擊入人心。子揚于震動中抬眼,星子毫不回避與他直視,眼神交匯之時,兩人皆已明了彼此未明言的一切。

子揚見星子從容不迫,料星子既已看破皇帝的計謀,定會有所準備,如釋重負地笑了笑。星子亦別有深意地報以微笑,低聲道︰「大人不必如此。我從來將大人當作血脈相連的手足兄弟,你是我的大哥,不管發生什麼,永遠都是!患難與共,生死相隨。」星子緊緊握住子揚的手,「無論如何,請大人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欠你的,也終究會還的。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保全你一生平安,讓你再不會受這樣的苦。」子揚眼中蓄淚,用力地點了點頭。

星子飲了兩碗酒,腦中便有點暈眩,竟有了三分醉意。自在奎木峽前,與伊蘭月夜對飲絕壁之巔後,多時以來,星子滴酒不沾。他酒量雖不甚豪,亦非量淺之人,不禁暗覺異樣,天方殿的名釀珍珠泉我都可喝下大半壺,也沒醉得東倒西歪的,這壇尋常老酒怎會一飲即醉?

星子默默運功,察覺內息流轉時略有凝滯之感,看來父皇果然是在酒中下了化功散之類的東西,或許再加上慢性的毒藥,還真是思慮周密!毒藥不足為懼,化功散倒有些麻煩。不過,星子一盤算,自己自得了師父的一半功力後,已是今非昔比,此時的藥量,尚只能化去我的少半內力,就算僅剩下三成,我也足以自保。而且化功散只是一時奏效,過上幾日功力便會自行恢復,只要今日不死便好,遂放下心來。

星子無奈地笑了笑,側耳傾听,仍不見動靜。父皇眼下將我視為頭號敵人,好容易誘得我上鉤,必須得保證萬無一失,當然是讓我喝得越多越好,一時半會應不會來打擾。星子于是又斟滿了一碗,與子揚細斟慢飲,閑聊一些市井笑話傳說,排解子揚煩憂。一面暗中提防,確保內力留存。

不知不覺,已過了辰時,窗外日光耀耀,金光燦爛。星子忽听見一陣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似在列隊行進。來人個個內力深厚,定是來捉拿我的大內侍衛了!星子彎彎嘴角,卻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悲哀。片刻後,小屋的木門被砰的一聲撞開,領頭的是首領蒙鑄,身後阿寶等五六個侍衛隨即沖進門來,一字排開。

見是蒙鑄帶隊,星子一愣,復想,蒙鑄武功最高,皇帝自是派他來了!蒙鑄抿了抿唇,面無表情,微微躬身行禮,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殿下讓卑職好找,陛下正在懷德堂,宣召殿下,有要事相商。」這語氣讓星子想起當初蒙鑄率眾到臨海村來捉拿自己,此情此境,竟如此相似!星子不由淡淡地笑了。

懷德堂,又是懷德堂,我真是與那里結下了不解之緣啊!星子見來者眾多,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似笑非笑地點點頭,眉宇中隱有清冷之色︰「知道了。我不過在此陪子揚大人飲酒,陛下召見傳一聲便是,何須勞動諸位大人動此干戈?」星子從容放下酒碗,扶子揚趴好,為他蓋上薄毯,附耳低聲道︰「大人保重,我去了!」子揚無言,慢慢轉過頭去。

星子一甩手,昂首走在前面,蒙鑄阿寶等人尾隨其後,一行人寂然無語。出了飛鷹院,穿過朝天殿前漢白玉鋪就的空曠廣場,光芒萬丈的陽光無遮無擋,如金色瀑布從九天之上傾瀉而下,反射白花花一片,灼得人睜不開眼。兩邊高聳的朱壁宮牆如赤色巨龍蜿蜒綿長,勾勒著禁地莊嚴。間有一對對華服宮人垂手肅立紅牆之下,猶如木雕,紋絲不動。

看樣子,一向勤政的父皇今日竟未上朝?為了我,還真是不顧一切了……星子忽想起那回被父皇留宿于軒轅殿寢宮之中,他也曾因我而罷朝,後來,我也是去懷德堂中覲見他……星子因那壇毒酒而漸漸堅硬的心忽又變得如繞指之柔。我相信,曾有那麼一刻,我躺在他身邊,他將我抱在懷中時,他只是我的父親,我只是他的兒子,不過到了如今,他再也不願承認罷了……

星子如閑庭散步般走得慢慢吞吞,絲毫不用輕功,仿佛內力受損,行動不便,侍衛們亦不催促。到了懷德堂外,蒙鑄復躬身道︰「殿下請進,陛下正在等您了!」

星子隨口道︰「有勞大人通報!」

蒙鑄卻搖搖頭︰「殿下進去便是,無須通報。」

懷德堂外除了星子與這幫侍衛,也不見宮女太監,雖是古怪,星子懶得多言,徑直往懷德堂內走去。剛上了幾級丹墀,假意腳下一滑,蒙鑄忙飛身扶住,低聲道︰「懷德堂台階年久失修,殿下小心!」

年久失修?父皇日日駐留的御書房怎麼會年久失修?星子不解,飛快地瞟了蒙鑄一眼,蒙鑄難以察覺地微一頷首,目光焦灼,隱隱有慚愧之色,星子即明白他意有所指。輕輕一笑︰「多謝大人!」

星子料得懷德堂定有機關,我一旦進去便是甕中捉鱉。若我不肯進去,反正服下了化功散,蒙鑄等人也可一擁而上將我擒下。罷了,箭已上弦,我要想救子揚,便是虎穴龍潭,也得闖一闖了!

星子邁步進了懷德堂的正殿大門,卻見英公公侍立殿門之後,躬身相迎︰「殿下,陛下正在偏殿等您。」星子抬眼一望,正中的蟠龍寶座上果然空空如也。父皇在偏殿等我?待他見到我時,會是怎樣的表情?他要和我說什麼?他的伏兵又在哪里?不知為何,明知身處險境,但一想起從前每次于懷德堂偏殿與父皇獨處的情景,尤其是那次伏在小凳上,被他親手「痛責」……星子仍不覺面上微紅,心跳也莫名地加快了。

星子跟著英公公,往殿中走了幾步,忽听見身後轟隆隆的巨大響聲,如滾滾驚雷從腳下滾過。回頭一看,大殿的正門竟徐徐關上了,接著 嚓一聲巨響,腳下的金磚似乎亦在晃動,正是門外鐵鎖落下之聲!那朱紅色的殿門乃堅硬致密的金絲楠木所制,漆金包銀,極為堅實沉重,若從外上鎖,門內之人縱有神力,一時半會也難以開啟。

星子下意識地按了按腰間的啟明劍鞘,呵呵,這就是父皇設下的陷阱麼?我眼下須得扮成中毒內力不濟的樣子,順水推舟,相機行事,不可硬來。星子遂面現驚惶之色,踉踉蹌蹌地往大門處跑了幾步。突然,一張巨大的黑色漁網無聲無息地從殿頂落下,端端將星子罩在正中。

星子本能地掙扎了幾下,那漁網卻越纏越緊。星子假意驚怒交集︰「英公公,父皇呢?這是怎麼回事?!」

英公公嘿嘿一笑︰「老奴只是奉旨行事,殿下當是聰明人,何必來為難老奴?」

星子徒勞地在漁網中撲騰,漁網卻如一道道密密的繩索,將星子牢牢捆縛,綁成了一只端午節的大粽子。星子略加辨認,網線是由天蠶絲特制而成,堅韌無比,刀劍難斷。但若拔出啟明寶劍,這巨網也不過是一張破布!星子微微嘆息,父皇,我知道,你若不將我擒住,便不能有片刻的安心,便要去折磨旁人,今日我就遂了你的心願吧!

突然,隔著雕梁畫棟,傳來數聲大笑,聲震殿宇。飛龍鎏金御案之後的偏殿門隨即緩緩開啟,辰旦黃袍冠冕,儀容威嚴,在一隊侍衛的擁簇下緩步入殿。「哈哈!」辰旦刺耳的笑聲中殺氣畢現,回蕩大殿四周,久久不散。「大膽星子,朕早就知道你圖謀不軌!今日你佩劍擅入懷德堂重地,意欲謀刺君王,該當何罪?」

星子聞言,不再無謂地掙扎,有氣無力半躺在金磚地上,眼神茫然地望著辰旦,一言不發,嘴角卻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仿佛辰旦的怒氣只是一陣秋風過耳。

辰旦從容登台落座,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周身散發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帝王之威。一眾侍衛則將網中的星子團團圍住。為首的侍衛仍是蒙鑄,與星子匆匆對視一眼,目光中卻有深深的關切和歉意。蒙鑄方才不是在殿外麼?看來懷德堂除了正門,另有暗道入內,原來御書房不但可作刑堂,還有這許多機關,也不知是從前就有布置,還是為了對付我而特設的!這懷德堂還真是神了,每次我舊地重游,都會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星子愈發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謀刺……父皇竟是給我找了這樣一個罪名,真是出人意料啊……佩劍直入禁殿,自是有不軌之心,輕輕松松就判了我死罪。可是父皇,你當真認為我會謀刺你麼?星子的笑容于唇邊漸漸隱去,唯留下藍眸中無盡的悲哀傷感,抬頭定定地望著寶座之上的辰旦,試圖捕捉他眉宇之間最細微的表情,以從中獲得答案。可那五色十二章冕旒下一串串寶石晃動著一片璀璨的光芒,模糊了他的容顏,難以捉模他的情緒。

早有侍衛拿出準備好的百煉精鋼所制的 亮鐐銬。兩名侍衛押著星子,緊緊扣住他脈門,星子脈象虛弱,似內力全無。另一人將星子從天蠶巨網中放出,旋即以精鋼鐐銬鎖住了他的手足,又解下他腰間的啟明劍,轉交給侍衛首領蒙鑄。

蒙鑄接過啟明劍,望著那古樸而繁復的青銅飾紋,不由一凜。班師之際,那夜于營外荒野與星子獨處,自己曾見過此劍出鞘,藍光閃耀,如璀璨流星劃破浩瀚蒼穹,正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突厥尊者寶劍!好奇之下曾問起星子殿下此劍的來歷,他卻避而不答。

蒙鑄一直因此而存了心結,星子殿下是否真的與那突厥尊者有什麼關系?那人也有一雙一模一樣湛藍如海的眼眸……但他若就是那法力無邊的尊者,今日又怎會被困于小小的漁網之中?蒙鑄疑慮如層層陰霾堆積,本能的反應卻是毫不遲疑地雙手捧劍,急急趨行至辰旦座前跪下,將寶劍高舉過頂。

蒙鑄咬了咬下唇,定住心神,言不由衷地道︰「這便是卑職繳獲的罪證,請陛下過目。」說到「罪證」這兩個字,聲音不禁微微發顫。

辰旦得意地一笑,親自離座接了啟明劍,寶劍沉甸甸的質感落在手心,十分真實,如同握著傳國玉璽。得了此寶劍,便拔去星子身上最後的一根刺!他再也不能奈何朕,脅迫朕了!

辰旦但覺揚眉吐氣,如打了一場殲敵百萬的大勝仗,恨不能拔劍起舞,高歌一曲!呵呵,孽子啊孽子,你不是不願意將此劍進獻朕麼?今日還不是輕輕松松落到了朕的手里!連你的人也一樣落到了朕的手里!你倚神兵寶甲之利與朕為敵,不過蚍蜉撼樹自不量力,能夠囂張幾時?大道如天,終究百川歸海,朕畢竟是天子,天下獨一無二的主人!

侍衛又將星子懷中之物一一搜出,多是一些藥瓶藥盒,以及一柄隨身的匕首,幾錠銀兩和一些雜物,別無緊要的東西,亦是放在托盤上進呈辰旦。辰旦看著那一堆七零八落,不禁蹙起了眉頭,他不是已當上了色目的國王麼?為何不見王者的信物?色目必然派了人在他左右,他如何與色目的眼線交通聯絡?色目暗中的內應在哪里?

星子被侍衛一左一右押到辰旦的御座之前,沉重的鐐銬緊緊地鎖住了他的手足,每每艱難地邁出一小步,手銬腳鐐便是一陣叮鈴 啷的亂響。落入辰旦耳中,卻如同世上最美妙的樂章。

星子面色蒼白如紙,搖搖晃晃,一寸一寸極為勉強地挪動著腳步,行動似是十分吃力。待到近前,侍衛喝令「跪下!」星子腳下一滑,撲通一聲,幾乎是四腳著地摔在了地上。星子苦笑,呵呵!父皇,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要以帶劍闖殿來治我的罪,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和突厥尊者有什麼瓜葛,丟了你的帝王尊嚴。我現在這副狼狽樣子,憑誰說我是真神使者,也不會有人信了吧!

辰旦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著星子,便如萬獸之王的林間雄獅欣賞著爪下無助的獵物,唇角的笑容愈來愈濃,收復了他,可比殺敵千萬更讓人興奮!

半晌,辰旦方指著啟明劍,悠悠然開口質問道︰「凶器在此,意圖弒君,鐵證如山,你可認罪?」

星子仍是一臉木然表情,認罪?不認罪?怎樣回答都象是個不好笑的大笑話。沉默中,英公公尖利的聲音復又于耳際響起︰「皇上問你話,怎不回答?」

「唉!」星子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心頭卻有深深的疲憊,也許,翻來覆去折騰了這麼久,正該趁此機會好好休息幾日了,「但憑陛下發落,罪臣並無異議。」

星子的聲音里透出濃濃的倦怠,卻無任何惶恐驚懼,辰旦無暇計較星子的失禮,今日將他擒下,才是了結一樁大事,其余不過是細枝末節。繼續聲色俱厲地宣告罪狀︰「你勾結叛匪,圖謀行刺,當場擒獲,本是罪不容赦,但朕看在你往日屢有救駕之功的份上……「听到這,星子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辰旦回過神來,既謂他圖謀行刺,又肯認他屢次救駕,豈不是自相矛盾?

辰旦輕咳一聲,掩飾著尷尬,瞪了星子一眼,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星子不用想,也知道辰旦要的是什麼,果听辰旦問道︰「你若肯將簫尺那叛賊的軍情詳細稟來……」

「陛下不必多費心了,」未等辰旦一句話落,星子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我不知道簫尺大哥如今的情況。自從當年一別,我再未見過他,也未曾與他或他手下有過任何聯絡。前些日子我于軍中提議,願為陛下出使議和,也只是相信大哥乃重情重義之人,顧念手足舊情,可為一試而已。陛下聖明,自不會不明白。」

懷德堂上劍拔弩張,已束手被擒、動彈不得的星子談到與逆賊簫尺的手足情深,竟毫不避諱,似閑話家常般自然,不覺中,竟不肯再自稱為臣。這些話落入辰旦的耳中,自是大逆不道的故意挑釁之語,見星子滿不在乎的神情,更令他氣不打一處來,死到臨頭,還敢不把朕放在眼里!

辰旦正欲厲聲斥責,忽想起一節,遂冷冷一笑︰「你就算不為你自己打算,難道也不為你的娘親打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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