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鋪村歷城城防團巡防營營部
一處在村子中間的老舊四合院內,夏日的初陽透過高大的桐樹曬到院子里的石磨盤上,磨盤上的清茶被照射的晶瑩透亮,香氣四溢,一個身著寬松便服的人在院子里踱來踱去,手中拿著一本古書,搖頭晃腦,並且念念有詞。
院子外站著執勤的士兵,誰也不敢打擾里面那位的早課,巡防營有規矩,早上營長要看書,任誰來也不得驚擾,可是村子外遠處傳來的馬蹄聲還是讓院子里的李煥文心生厭煩,對著士兵喊道︰「誰大清早出去遛馬了,去問問。」
士兵應聲而去,不久便急匆匆返回,一進院,喘著粗氣報告道︰「報告,是,是,是團長來了。」李煥文原本輕松的狀態被士兵緊張的情緒一刺,立刻轉身回屋,幾分鐘的時間,已然換了整齊的軍裝向門外趕去,可是剛到大門,就被迎面而來的人截住了,李煥文抬頭定楮一看,立正敬禮︰「團長!」
許雷話說經歷了最初上任的不適應之後,這一個月來每日在團部轉圜,也熟悉了城防團的一應事務,並且做的是得心應手,張宗昌幾次無意的表揚讓他在歷城軍界更是備受矚目,曹合對許雷的表現贊許有加,而吳天明一邊忙活著其他的聯絡事宜,一邊循序善誘的給他灌輸革命的道理,許雷對這些事情都一一應付,也是自在,偶爾得空也帶宋晴騎馬,打槍,玩的不亦樂乎。這時間久了,便沒有當初的新鮮,許雷逐步的和史善財的關系越走越近,而史善財本人並不是一個壞人,反而和許雷還是對脾氣,有些事也不瞞他,這倒買倒賣的盈利多如數上交了團部,許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也得了不少分紅,不過,他倒是全部存了起來,有天不經意間打開存櫃,竟然發現里面少說也有三兩千大洋了,許雷竟然有時候恍然覺的這真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啊。
北營的那幫子人在羽翼逐漸豐滿的許雷面前總是夾著尾巴,尤其是當初的王拐子,更是常常被劉秉義無緣無故修理,許雷也裝作不知道,任他去了。
而最難搞的機槍連以及騎兵營,許雷暫時沒有去聯絡,只是保持了公務上的來往,弼馬溫司德祿有事沒事總往張府跑,他許雷也不管,不過司德祿倒是對許雷沒什麼意見,甚至偶爾也會向張宗昌說出許雷的好來。
孫德寶是個老人精,與許雷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但許雷的槍法的逐漸精進確實與這個啥槍都懂的老頑固有莫大的關系。
最後,是炮營營長衛慷慨,此人因為根上被其他幾個營長歧視,因為他是整個城防團中風水最不好的營,但一旦戰事開啟,卻是最能夠給與支持的人,大家也都跟他打著哈哈,誰叫人家是城防團唯一一個懂炮的軍官呢?
許雷跟衛慷慨沒什麼說的,因為他匯報了所有人的情況之後,吳天明認為只要抓住幾個重要的人即可,不能貪多,貪多嚼不爛。
于是,許雷表面上無所事事,每日的游手好閑,實際上最近無論從自己身的素質上還是軍事素養上,甚至革命理論基礎上都有了進一步的改善,說實話,這歷城還真是藏龍臥虎。
前一日,許雷想起之前李煥文的邀請,想到總要去看看的,他把離他近的軍營都轉遍了,只剩下這個地方沒來過,畢竟這里也是自己的領域,而且還有一個號稱城防團最能大勝仗的人在此,他要是不來,真是有些說不過去。
大清早天未亮,他便只帶了肖參謀和幾個衛兵縱馬來到藥王鋪村,藥王鋪左邊是一條河,右邊是土丘,站在土丘上剛好看見一馬平川的歷城,而又可以掌握周邊的敵情,也真是個極佳的軍事要地,許雷對李煥文的軍事才能暗暗贊許。
听肖參謀說了李煥文的早課規矩,許雷便不想去打擾他,可是馬兒不听話,惹了李大營長的清修,于是許雷便帶人進了院來,誰知剛一進去,便和李煥文來了個撞面。
李煥文對許雷的突然到來感到吃驚,自己不受張宗昌的喜愛他自己知道,幾任團長都將他拋在荒野不管不問他也是習慣了的。時不常的有長官前來也是路過此地來敲打油水來了,像許雷這般特意大清早便前來的,只此一人。雖然還不知道是因為何事前來,但李煥文還是對許雷的到來表示了極大的熱情。
吩咐人準備茶葉,連忙邀請許雷進堂屋訓話,李煥文的一舉一動在與世隔絕的巡防營官兵看來都覺的興奮不已,團長,那可是團長,一般都不會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的,荒郊野外有啥好來的,又沒啥油水。
早上操練的士兵們在村子外看著一隊人馬駛過,都對最前面的軍官笑臉相迎,听說那人是團長之後,更是欣喜有加。
李煥文跟上次在歷城見到的似乎有些不一樣,這次顯的更親切一些,畢竟是到了人家的地方嘛,許雷也客隨主便,認真的品嘗起李煥文珍藏已久的茶葉來,品了茶,四方落座,李煥文向許雷簡單介紹了巡防營的防務,許雷都一一表示肯定。
當許雷看見李煥文桌子上放著一本書的時候,走到那里拿起書來,低頭一看,上面手書三個大字——司馬法,蒼勁有力,筆鋒剛勁。
許雷哦了一聲,輕笑了。李煥文多少了解一些許雷的過去,知道他是土匪出身,盡管許雷身上的匪氣並不是很重,但是論道軍事,他還是認為許雷是一竅不通的,看到許雷拿著自己最心愛的《司馬法》殘本的時候,他趕緊說道︰「團長,這本是司馬法,是咱山東老祖宗們傳下來的兵法,我閑來無事,經常讀一些,受益匪淺。」
許雷听了李煥文的話,知道他的意思是跟他說了這本書是干嘛的,不要讓他胡亂猜疑以為是什麼養馬之類的書籍,許雷笑笑說道︰「司馬法公分3卷,5篇,其中有《仁本》、《天子之義》、《定爵》、《嚴位》、《用眾》,宋代武經七書將其捧為武舉必考,而他的軍事理論基本上講究以仁為本,我很喜歡這本書的一些理論,比如︰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天下既平,天子大愷,春蒐秋。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戰也。」
說完,許雷放下了司馬法,轉身去喝茶去了,剩李煥文竟呆立當場,沒想到許雷竟然能認識司馬法,並且還能背出書的內容,這真是讓李煥文大吃一驚,原以為是個軍事白痴的許雷,看來也並不簡單啊。能知道天下雖安,忘戰必危的道理,那就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丘八了,而是上升到了軍人的階層。
李煥文甚至有那麼幾秒鐘時間想要引許雷為知己,但是看見許雷不再對司馬法發表看法,而是獨自喝茶的時候,便打消了念頭,這紙上談兵容易些,會背會讀也不算難事,人家之前確實是干土匪的,但看看這本書,又不是土匪中嚴令禁止的,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可是就當李煥文誤以為許雷只是對司馬法看過幾眼的時候,許雷接下來的一段話,卻大大出了李煥文的意料。
許雷和李煥文對坐著飲茶,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些話語,李煥文對自己的軍營的各種安排和布置也是對許雷一一說出,許雷靜默了很久,之後,站起身來,對李煥文說︰「我知道別人稱你是李司馬,說你對司馬法極其推崇,今日一見,真是名不虛傳,看來,我城防團的常勝將軍真的是你李煥文莫屬。」
許雷的一番贊揚,令李煥文心中一動,以前的那些個團長除了吃喝根本從來都沒有和他談論過什麼軍事,李煥文有幸參加的幾次張宗昌的軍事會議,也因為人微言輕而進不得言,听那些個肩負將星的人講軍事,還不如自己拿著石頭子打鳥來的痛快,隨後更是放棄了在軍中尋找知己的事,慢慢的,自己被孤立,也沒有人跟他談過多的事情了,今天倒是奇怪,這個年紀輕輕的團長一上來就是跟他說司馬法的事情,誰不知道眼下當兵的吃好喝好足以,一打仗立刻溜煙的道理,他既然有這閑工夫跟自己談兵法,難道是將來打仗要用?也不對啊,這城防團其實主要職責就是保護張司令能夠順利逃月兌,根本不用參加大規模野戰,歷任的團長只要只要怎麼跑的快,怎麼跑的月兌就行了,還管他兵法作甚?!
李煥文腦子的一怔,讓許雷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還好李煥文反應過來後,第一句話竟是︰「許團長怎麼突然對司馬法感興趣了?今兒來我處,不光是來跟我談兵法的吧?」
許雷呵呵一笑,說︰「我就是來跟你瞎聊的,怎麼?李營長現在才不歡迎麼?」
李煥文見許雷說的真誠,心里又是一陣嘀咕,這個團長真是少見。
「不敢,哪敢不歡迎團長的道理,如果團長今天是來郊游,我待會叫人去弄些野味來,中午好好請團長吃頓酒,要是團長是來考我的,那我現在便請團長出題,卑職迎著便是了。」李煥文稍顯激動的說。
許雷不知道李煥文之前被擠兌了無數次,已經不相信還有人對打仗感興趣了,多以作出這樣一副態度那當然是太自然了。
許雷也不生氣,而是微笑的說︰「酒是要喝,這考試不敢,就是交流一下。說實話,我也對司馬兵法有些了解,小時候家父也對司馬法推崇備至,認為這個山東俊杰的驕傲,我也是耳讀目染的學習了一些。」
听了許雷這一番表白,李煥文有些相信許雷對司馬法確實是有些了解了,于是笑了笑說︰「唉,作為軍人,不能總是光知道吃喝,總要做一些正務的,要不然,愧對了報國之志。」
許雷听李煥文這麼一說,月兌口而出︰「好一個報國之志,原來煥文兄是一位胸懷大志的人啊!在下佩服。」
李煥文受寵若驚,繼續道︰「團長過獎了,某自參軍以來,常懷報國之志,卻總是到處踫壁,如今之中國,飽受列強欺凌,我輩軍人,實在無顏面對百姓啊。更是對不起這軍人二字。」
許雷知道李煥文是一個喜歡深藏不露的人,但此時此刻的真情流露也讓許雷唏噓不已,在這偌大的山東,安國軍上下號稱二十萬,有幾個是真正的將自己當成軍人對待的?李煥文不受張宗昌之喜也是他張宗昌的悲哀。
忽然,許雷意識到,要掌握城防團,或許李煥文是個很好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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