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得出這個結論得意非凡,恨不得立時跑去坤寧宮,額娘整天悶在房間里,有保成在身邊,可以解悶還能暖被窩。
康熙一見這小家伙雙眼發亮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寵溺的搖頭。
孝莊摟著太子好一頓揉搓,笑眯了眼,誰也沒看到她眼底的復雜。
高台上祖孫三代其樂融融,底下眾妃就不怎麼快樂了,面上說說笑笑,心里都是百般滋味攪動,各懷心思。
宴會結束,太子出痘引發的並未就此完結,,鑒于天花的危害實在太大,康熙下定決心積極應對,主動防治,決不能讓天花就這樣肆無忌憚的威脅滿清皇嗣、甚至可能動搖統治。
沒多久,照料太子出痘有功的候選選知縣傅為格入了聖眼,知道他懂種痘之術,決定在皇子們中開始推廣種痘。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頓時在後宮引起軒然大波。
種痘,就是取天花患者的痘痂加入人乳或水,用棉簽蘸上,塞入種痘者的鼻中,讓種痘者輕度感染上天花,發燒出疹,再經過精心護理,這樣病癥消失就不會得天花,然而這並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甚至可能導致死亡。
宮里已有了孩子的宮妃頓時緊張起來,沒有的也是議論紛紛,宮里要個孩子有多難,個個都是金貴無比,但皇上下旨時態度堅決,也就是說只要小阿哥滿了兩歲,種痘就得提上日程。
慈寧宮,孝莊心里也很是為難,也許年紀大了變得心慈,也更優柔寡斷。
康熙勸他︰「老祖宗,不是孫兒不心疼小阿哥們,種痘雖然有點危險,總比不過直面天花,朕當年兄弟八人,五人得了天花,唯有朕活了下來,太子扛過天花,那是大清的福氣。以後的小阿哥,連種痘都躲不過,怎配做我愛新覺羅家的皇子!」
孝莊一想也是,天花死亡率實在太高,種痘雖然危險,但只要照顧得好,出事的一百個里頭也才一兩個,還是叮囑道︰「一定要準備周全才能種痘。」
她知道皇帝這是因為太子挺過了天花,就看不上種痘都不成功的阿哥了,也不再多說,又問︰「皇後身體怎麼樣了?」
「謝老祖宗關心。」康熙眼神微暗,低聲回答︰「皇後沒事,只是累太狠了,這些日子怎麼都睡不醒。」
孝莊一手養大他,自然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嘆了口氣,拍拍他手安慰道︰「沒事就好,讓她好好歇著。你也別總記在心里,當時那種情況,是皇後堅持要留下的,太子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母子連心哪,她又哪里能在外面安心等著呢。」
康熙神情有些恍惚,想到那天她那幾句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話來,「他是我兒子!」「我不會讓他有事!」
他還記得幼時在避痘所的恐懼,每日蜷縮在女乃嬤嬤孫氏的懷里,惶惶不可終日,他感激孫氏,盡可能疼愛自己的每一個孩子,保清當年出痘他也罷朝陪他,但那次沒有保成那麼凶險,斑疹沒轉成皰疹就消退了。
「皇帝,玄燁……」孝莊連叫了他幾聲。
「老祖宗。」康熙回神。
「茶涼了,換一杯吧。」孝莊微微搖頭。
「等皇後大好,宮務還是管起來吧。」孝莊一直很滿意皇後,不提赫舍里氏一族對皇帝堅定強大的支持,她本身的條件品貌才情也足以母儀天下,皇後性情大變後她也曾有過懷疑,皇帝卻力保她沒有問題,這次太子出痘,直接打消了她的疑慮。
「這……」康熙微微猶豫︰「皇後體弱,再管宮務只怕吃不消。」
「所以哀家說等她養好身體。」孝莊勸他︰「她畢竟是皇後,哪能一直由妃子管事,仙蕊現在也是一心撲在孩子身上,前兩天剛回來就說想把宮權交出來,也好專心照顧小阿哥。」
孝莊對佟貴妃越發滿意,宮權在皇妃手里畢竟是個隱患,當初硬著心腸給她疼寵長大的仙蕊喝避子湯,也是擔心佟家勢大,若有了阿哥只怕會起異心,這也是為何她反對將小阿哥記到她的名下;如今她又主動提出交出宮權,對孩子的愛護疼寵她也看在眼里,嫡親母子不過如此。
「朕與皇後商量看看。」康熙不由為難,以他這幾年對皇後的了解,只怕是不願的,這炙手可熱的權利什麼時候成了燙手的山芋了?!
根本不用商量,冰凝一口就否決了,康熙欲言又止。
保成本來縮在被窩里,此時探出了小腦袋,小半個身子落在外頭︰「額娘不喜歡,就還請佟母妃管著,弟弟有女乃嬤嬤!」
康熙坐在床邊,用被子把他壓了下去,免得透風,抬手敲了他一下︰「躺好了!」
保成縮回小腦袋,嘀咕兩聲,黑亮的眼楮滴溜溜轉著。
「佟貴妃如果忙不過來,就再多找幾個人幫她。」冰凝說完,就閉上了眼。
這樣的拒絕其實也在康熙意料之中,沒再多勸,揭開被子爬上床,等被子里暖和了,才將保成從皇後的被窩里撈過來,給她蓋好。
保成嘿嘿笑了兩聲,很快就睡著了。
冰凝微微側過身看著他,小孩嘴角還掛著笑,睡得香甜,和當初哭成花貓慘兮兮蜷縮小身子的模樣天差地別,雖然為了護住他心脈,她的魂力幾近枯竭,但再見到他活蹦亂跳,魂力耗盡神識針扎似的疼痛也減輕了,心里滿漲的,就是所謂的欣慰吧。
冰凝不知道她此刻的眉眼多麼的柔和,康熙目不轉楮凝視著她,而在感受到他視線看過來時,那溫熱頓時收斂的干干淨淨。
暗嘆一聲,康熙想起一事,問道︰「那些藥材,是你去承乾宮時佟貴妃送的?」
冰凝點頭,她抽取生之力並未隱瞞他,還以為他會開口問詢,但直到保成痊愈也沒多說什麼,既然如此,她當然也不會主動告知,原來他有去查藥材來源。
「你去承乾宮做什麼,是為了那些藥?」皇後大都時候臥床靜養,偶爾出去也是為了保成,又怎麼會在那個時候去承乾宮呢,康熙腦海里有什麼一閃而過。
「這事與你無關。」冰凝拒絕回答這個,她已經答應不再過問藥材的事,這次也算欠了佟貴妃一份情。
康熙太陽穴狠跳了下,半響說不出話來。
冰凝瞥了他一眼,目光轉回保成的小臉上,問︰「皇上下旨皇子種痘,保成出事前可曾有人知道?」
康熙一怔,微微起身︰「怎麼會,就是因為保成出了天花,朕才決議以後給阿哥們種痘。你怎麼突然這麼問?」
「天花都在四、八月爆發,冬天很少。」冰凝面無表情。
康熙忽的起身︰「你是懷疑有人對保成下手?」
自入關以來,天花時刻威脅著皇室安危,宮里嚴密防守,天花怎麼可能帶得進來?
「毛團的木屋里發現少許粉末,是天花病人的血痂末。」冰凝的聲音本就清冷,顧慮睡著的孩子刻意壓低,靜寂溫暖的寢殿就如寒風刮過,冰冷刺骨。
「為何沒人告訴朕?」康熙咬牙,又問︰「木屋每天都會清理,會不會是事後栽贓?」
「毛團在木屋時保成不許任何人踫,他病愈後才讓人打開來消毒。」冰凝語氣寒重,仰面看向康熙沒有絲毫被俯視的弱勢,眸光略帶不善︰「保成發病前帶毛團去過承乾宮,剛好遇到小宮女絞香囊,听說那香囊曾經掉在毛團身上,這未免太過湊巧!」
康熙氣得發抖,強壓下怒火︰「保成是去承乾宮看小阿哥,毛團從不離開他太遠,小阿哥的房里又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表妹就算有小性子,卻絕不可能主動害人,何況她那樣緊張孩子,絕不是作假,怎麼也不可能使出這種手段,小阿哥才出生,一旦染上天花幾無活路。
「那就查一下那香囊從何而來,為何絞碎?」冰凝絲毫沒有因為康熙的怒氣動容,定論道︰「也許本來針對的是小阿哥,有了懷疑不能放過!」
鐵青著臉,康熙怒氣沖沖翻身下床,還不忘給小家伙蓋好被子,隨意披了件外裳走出內室,很快隱隱呵斥聲傳來。
冰凝眼內寒光一閃而逝,她並沒有懷疑佟貴妃,但保成出事是事實,何況她確實有些地方很奇怪。
過了不知多久,昏昏沉沉間,身邊突然有了動靜,冰凝迷糊著睜眼,很快閉上。
康熙胸口被怒火燒灼,見她睡得香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鑽進被窩本想和她詳細說說,沒想到她困倦得好像眼皮都睜不開,動作忍不住放輕,低聲喃喃︰「為什麼那樣看朕,難道你以為我會徇私?」
冰凝听得糊里糊涂︰「怎麼會,擔心這個怎麼會讓你去查?」
康熙心頭一松,再仔細回想先前兩人的對話,猛然醒悟,她只是因為保成被人算計動怒。怒氣退散又忍不住泛酸,低聲抱怨︰「你只關心保成一個?」
「當然,他是我兒子!」含糊的回答理所當然,冰凝轉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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