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懷疑,康熙自然會去查,保成是太子,佟貴妃再得他喜歡也及不上太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當然,他也不相信他寵到大、善良乖巧的表妹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直接去了承乾宮問起那個香囊的事,佟貴妃頓時懵了,臉色煞白,顫抖著唇︰「表哥,你是說,那個香囊里有天花病毒?」
康熙見她一臉惶恐後怕,心里更加篤定︰「那香囊是誰的?」
佟貴妃渾渾噩噩道︰「是安嬪,她貼身戴的,我覺得好聞就多問了句,她就送了我,可……這怎麼可能,出宮避痘她還來過,她自己都沒出過天花……」
「你為何命人絞了?」如果不是懷疑,不可能將人送的東西絞爛,康熙看佟貴妃的眼神有些奇怪。
佟貴妃臉一紅,羞慚低頭,囁嚅道︰「我擔心有問題,就讓人按照那花樣和里面的香料再做了一個,表哥,對不起,我……」
杏眼蓄滿淚水,晶瑩滑過女敕白的臉頰,滴落下來,瘦了許多的身子輕顫著,楚楚可憐,康熙心里惱怒異常,又發不出火來,將人摟進懷里輕聲安慰。
佟貴妃崩潰著哭出聲來︰「一定是有人要害寶寶,表哥,嗚嗚……」
在承乾宮什麼也沒查出來,繼續追查更是迷霧重重,安嬪一疊聲喊冤,她是六嬪之首,卻無子女,自己沒出過天花,說她用貼身之物來害人,也難令人信服,她和永和宮的烏貴人關系也不錯,怎麼看都不可能去害她的孩子,線索竟然就這麼斷了。
太子出痘期間只有一個乾清宮的小太監感染天花死了,而他發病還比太子晚了兩天,毫無所獲之下,康熙不由暴躁起來,甚至驚動了孝莊。
孝莊在後宮沉浮多少年了,見識自然不同,全宮徹查,果然查出了一些不對勁的︰鐘粹宮有個宮女的弟弟三個月前因天花病死,而那期間宮女雖然沒有出宮回家,她家卻曾失竊過;鐘粹宮主位是端嬪董氏,與永和宮烏貴人一向不對付。
許多看似毫無關系的線連在一起,越來越多的人被牽扯進來,就連孝莊都有些心驚,而這些懷疑對象,表面看來最不該被懷疑的應該是烏貴人。
她是小阿哥的生母,平時表現得溫婉柔順,不爭不搶,對原本的主子皇後也一向敬重,就是面對佟貴妃,偶爾表露一些感傷,卻沒有出格的舉動,然而這樣卻更令孝莊犯疑,懷胎十月的孩子剛生下就被抱走,怎麼可能沒有一點不甘和怨恨。
這些卻不能作為疑點和皇帝說,調查一時陷入僵局,除了木屋里那少許粉末,並沒有多余的證據證明這是一場陰謀,畢竟那個香囊都早已燒毀了,血痂末是否來自香囊也並不確定,臨近新年,此事不得不暫告一段落。
太子出天花的事沒有進展,種痘卻有人振奮人心的進展,有人發現了「牛痘」可以預防天花,且已經成功試驗了一百多例,大都沒什麼反應,最嚴重不過是低燒兩三天,懸在大清滿漢臣民頭頂那把無形的利刃終于有了解決之法。
康熙先是不敢置信,天花曾經造就了多大的驚恐和混亂,如今竟是能有完全解決的一天,然而厚厚的奏折寫得清晰分明,從怎樣發現牛痘,到實驗成功,期間持續了一年多的時間,若非他下旨推行種痘,這份奏折估計還得過些時日才會到他手里。
連續幾日康熙都異常亢奮,宮里正月四歲的小阿哥萬黼夭折也沒能影響他的好心情,新年過後的頭一件大事就是召集內閣,商議如何大範圍推廣牛痘,天花有了確實有效的防御方法,對整個天下都是件大喜事,消息傳開,三藩叛亂也少了許多暗地里的人力物力支持。
滿人是以血腥手段入主的中原,反清復明的活動從未停止,三藩更是其中之最。康熙有志于緩解滿漢矛盾,攏得天下歸心,那麼根絕天花絕對是一個強而有力的手段!
呈上關于牛痘奏折的是索額圖,他很坦白的說明此事是正黃旗下護軍參領威武的妻弟發現的,康熙盛贊索額圖不貪功,這對于太子無異于一大臂助,而護軍參領威武正是烏貴人的親生父親。
承乾宮,佟貴妃听聞此事,臉白如紙,良久,站起身準備去看小阿哥,身子一晃一頭栽了下去。「娘娘!」
在黑暗中掙扎著,猛地尖叫一聲睜開眼,卻見康熙就坐在床邊握著她手,眼淚不由撲簌簌往下掉,哽咽著輕喚一聲︰「表哥……」
康熙將她扶起來靠坐著,柔聲問︰「太醫說你郁結與胸,李嬤嬤也說你經常半夜驚醒,到底怎麼啦?」
佟貴妃撲進他懷里,緊緊摟著,猶如抓住救命的稻草,淚水不停的往下淌,卻什麼也不肯說。
很久才低頭輕聲道︰「我沒事,只是做了噩夢,過幾天就好。」
果然,過了些時日,佟貴妃又恢復了往日嬌俏可人的樣,管理宮務井井有條滴水不漏,對皇帝體貼溫柔,對孝莊孝順,對小阿哥更是不假與人,事事親力親為。
康熙陪了她幾天,見她恢復正常,也放下心來,但還是惦記她身嬌體弱,就與皇後商議是不是提拔些人協助她。
「你要封妃?這不用問我。」冰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養了一個月,她氣色好了很多。
「不是封妃。」康熙眸光暗了暗,扶著她順著畫廊慢慢走著,初春的陽光照在身上很是暖和,康熙的聲音更是溫和︰「妃嬪掌權總是名不正言不順,容易出事,老祖宗才想讓你執掌後宮。朕知道你心不在此,但佟貴妃一直管著也不是個事,她身體也不怎麼好,所以就想著指定幾個人幫她,大事還是你這邊決定,你覺得呢?」
冰凝最不耐煩這些事,眉尖蹙起︰「就讓她管著就好,不必問我。」
康熙停下腳步,突然勾起唇角笑道︰「什麼都讓她管,日後保成娶媳婦,你也不管?」
冰凝一愣,就听到背後一個清脆的童音哇哇大叫︰「保成不娶媳婦,保成要和額娘睡!」
剛轉過身,眼前一個小身影飛快撲向她,裹成厚厚一團的小太子飛撲個正著,冰凝身子晃了晃,康熙忙穩住她,順便瞪了保成一眼。
保成從不懼他阿瑪,只緊緊抱住冰凝的腰,仰著小腦袋撒嬌︰「額娘,保成不要娶媳婦!」娶了媳婦就要和媳婦睡,他才不要。
「你都五歲了,不娶媳婦也不能和你額娘睡!」康熙臉不由發黑,宮里規矩,防止阿哥被嬌慣,和生母是分開居住的;之前心疼保成從小不在皇後身邊,加上皇後允許他留宿的次數也少,現在是改不過來了。
「額娘。」保成不依,在冰凝身上蹭著,扭扭小。
「不能一直慣他,他是太子!」康熙低頭看向冰凝,沉聲道。
這小東西自從去年發現皇後基本不會拒絕他的要求,一連許多天夜夜爬上皇後的床,今年他開口阻止,小家伙沒少鬧脾氣,可這些日子因為佟貴妃不適,他一直留在承乾宮,可以想見,他之前的努力必然是白費了的。
兩個人同時盯著冰凝,等她裁決,冰凝想了想,最後拍了下保成的小腦袋︰「以後你阿瑪在坤寧宮睡,你才可以。」
兩人都愣了,康熙很快反應過來,哈哈大笑,保成脹紅了小臉,烏黑的雙眼怒視四周的奴才們。
宮人紛紛低頭,太子睡相不好是乾清宮和坤寧宮公開的秘密,一個人睡還好,女乃嬤嬤整夜看著,可在坤寧宮皇後不許人在內殿伺候,這幾天皇上不在,皇後命人特制了寬布帶,每晚將他月復部牢牢裹住,以免他不蓋被子光著小肚皮著了涼。
直到回到內殿,康熙嘴角的笑也沒退,打發保成去練字,又想起前事,笑問道︰「剛才話沒說完呢,保成將來總要娶媳婦,難道你也不管?」
「那要十幾年後呢,我應該不在了。」冰凝拿著本書,靠在炕頭翻看,抽空回了句。
康熙心狠狠抽痛一下,坐到她身邊握住她手︰「別說這些喪氣話,你身體總能慢慢養好的。」
冰凝放下書,轉眼看他,清冷的眼眸同她的聲音一樣,淡淡的沒有一點情緒,卻認真的回答他︰「這身體我很清楚。」
「你、」康熙喉嚨被什麼哽住,太醫是曾說過,皇後體弱有礙壽數,可她怎麼能那樣無所謂,他從沒見她表露出一絲對生死的敬畏恐懼?
艱澀的開口︰「保成呢,你不想看到他成親,再給你生個孫子嗎?」
冰凝眼神飄了下,才說道︰「我不喜歡孩子,太弱!」
見康熙不雅的張大嘴,補充一句︰「保成不一樣,他是我生的!」
康熙嘴角抽了抽,只覺每次和皇後對話都能把自己氣個半死,先前那點感傷也淡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冰凝反倒有話要說︰「保成娶媳婦,最好安排在他十八歲左右,十六歲前也不能泄了元陽。」
「為何,朕當初可是十二歲就大婚了?」康熙奇道。
「那會你還沒長大呢,所以孩子養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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