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二號會議室坐滿了領導。
幾名女服務員，時而在走廊穿梭，給參加會議的領導們添茶。
唐懷明望著市長龔智的眼楮。那是一雙充滿活力卻又不無冷漠的眼楮，有時掃一眼發言的人，有時低下，看著手中的筆記本。在這雙眼楮深處，藏著什麼，你永遠無法讀出。最近幾次市長辦公會議，唐懷明曾幾次注視這雙眼楮了。不知為什麼，每每注視這雙眼楮時，就會想到宋華清要揭發龔智腐敗問題時的情景，心里就隱隱地不安。
兩台空調，發出輕輕的嗡嗡聲。不時有人輕輕咳嗽。啜吸茶的聲音，隔一會兒就像撕紙的響聲此起彼伏。偶爾，有人起身，去門外吸煙。
這是一次擴大的市長辦公會議。各位副市長、秘書長，都參加了。而且，還有相關政府各部門的主任、局長。
此刻，宋華清副市長正在發言。宋華清副市長這次發言的中心內容是城市改造問題，最主要的是環城路和洞庭大道的改造。
唐懷明注意地看了一眼宋華清。這個準備揭發龔智的人，與龔智目光相接時，神情坦然，根本看不出對龔智有什麼異樣。
龔智听得很認真。不時在筆記本上記下幾個字。偶爾，也會打斷宋華清副市長的發言，問一些很具體的細節。
瞄一眼龔智，唐懷明暗想，腐敗歸腐敗，工作歸工作。龔智在工作中，確實像個龍頭老大。
宋華清副市長滿面紅光，說起話來高聲大嗓，有條不紊，詳略得當。提出的問題很尖銳，但他拿出的解決問題的措施也很實際。
唐懷明對宋華清副市長暗暗佩服。共事幾年來，一直都很尊敬這位大他十幾歲的副市長。他做事有魄力，但做人很低調。
在幾位副市長中，唐懷*里最不滿的是主管財務的副市長江一帆。江一帆財權在握，很有幾份牛氣。在幾位副市長面前也趾高氣揚，在下級面前更是專橫跋扈。可是龔市長對江一帆卻很器重。說江一帆敢抓敢管，是沅水市的財神，是沅水市的管家。龔智很少強調班子團結問題。唐懷明暗暗分析過，龔智喜歡幾位副市長多一些分歧，他就是在一些人的勾心斗角中，來左右平衡，使不同意見的雙方，都圍繞他龔智轉。
宋華清副市長對環城路和洞庭大道的撤遷、重建，都拿出了一個意見。然後說，鑽石廣場的招標，建議在撤遷前落實。這樣，可以用中標公司的錢，來補償撤遷費，減少市財政撥款。具體措施，還得請市長會議定奪。
龔智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抬頭，對宋華清副市長說，你的建議可以考慮。鑽石廣場招標籌備事宜，先成立一個領導小組。我當組長。懷明同志任副組長。國資委、監察局、審計局派人參加。龔智看了唐懷明一眼，說，具體工作，懷明同志抓一下。我們要以科學發展的眼光，來對待國有企業的資產重置。在省經濟工作會議上，熊省長著重強調了國務院經濟工作會議精神。突出了一個快字。城市經濟的改革，重點是對國有企業的改革。這些年，我們對國企分批改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要重建我們沅水市的經濟體系，就不要怕打破一些壇壇罐罐。過去，我們對經濟效益不好的國有企業，實行低廉快出，結果證明效果很不錯。現在，對于一些效益較好的國有企業，也要實行低廉置換。我們不要祭出讓國有資產保值增值的教條主義，讓高額的不良資產嚇退前來我市發展的投資商。懷明同志，剛才華清同志的發言，是站在城建角度說的，但是，從國有資產置換的角度講，鑽石廣場不能用房地產開發的思路來看待。那樣，會拖我們國企改制的後腿。我們沅水市的改制工作，開始轟轟烈烈，後來拖拖拉拉，現在已是全省倒數第二位。熊省長在會上宣布這組數字，我的臉面都沒有地方擱了。懷明同志，不能再拖了。半個月拿出具體方案，在市長辦公會議上討論。
說到這里，龔智的目光停在唐懷明臉上。
市長點將，唐懷明覺得很有面子。在官場受重視，就是一種莫大的面子。副市長們，骨子與老百姓的心態並無二致，他們原本就來自百姓，免不了中國人的那點劣根性。誰與市長搞不好，或不受市長重視，副市長們就會牆倒眾人推，從心里瞧不起誰。但是，唐懷明知道，鑽石廣場，有熊國鵬這位熊省長的公子插手，有銀燦燦米業公司李鵬舉的競爭，資產置換，將是一件很復雜的事。
唐懷明想，上次熊國鵬曾要求低估鑽石廣場的資產，我含糊其次沒有答應；熊貓國鵬肯定告訴龔智了。龔智剛才的講話，就有一種暗示在里面。龔智就是善于把個人的意圖，轉換成大家的意見，為他的目的打下伏筆。但是，龔智市長說得堂皇，說得正氣凜然，無懈可擊。
唐懷明想法歸想法，實際上卻是忍隱不發，對龔智的背後目的，從不言在詞上暗示、揭露。唐懷明迎著龔智的目光，大聲說，老板掛帥，我保證努力配合，把工作做好。
龔智微微點頭。唐懷明的話，維護了他龔智的權威，讓龔智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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