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久明的話太哲學,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倒是林二叔,我越來越覺得他是洪鏖的二叔而不是森子的二叔。此時他跟在楊久明後面第二個進入院子,一邊用手指捏著牆上的泥土玩,一邊扮演著往日洪鏖經常扮演的「很科學的神棍」的角色,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可解釋的現象。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不願意去探究的人才一口咬定鬼魂不存在,而願意探究的人就會用盡各種辦法探究。比如‘幽靈磁場’,就是很有意思的實驗。」
然而頓了一下,卻突然轉了話題,又道︰「你們兩個小的肯定不記得了,90年代中國興起過一陣子氣功熱,其中有那麼幾個真才實學的,但更多的是騙子,還擴展出幾個至今上躥下跳的邪教。每次一想起來我都覺得……大哥不讓我上山修道就是被他們把我給拖累了。」
「用現在的話來說,那些人叫高端黑。」我說道︰「不過別以為我不記得。我記得清楚啊,當年住我家隔壁一大嬸,自從跟人每天一早蹲公園里練習吸收天地精華日月靈氣後,就開始整天琢磨著怎麼用意念把食指變得比中指長,關鍵是她真心覺得自己每天都有一定進步,我一放學就逮著我問,直到我隨身攜帶尺子給她每天一量她才消停。我實在印象深刻。」
尸體哈哈一笑,說︰「你家隔壁這個還好,我們隔壁村有一個非說自己練氣功練得開天眼了,來我們村走親戚時逮著我爺爺說他背後跟著只女鬼,與我爺爺三世糾纏如何如何。氣得我女乃女乃直接帶人去綁了那家伙丟進一座墳里,第二天拖上來直哆嗦。我女乃女乃還不肯完,拿著早先到了我們家手里的墓銘志,當場審問他這墳主是男是女,生前居住何處,父母兒女如何?敢撒謊一句就剁一根手指,于是那人從此以後就消停了。」
「我要說的就是‘開天眼’的問題。」林二叔說。
楊久明也停下了腳步,站在路邊等我們走上來,一起听林二叔說道︰「那時候有份科學報,叫什麼名字我不記得了,只記得搞那報紙的那群人執著于用科學實驗的手段去證明一些靈異現象,也轉載了很多國外的相同實驗。比如測定鬼魂擁有一定磁場,可以在磁力儀器中以數據或圖像顯示出來的實驗。那些我看得雲里霧里的,就記得有一條相關簡訊,說磁石對人體大腦和視力的效用從古代就有過實驗和實踐,因此人如果能接受系統的訓練就可以看見磁場,就能看見鬼魂,這是科學開天眼的辦法。」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楊久明不知為何有些不耐煩,語氣很難得的起了一絲怒意。
林二叔卻不搭理他,話題又一轉,說道:「記得那會兒,成都某處一個明清老宅子因為傳說鬧鬼也大火了一把,後來那份報紙的記者去采訪,並且做了幾個實驗,證明那個老宅子的建築材料中含有大量磁鐵礦粉,因此形成了一個磁場。但這個磁場不好說,因為沒有確切的實驗數據可表明磁鐵可以把鬼吸住,讓它們一直呆那兒。並且機緣巧合下,比如說在雷電天氣之下,一些磁場恐會突然發動‘天然攝影機’或‘天然錄音機’的功能,記錄下一些事情,又在下一次雷雨天氣時‘播放’出來,形同幽靈出沒。再者,磁場對人類腦電波的影響,也一直是個研究話題。也就是說,那老宅子的‘鬧鬼’有三種可能性,一是真鬧鬼,二是過去的影像,三是人類大腦自己產生了幻覺。」
我大概明白林二叔想要表達什麼了,說道︰「你的意思是……將軍夫人的這處‘大宅子’跟那成都的明清老宅子可能是同種類型?」
「對,只不過那明清老宅子八成是無意為之,二成是匠人跟主人家作對。畢竟除非愛好特殊,沒人會一開始就把陽宅修得跟準備召開全國幽靈代表大會似的。」林二叔說:「而這里不同,這里擱著一座磁山。你們自己去看看那些土牆,其材料也含著不少黑色的磁鐵礦粉,若說不是故意為之,這里就沒有故意的事了都是天然景觀。」
我跟尸體跑了過去進行研究,果然砌牆的黃泥里包裹了許多黑色粉末狀東西,且有一些已經算不上粉末了,大顆大顆的瓖在里面,我突然產生一個想法,把楊久明給的刀拿了出來往牆上一按,果斷給粘那兒了。
「這指南針算是徹底廢了。」尸體則拿出他的指南針,已然跟喝醉了酒似的,毫無規律的胡偏亂轉。
我倆玩得開心,一時沒注意那邊的林二叔和楊久明,直到楊久明喝了一聲︰「你問這麼多干嘛?」
我轉頭看去,卻見林二叔笑嘻嘻的一臉無辜,好像把楊久明惹急了的人不是他。林二叔的個性很有意思,大概跟他一直沒有結婚又上有大哥不用他挑家里大梁,下有暴強的妹子和佷子也不用他積極努力向上,自己又滿腦袋是想上山修道的中二思緒有關。見面之前從森子的描述中我對林二叔的印象是不太靠譜但是敢于擔當,見面之後一度覺得跟傳說中好像不一樣,挺穩重靠得住的樣子。但這「一度」過去後,我覺得還是作為至親的森子描述得沒錯,這人略跳月兌。
那邊楊久明頓了一下,把怒火壓了下去,低沉了聲音又道︰「是,我有對不起他們地方,因為我沒有把他們帶出來,因為只有我一個人出來。除此之外,我問心無愧。」
「冷靜冷靜。」林二叔舉起雙手往下虛壓了兩下,說道︰「我只是覺得……你剛才跨進門時說的那句話說得很好,但是一個人如果自己都對自己說出來的話沒有自信,又怎麼能說進別人心坎里?你自己又將怎麼應付?你知道這里將會產生的一切現象都是因為自己心中有惦念,所以才會如此,但你還是害怕,因為你心底有愧。你內心甚至隱隱約約希望那些都是真的,讓他們殺了你,你才能得到解月兌。」
楊久明冷著臉不說話,我倒是听出了點味來了,楊久明上一次在這里,很可能見到了過去許許多多已死的人,並且都是他惦記的人,並且情景很慘烈,所以才給他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林二叔便是看出來了這點,所以才在這磁場還沒有對我們造成影響之前先找楊久明談談。難道林二叔還懂得心理輔導?
林二叔又道︰「可是對于你這種人來說,死亡是逃避,是最孬的行為,所以你雖然想死,卻一直都沒有死。既然你都這麼活下來了,你還怕那些心里的小疙瘩干啥?反正再來一次你也不會死,多來幾次說不定你還習慣了。要不咱們在這里多住幾天,索性幫你來一場那什麼……月兌敏療法?」這一段話說得既痞又調侃,我忍住笑偷偷看了楊久明一眼,他的臉色已經很不好了。
林二叔卻還不肯放過,又接著說︰「還有,不要怪我說風涼話,你也該知道鄉下的風俗,一個墳頭,十年後就可以不再去祭祀了。死人終歸是死了,活人不可能永遠扒拉著它們不放,說不定它們還不願意被你活人惦念著,頭七一完就投胎去了。實在留念著人間的那部分,只要一個人滿身正氣……呃,好吧,對你來說是滿身殺氣,黑白無常見了都要繞路走。它們就算不是幻覺,恨你的近不了你,不恨你的想找你敘舊也依然近不了你,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闢邪!如果你實在沒自信,要不我畫張符給你?」
這最後一句林二叔說得尤其嚴肅,甚至邊說邊把背包放到了地上,大有把畫符工具翻找出來的架勢。而楊久明渾身顫抖著指住林二叔,一副想抽他又想吐血的表情,終于還是說不出來什麼話,一扭頭轉身走掉了。而我終于忍不住扒住尸體的肩膀狂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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