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黑盒子里的黑衣人
黑盒子里的黑衣人
舞台上,每一次換場景,會有穿著全身黑服的幕後黑手,用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沒有燈光的注視下,悄然地將過去場景道具移開,將未來的舞台道具或是機關安置妥當。
沒有精準對位,疏忽環節,或是動作太慢,措置任何舞台元素,都將造成後續表演的混亂與危險。
任務完成後,黑盒中的黑衣人退到幕後,看著舞台上靜謐的轉場,安心地悄然離開。
沒有人發現他們曾經來過,沒有人記得他們的長相,沒有人感覺到他們的存在,才是最專業的黑衣人。
之後,觀眾屏息以待,燈光再次亮起,布幕揭序,觀眾隨著舞台上的牽動喜怒哀樂。黑衣人才達到最高的成就感。
他們心甘情願地,願意隱居在黑暗中,用著猶如X光的放大瞳孔,緊緊地盯著舞台動靜。
卻又隱藏在故事劇情的背後,如同舞台的幻影幽靈,為著催眠觀眾的入戲而伺機而動。
常德,造就了我心底最虔誠的黑衣人信仰。
他從新將舞蹈改編成,一半即興創作,一半延續森林大霧的迷惘。
我穿上了女乃茶多年前的黑色舞衣,全身上下,包裹地緊密不漏。
貼身的材質,與舞者身體密合,只有裙擺展現狂放的波浪弧度,決定在內斂的角色扮演上,給曲線和舞裙浪花,唯一的表現機會。
其他的才華,一身黑衣人的奉獻精神,徹底隱退。
常德,拖著一個殘缺敗壞的軀殼,卻有著不屈不撓的意志挺立著,這就是生命最後華麗的信仰。支撐著我們得以成為人類的高尚。
絕不輕言倒下。因此,黑衣人,不是任何其他,就是舞者的自己,命運的祈禱者。
常德,嘗試著右腳的韌性,是比昨夜稍微好轉,但也不是全然的無礙。
他決定拿起拐杖上台,黑衣人成為他祈禱後的應允。
既然,我們的戲劇張力,有了現成的成因,我們就善加利用他,而不是試圖掩蓋!
他將紗布,繼續地纏繞著頭部包裹,成了瞎了右眼,又頭破血流的化妝姿態。
然後右邊肢體的擦傷範圍,全部再用紗布包裹完畢,成了一個似乎寢將就木的死亡舞者。
但是相對左半身,矛盾地對比出他的強韌與執著。在風雨中屹立不搖的生命舞者。
我們的新舞步,為了一場車禍的掩蓋,或是秘密的維持,居然成為了限制條件下,最大的創意加分。
常德與我在幕簾後方等待著,即興創作的變動不安,挑戰觀眾對于基本男女舞蹈的套路。
我第一次,不需要自己想著環環相扣的舞步,只要看著他,扶持他,然後不需要張揚,陪襯他的表演,看似激蕩狂放的男性獨舞,實則秩序井然的雙人舞。需要配合得無懈可擊。
秀,刻意地將我們二隊的順序對調,讓我與常德可以再多一首歌曲的時間,緩和我們的擔憂和無言的交流。
我們握著彼此的手,看著女乃茶與秀的歡悅,熱熱鬧鬧,逗趣俏皮的驕傲與戲弄,在固定他們的本我個性上,展漏無疑。
小姐與流氓百老匯的百搭戲碼。
女乃茶繼續抬高下巴的烈性自尊,來踐踏著秀的社會地位與關系距離。
而我與常德,等會上台,卻要顛覆所有人的邏輯。
這一周,奇妙的命運安排。
我們將潛意識最真實的本我,活生生地從最深處翻涌出來。
常德,將不再是輔佐女舞者的綠葉,而我也不再是斟酌戲份的好斗分子。
我們只是一場無常變動下的謙卑生命,隨著生活的啟示,將殘缺變成獨特,再轉變成表演利益,常德不是演一個行動不良,單腳舞者的軟弱演員,而是將身體的極限,與之共存到最高點。
我看著他的眼楮,再次嗦的提醒。
請你,做你可以的動作就好,不要花招,不要挑戰,不要固執。
他看著我,說
恩,謝謝你,這麼信任我。
然後握緊我的手,疼痛指數不亞于急診時候的殘暴。
他想用著感官的力度,傳達信任的厚度。
有時候,握手不能簡單傳達信念了,必須讓對方疼痛,類似烙印疤痕一樣深刻才甘心。
如果,我可以將舞蹈化為黑衣人,被觀眾自然地忽略,專注地欣賞常德的表演,那就可以稍微平息我這些天對他虐傷的歉意。
我有信念,而且全心奉獻,一場互相理解,又有默契的雙人舞。
我也很用力地回敬握手,他啞然地張嘴扭曲五官,代表收到信任的回復。
燈光亮起,常德在音樂揚起前,一拐一跳地進躍舞台中央。全場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