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屢被無情惱,相思穿腸斷,但相思,莫相負,再見時盼如故。
月姬只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她遇見了傾心相愛的人,原以為是一場傾城絕戀,卻因此嘗盡了人生的愛恨情仇,斜攬殘蕭,指染浮華,悠悠歲月幾番寒暑,醒來卻覺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縱使情深,奈何緣淺。
安子宴端著藥膳走進房間,便看見月姬隨意的倚在床上,如墨的雙眸靜靜的凝視著窗外的青梅,似陷入沉思,卻又如看穿紅塵般空靈。
他心中不由又痛又苦又澀,自從月姬醒來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發呆,她從不曾問他為何要救她,也不曾問他如何救的她。
可是他知道,她心里定是清楚的,這麼多年她雖然一直毫無生氣的躺在水晶石棺中,可是她體內尚有一魂駐留,即使不能言語不能動,卻對周圍的事情能有所感知。
他知道她在怨他恨他,因為他為了救她,傷害了她拼命保下的女兒。
可是他並不後悔,為了救她,他失去了太多東西,被此生最敬重的師父逐出師門從此不相認,更是失去了繼承蒼夏皇位的資格,如今只是讓她的女兒小小犧牲一下,有何不可,更何況南宮靜並未因此而喪命。
「月姬……」他無奈輕嘆,無論她恨他也好,怨他也罷,只要她能醒來,還能在他身邊就好。
月姬淡然凝眸,見安子宴不知何時已端著藥膳站在床邊,她幽幽一嘆,乖乖接過他手中的藥膳一勺一勺的吃著,卻並不言語。
她安靜听話的模樣讓安子宴心中酸痛更甚,一時無法忍受,質問的話月兌口而出,「你可是在怨我。」
月姬的手一頓,如扇的睫毛輕輕眨了眨,搖頭道︰「不怨。」
「那你……可是在恨我?」安子宴更是小心翼翼的試探,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只怕她親口說出那個「恨」字。
月姬詫異的抬眸,卻看見他清麗俊雅的臉上全是緊張與哀痛,她心中忽的百感交集。
恨嗎?她搖頭淺笑,「不恨!」
是的,不恨,她清楚知道她心中對他從未有過一絲絲的恨意,即使他那麼對待她的靜兒,她也無法恨他,他可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對她百般寵溺的兄長,他為了救她付出那麼多,失去那麼多。
听她說不恨,安子宴一展愁顏,不由自主的伸手撫上她的臉頰,聲音痴迷而輕柔,「月姬,不要再離開我了,可好?」
月姬一驚,微微一側臉避開他的輕撫,蹙眉嘆道︰「韶卿,我只把你當哥哥。」
安子宴卻不悅的皺眉,胸口又悶又痛,想也不想便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我從未當你是妹妹!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韶卿……唔……」
見他失態不再壓抑自己的愛意,月姬不由大驚,想要伸手將他推開,卻不想他忽的低頭狠狠的吻住了她,先是急切的啃噬,再是溫柔的繾綣,婉轉的銘心的綿長的吻,他們之間的第一個親吻,帶著愛與疼,月姬漸漸放棄了掙扎,任由他柔軟的唇輾轉在她的唇畔,拂過她的眼角眉梢。
「月兒……」許久,安子宴才喘息著停下,貼著她的唇輕輕呢喃,「不要再離開我了,恩?」
「韶卿……」
月姬痛苦的閉上眼,若是當初沒有隨著師父下山尋仇,沒有刺殺失敗,沒有遇見南宮,沒有那場傾心的相戀,沒有生下靜兒,沒有為救靜兒而放棄生命,她或許會愛上他,會接受他,會為他而傾盡一生的愛戀。
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她遇到了南宮,嘗盡了愛情的甜蜜與苦痛,她生下了靜兒,感受了母愛的偉大與無奈,她的心已千瘡百孔,再難起漣漪,再難有波動。
「月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會等,十七年我都等了,不再乎再多等幾年,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安子宴看到月姬臉上的痛苦與掙扎,心中更是苦痛,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只覺得只有觸模到她柔軟的身子,才能感覺到她是實實在在的存在的,真的活了過來。
他終是明白師父臨走時所說的話,他如今嘗到的苦,比之前所嘗到的要多幾千幾百倍,可是,他卻做不到讓她離開,只要她在他的身邊,讓他做什麼都行。
「月兒可是想靜兒?待你身子好些了,我就帶你去看靜兒。」
安子宴的聲音溫柔而眷念,他知道自從月姬醒來後便一直想要見南宮靜,可是他卻不敢帶她去見她,他怕一旦相見,月姬便會再一次離開自己,可是現在,他卻只想她能開心,她若要留在南宮靜身邊,那麼他便陪她一起留在那兒。
「靜兒?靜兒她……」想起靜兒為了救自己而做的一切,月姬眼中流出痛色,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她並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生下靜兒卻未盡過一天母親的責任,最終還讓靜兒為了救自己而犧牲自己,「靜兒她……是我對不起她……」
「月兒,這不是你的錯……」知道她在想什麼,安子宴安撫似的輕拍著她的背,「當初你為了救她而犧牲一切,如今她知道了一切,也必會為了救你而犧牲一切,這是母女的天性,更何況有鎮魂玉在,她並未魂飛魄散。」
「可是,她卻要受到生生世世的詛咒,韶卿,你可知當初師父用的是什麼詛咒?她詛咒靜兒每月初一,靈魂便會受到紅蓮業火的煎熬,若受不了業火焚魂的痛苦便會入魔,殺光接近自己的所有生物。」
「師娘她……」安子宴一震,師娘是何其的狠心,對一個甫出世的孩童下如此狠毒的詛咒,感覺到懷中人的害怕與輕顫,他不由將她摟的更緊,「別擔心,會有辦法的,除了離魂咒,定還有其它辦法救她的,你不是已經用血洗盡了她的七魄嗎?還有辦法洗盡她的三魂的,別擔心……」
「韶卿,就快到初一了,我……」
月姬卻不得不擔心,馬上就要到初一了,若是靜兒受不了煎熬而大開殺戮,殺了她身邊所有人,待她清醒過來後怎麼去接受。
「韶卿,我……我想現在就去找靜兒。」
「月兒,」安子宴無奈嘆息,這是月姬醒來後第一次開口求他,不再是那種陷在自己的回憶中,對身邊的事皆是不以為然的模樣,他想拒絕,卻不願看到她失望。
掙扎許久,他才妥協道︰「今日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們便出發。」
*****************************************************************
晉王朝宮廷內,宮人們面色淒然,麻衣孝服,如雪般滾滾一片,一層層雪白的綢絹和一圈圈黑色的綾緞繞圈整個宮廷,黑白相間的醒目,天地間陷入一片昏暗之中,黯然無光。
烏雲黑壓壓的籠罩著整個皇宮,漫天風雪的遮住了澄澈的天宇,凌冽的寒風呼嘯著,無情的掠過每一寸宮牆,留下一聲聲淒涼戚然的嗚咽,更是給這晦暗的天地增添了哀傷與悲痛。
獨孤離負手立在景辰殿前,一襲龍袍加身,威嚴盡顯,背影蕭然而挺直,卻給人一種漠然孤離難以靠近的感覺。
「皇上。」
熟悉而又陌生的輕喚拉回他的心神,獨孤離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緩步而來的獨孤瑞,素衣白袍穿在他的身上,隨著寒風搖曳于這寂寞的皇宮中,廣袖翩然,若隨時便會隨風飄逝的閑雲般。
「七弟,」獨孤離眸光淒然,「一切可以辦妥?」
獨孤瑞點頭,眸中痛色難掩,「父皇的靈柩已與母妃合葬入皇陵。」
那日當他們趕到「雪辰宮」時,父皇剛剛醒來,卻神色懨懨,他們以為已度過危險,誰知那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即使洛夜抵達宮中也回天乏術,僅能讓父皇多活了三天,父皇臨終前唯一的心願便是與他摯愛的女子合葬一墓。
于是他日夜兼程趕到「沐陵」,開啟母妃的陵墓,將其靈柩送到皇陵與父皇合葬。
如今所有事情終是結束,父皇母後也已入土為安,而他,也想去做他心中所想之事。
「皇兄,」他囁嚅半晌,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如今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這位剛剛登基為皇的四哥,經過這一番風雨,大哥被遣封地,二哥回駐金州,八弟修行華普寺,而四哥身邊只剩他一個兄弟替他分擔憂愁,可現在他卻為了自己的私心而欲離開。
不用說,便已知道他心中所想,獨孤離無奈勾唇,「真的打算離開?」
「臣弟也是時候走了。」獨孤瑞低頭歉然道。
想起前兩日南宮淳傳回來的消息,獨孤離也有些擔憂,「靜兒……情況如何?」
「淳的來信說一切安好,只是靜兒在秋前輩的藥廬靜養。」
獨孤瑞神色凝重,雖然淳早在幾日前已送信報了平安,可他心里卻依舊煩亂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一般,這幾日收到的皆是淳的信,靜兒卻並未與他聯系,這更是讓他心急如焚,也不知靜兒的情況究竟如何,若真是平安無事,為何不回京城,卻是去了秋前輩的藥廬。
他心有擔憂,卻又無可奈何,終是將父皇母後的靈柩送往皇陵入葬,他便馬不停蹄的趕回宮中,為的便是向新皇辭行。
「何時啟程?朕讓人去準備。」
靜兒既已得救,卻在秋神醫的藥廬靜養,可見傷的不輕,獨孤離也不與他多說,只看能否為他備些什麼急需物品。
「皇上勞心,臣弟今晚便啟程。」
獨孤離一怔,瑞如此著急,難道靜兒的情況不容樂觀?難掩心中擔憂,不由道︰「記得回信報平安。」
獨孤瑞心中一暖,聲音不自覺的梗咽,「此次出京,不知何時還能再相見,皇兄也請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