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的海拔並不是特別高,要從山腳爬到山頂,爬爬歇歇大半天的時間足已。
可這僅對于生病之前的蘇敏而已,如今的她,幾個小時才爬了一半,還累得癱坐在地上怎麼也挪不動腳了。
看著陸薇幾人爬得興致勃勃,蘇敏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人果然是需要鍛煉的,她在醫院躺了一年,出院後又在家睡了半年多,早就缺乏鍛煉,體力奇差。
「敏敏,若是累了就多休息一會兒,」見蘇敏明明累的喘氣都困難,卻還強撐著想要繼續爬山,不由蹙眉勸道。
「我沒事。」
蘇敏搖頭,她不想因自己而耽擱了大家的時間,現在已是正午,他們才爬到半山腰,若是照這個速度,天黑都爬不到山頂上去。
「半山腰那兒新修了一座寺廟,香火滿鼎盛的,而且還有客房可供休息,要不我們陪敏敏到那兒去休息一會兒吧。」
陸薇見蘇敏呼吸急促,口唇有些蒼白,心中也擔心她身體吃不消,不有提議道。
「我真沒事,」蘇敏卻連連搖頭,不想讓大家擔心,她努力站直身子想要繼續往上爬,誰知卻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幸而寧迦恆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摟住。
「我之前不是說過若是不舒服便告訴我嗎?誰叫你逞能的!」看著臉色蒼白的蘇敏,寧迦恆心中又急又痛,責備的語氣不由有些重,見她神色漸暗,又無奈嘆息,難得她今日有心情出來,怎的自己又忍不住惹她不快,他抿了抿唇,漸漸放軟了語氣,「敏敏,你這個樣子是爬不上山頂的,要不我陪你到那座寺廟去歇歇,而且我听說那座寺廟後面種了許多櫻花樹,你不是最喜歡櫻花嗎?現在正是花開的時候,我們正好去看看櫻花。」
「對對對,蘇敏,那兒有好大一片櫻樹林,比山頂的漂亮多了,反正這景山我們也爬過許多次了,可那寺廟我們卻從未去過,要不我們一起去那兒看看。」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道,蘇敏知道他們是為了照顧自己才如此說,不然依著他們現在的興頭若是在平時,定是要一口氣爬上山頂,她心中感動,而對他們口中的櫻樹林更是向往。
這段時間一直將自己困在家中,根本未注意到現在已是櫻花盛開的日子,以前每到這個時候他們幾人也會在這幾日相約爬到景山山頂去看櫻花漫舞。
今日憑自己之力實難爬上山頂了,可能去他們口中的寺廟後看櫻花,也不枉此次景山之行。
漫山遍野的櫻花若白玉雕砌而成的花牆重重疊疊,花若琉璃,青葉萋萋,隨風起舞,香氣欲染。
蘇敏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美景,眼底卻是茫然一片,紛擾相簇的花團錦繡誘人沉醉,卻也難掩經過人工雕飾的矯揉造作,而在夢中,她似乎見過比這更美的場景。
有人陪她一起看滿山花海,也是一身白衣,身影卻孤單落寞,還透著一股子淒涼。
蘇敏腳步一頓,一手扶著身旁的櫻花樹,一手揪著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喘氣,眼前有畫面一一閃過。
寂寥的身影,落寞的眼神,霸道的語氣,還有炙熱的吻。
曾有人在耳邊溫柔的呢喃︰「蝴蝶不傳泉下夢,山櫻只報世間春。為托來生同草木,今朝試作惜花人。誰是敏的惜花人呢?」
曾語帶羞怯的回應︰「在我們老家,櫻花有個物語叫做等你回來。」
曾有過吟詩作對傾心相對的歡喜,卻因為一場變故而傷痛滿身,轉身離開後曾經的一切便化作無奈的嘆息。
可為何還是會心痛,似乎還有人在等待,等著自己回去,斜攬殘蕭,有人帶著自己走過繁華盡頭,風掠過,半醉的花瓣旋轉著在衣衫上留下暗香殘影,迷人心醉,耳邊似有縈繞著那低沉暗啞包含深情的聲音。
「靜兒,我已在這屋外種滿了櫻花樹,待到來年開春,便會繽紛滿樹,我等著你回來為我摘花釀酒。」
是誰在說話?靜兒又是誰?
蘇敏腦海中一片混沌,眼前模糊不清,似乎什麼也看不見,只有那深情暗啞的聲音一遍遍的呼喚著。
「靜兒,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肯回來?」
她想要答應,卻發現自己喉頭被哽,發不出聲音。
「敏敏!」
眼前有憧憧人影閃過,已不清誰是誰,可唯獨寧迦恆那張緊張而傷痛的臉清晰的印入腦中久久不散。
閑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
秋日氣爽,佳景怡人。縴弱的人兒僅著薄薄的絲衣,縴手無意識的把玩著腰間的黑曜石,整個人安靜嫻雅,若非眼神依舊黯淡毫無光彩,完全不像一個三魂不全的人。
獨孤瑞輕摟著身懷六甲的南宮靜,小心的護著她的月復部,埋首在她頸間輕輕嗅著,周身卻環繞著不安的氣息。
靜兒臨盆的日子逐日接近,可她依舊沒有三魂歸一的跡象,每日都是在恍惚中度過,無論給她說過些什麼,第二日醒來總會忘得干淨,就如痴兒一般。
獨孤瑞總算明白為何當初靜兒三魂歸一之前會傳出她是傻子的謠言了。看著如今眼神空洞的靜兒,一點也沒有初見時的精靈與活潑,整個人如傀儡般毫無生氣。
他除了著急更是擔心,秋若霜曾說過,靜兒的胎位不正,容易難產,若是靜兒臨盆之時還若現在這般,只怕會增加分娩的風險,一個不慎便會丟掉性命。
洛夜已回到藥廬,每日和秋神醫一道替靜兒診脈,藥膳補品不斷的換,為她調理身子,只為她在分娩時能順利一些。
澹台夙月從肅慎國帶來了根上百年的雪參,秋若霜如獲至寶,小心翼翼的收藏著,說是到關鍵時刻或許能救靜兒一命。
南宮淳也在幾日前來到藥廬,還帶來了意兒,臨盆時獨孤瑞不便在房內待著,意兒卻能在旁邊幫幫忙。
獨孤離身為一國之君,國事繁忙不可能親至,可宮中各類珍稀的靈藥補品卻派人日日不斷的送過來,顯然亦是牽掛著的。
皇後南宮敏更是心細,念到靜兒身邊除了月姬和意兒,便就是那幾個大老爺們,並無有經驗的婆子伺候,便在宮中精挑細選了幾個經驗豐富的嬤嬤到藥廬候著,只等到了臨盆之時便可派上用場。
輕握住她的發尾,看著柔順黑亮的烏發若瀑布般從手中一點點輕落,獨孤瑞卻道不出心中的糾結情緒。
「靜兒,」輕撫著她隆起的月復部,溫柔俊朗的容顏如今卻是布滿愁雲,低沉的嗓音有些失落,眼底是疲憊的青影,深邃墨黑的眸子滿是傷痛,「你要何時才能三魂歸一,若是你不能平安的生下孩子,若是你在生產過程中出了什麼事,」暗啞的聲音忽然哽住,心底一直深深隱藏著的恐懼被自己直白的說出,竟不由自主的怕了起來,糾纏他多日的夢魘讓他一時失去了勇氣面對,梗咽的聲音苦澀難當,「靜兒,若是你真的有什麼意外,我不會放過我自己的,靜兒,你對我來說太重要,這幾個月守著三魂不全的你,我還能堅持,可若是連這樣的你都不見了,我還有什麼意義。」
眼底慢慢有濕意滲出,他扳過南宮靜的頭,將臉貼上去,閉上眼感受著她唇邊時淡時清的香氣,卻沒發現她眨了眨眼,原本黯然無神的雙眸中有異樣的神采流轉而過。
手臂驀的一疼,獨孤瑞訝然的睜開眼,卻發現一貫空洞無神的臉如今皺成一團,額上已有細汗滲出。
他緊張的撫上她的臉,擔憂的蹙眉,「靜兒,你怎麼了?」
南宮靜張了張嘴,剛喊了聲疼,卻又被一波一波襲來的疼痛逼得說不出話,扣著獨孤瑞臂彎的手指已因著疼痛而痙.攣。
獨孤瑞怔愣了一瞬,忽然反應過來,一時手足無措,渾身冷汗沁沁。
「月前輩,靜兒……秋前輩……靜兒……靜兒……她疼……」
他已慌得語無倫次,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放到榻上,
一直守在外面的意兒听到他的喊叫心中一驚,還未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月姬已帶著南宮敏送來的幾個嬤嬤沖進了房間。
不一會兒,月姬又將慌張無措的獨孤瑞推出房間,見意兒還怔楞在房門口,不由蹙眉吩咐道︰「意兒你還杵在這兒干什麼,快去燒水做準備,靜兒快要生了。」
「夫人,小姐她要生了?」意兒一喜,連忙點頭,「我這就去,這就去,順便將洛神醫之前熬好的藥端過來。」
「月前輩,」月姬正打算轉身回房,卻被獨孤瑞喚住,「靜兒她……不會有事吧?」
雖然已努力壓抑,也難掩語氣中的不安,月姬輕聲一嘆,「你去看看秋叔和洛夜在哪兒,我擔心靜兒待會兒熬不住會出事。」
「靜兒她……」獨孤瑞心中絞痛,胸口若壓了一塊巨石,悶的喘不過氣,「我這就下山去找秋神醫和洛夜。」
轉身幾個起落,快速的向山下掠去,激dang的身影帶動著四周的落葉沙沙而響,無端的添加了更多的煩躁與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