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尖叫聲從竹屋里面傳出,獨孤瑞在屋外焦急的轉來轉去,焦灼和不安吞噬著他,里面一陣一陣的痛呼幾乎要將他折磨瘋了。
屋內兩位嬤嬤碎碎的嘮叨著教南宮靜如何用力,月姬在一旁緊握著她的手,不停的安慰著,可看著她鬢發松散,滿臉痛色,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早已溢滿淚水,心中一痛,不由別開臉,喉間也梗咽的說不出話語。
「啊……啊……」一聲高過一聲的痛呼聲,叫到最後,卻只剩一張一合的扇翕,低低無助的痛苦呻.吟出口婉轉成華麗的刀劍,一下下的凌遲著所有人的心。
「秋叔,」房門忽然打開,月姬滿臉憔悴的站在門口,手中拿著一塊軟布,上面早已血跡斑斑,眾人心一提,不好的預感騰升,「秋叔,您想想辦法吧,靜兒已經快沒有力氣了,兩位嬤嬤說一個時辰內若是再生不出來,只怕……」她攸的閉上眼,後面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屋外瞬間靜的可怕,明明幾個大男人站在那兒,卻給人一種天地靜謐萬物無息的可怕錯覺。
「雪參,我帶來的那根雪參呢?可有給靜兒用上?」
澹台夙月忽然叫道,肅慎國盛產珍貴藥材,當初他帶來的那根雪參據宮內的太醫說是近千年的,極其珍貴,關鍵時還能救人一命。
「那根雪參是續命用的,如今靜兒是氣虛力竭分娩困難,雪參無用,」秋若霜沉聲嘆道,他閉目沉默著,一向穩若磐石的身子竟也有些瑟瑟顫抖。
「夜兒!」他忽然睜開雙眸揚聲喚道,眼中還有來不及掩去的猶豫,「去將那碗藥端來!」
「師父!」洛夜一驚,神情竟是不可置信和緊張,「那碗藥……」
「夜兒,去端來,」秋若霜喝道,他一向和藹,眾人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嚴厲的模樣,皆都愣住。
「慢著,」獨孤瑞心中疑惑,不由伸手攔住洛夜,「秋前輩,」他向秋若霜拱了拱手,瞳色幽深,目光卻是有些銳利,「那碗是什麼藥?」
「催產藥。」
「靜兒不是一直都在服用催產藥嗎?此藥可有不同?」
「有,」秋若霜點頭,聲音依舊沉穩不變,可神色卻是愈來愈痛,「這碗藥藥性猛烈,能讓靜兒極快生產。」
「那為何一開始不用?」獨孤瑞上前一步逼問道,他直覺這碗藥定是有問題,雖然他堅信秋前輩和洛夜不可能會對靜兒不利,可是看著秋前輩沉痛的神色,還有洛夜的猶豫和掙扎,他心中卻覺不安。
秋若霜並未回答,他轉身定定的看著獨孤瑞,目光中滿是悲憫和不舍,直到獨孤瑞幽深的雙眸漸漸黯淡,充滿不安,他才嘆道︰「無憂,你認為老夫會害靜兒嗎?」
「晚輩不敢,」獨孤瑞低頭拱手道,「但請前輩告知靜兒服下那碗藥後會如何?」
「那碗催產藥藥性猛烈,靜兒服下後能很快便生下孩子,可是靜兒胎位不正,氣弱血虛,極可能出現血崩。」
「如果出現血崩……」獨孤瑞喃喃著已不敢問下去。
秋若霜輕輕一嘆,替他說道︰「若是靜兒出現大出血,極有可能會就此喪命,靜兒如今已經力竭,若是在不將孩子催生出來,只怕會一尸兩命,如今老夫只有冒險下猛藥,若是順利,便是母子平安,若是不順利……老夫只能保住孩子。」
秋若霜蒼涼的聲音回蕩在竹林上方,所有人似听懂了他說什麼,又似沒有听懂般茫然的看著他。
「夜兒,去把藥端來吧,再遲一些,為師也會無能為力了。」
「秋前輩!」獨孤瑞卻突然跪下,桃花目中早已泛起淚光,他以手抵額,匍匐在地,以晉王朝最莊重神聖的行禮方式對秋若霜道︰「在下求您,一定要保住靜兒。」
「無憂,你這是作甚!」眾人皆是大驚,急忙上前要將獨孤瑞拉起來,可他卻倔強的匍匐在地,對秋若霜哀聲道︰「前輩,求您,一定要保住靜兒!」
「無憂,你……」秋若霜深感無奈,只能嘆息道︰「你起來,老夫只能答應你盡力而為。」
「謝前輩。」
獨孤瑞泣聲道謝,再次匍匐于地向秋若霜深深行了三個大禮才起身,眾人也不敢去看他的神色,南宮淳幾人早已紅了眼眶,而月姬和意兒兩人更是止不住的落淚,卻也只能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藥是一早便熬好溫在那兒以備不時之需,洛夜很快便端了過來,秋若霜小心的從他手中接過藥碗,只覺這小半碗的藥卻是比山還重,靜兒的命便掌握在這一小碗藥中。
他看一眼滿臉期盼及緊張的眾人,轉身進ru房中。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所有人皆屏住了呼吸,秋若霜說靜兒將藥服下後,若是順利,一刻鐘內便能生下孩子。
「沒事的,靜兒吉人自有天相,她會平安的。」南宮淳扶住因緊張而有些站立不穩的獨孤瑞,雖然臉上也難掩擔憂,卻仍舊安慰著獨孤瑞讓他不要擔心。
「對,」澹台夙月也上前拍了怕獨孤瑞的肩膀,「她經歷了那麼多風險,每一次都挺過來了,這次也一定不會例外。」
「會沒事的,師父不會讓她有事的。」
就連一向冷若冰霜的洛夜也不停的囁嚅道,也不知是想安慰獨孤瑞,還是想安慰自己。
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就在這一刻沖出房間,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眾人眼楮一亮,懸著的心終是有所歸落,獨孤瑞激動的差點跌倒在地,幸而南宮淳和澹台夙月即使扶住了他。
可還沒高興太久,便听秋若霜顫著聲音吩咐意兒︰「丫頭,快,快去燒水,讓洛夜熬止血的要,快去。」
他的話音才落,意兒已哭著跑出房間,往廚房而去,而洛夜也在同一刻立馬轉身往藥房躍去。
就連一向鎮定的秋若霜都慌張起來,不用猜也能知道靜兒的情況一定很糟糕,獨孤瑞心中大慟,痛得差點暈了過去,他一把甩開扶住他的南宮淳和澹台夙月,便想往里面沖。
一直安靜待著一旁冷眼旁觀的安子宴卻在此時攔下了他。
「讓開,」獨孤瑞喝道,眼中滿是恨意和殺意。
安子宴卻是對縈繞周身的殺氣渾不在意,他幽幽道︰「你現在進去又能如何?你會把脈?會診病?會施針?還是會什麼?你進去只會添亂,打擾師父醫治南宮靜,還不如待在這兒等消息。」
「你!」知道他說的事實,獨孤瑞無法反駁,他擔心靜兒的安危,可也明白自己進去根本幫不上忙,甚至還有可能會讓秋前輩分心,打擾他救靜兒,他如今才痛恨自己竟一點醫術也不懂,只能恨恨的盯著安子宴,當初若不是眼前這人將靜兒擄走,逼她使出「追魂引」,靜兒如今也不會這樣,想到這兒,他恨不得將安子宴給千刀萬剮。
安子宴自是知道獨孤瑞現在在想些什麼,他有些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我已經讓秦三兒將我府上上好的止血藥及續命藥全部送到了我住的客棧里,你與其在這兒盯著我看,不如找人隨我去把那些藥材拿上山來,或許待會兒南宮靜用得上。」
「不……」獨孤瑞直覺想要拒絕,可一想到靜兒如今情況危急,連忙對守候在一旁的雲嵐吩咐道︰「嵐,你隨安慶王一同下山去取藥。」
房門在此時被打開,獨孤瑞也顧不得再理會他人,看向出來的人,卻是兩個嬤嬤抱著孩子走了出來。
「恭喜瑞王爺,王妃為王爺生了個千金。」
兩位嬤嬤一邊笑著恭喜,一邊將懷中的孩子送到獨孤瑞面前,等著他抱過去。
可獨孤瑞卻是出人意料的並未去接那孩子,就連看也未看她一眼,只是專注的看著緊閉的房門。
兩位嬤嬤一時尷尬無比,雙手舉著孩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或許丫頭感覺到了自己似乎不太受父親的待見,本是安靜沉睡的,忽然扯開嗓子大哭起來,憤怒的哭號似要訴盡心中的委屈,兩位嬤嬤連忙將孩子抱在懷中哄著。
可這丫頭卻是不依不饒的掙扎不停,哭聲竟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南宮淳一時心痛不忍,見獨孤瑞仍舊無動于衷,只得嘆息著走上前去,從嬤嬤懷中接過孩子。
南宮淳從未抱過小孩,自是不懂得怎麼哄孩子,他生硬的將丫頭抱在懷中,卻發現自己不知該如何做,孩子在他懷中越哭越起勁,兩個嬤嬤早已閃在一邊不敢再接。
南宮淳一時無輒,他看一眼獨孤瑞,卻發現無論孩子哭得多大聲,他也不會理會,只是一動不動的看著房門,只怕如今他心中腦中想的都是靜兒的安危,根本顧不得自己的孩子。
他不由將求助的目光看向澹台夙月,澹台夙月剛一接觸到他的目光便知他想干什麼,唯恐避之不及的退後了好幾步,或許感覺到了自己不受所有人待見,丫頭哭的更帶勁了,南宮淳頭痛不已,忽然他輕勾唇角,對澹台夙月道︰「夙月,這丫頭長得很像靜兒,你不瞧瞧?」
明知他在使詐,可澹台夙月仍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他很想看看靜兒的女兒會長成什麼樣,一听南宮淳說長得很像靜兒,他更是好奇,終是忍不住湊到南宮淳面前,卻驚奇的發現這丫頭真的和靜兒長得十分相像,特別是那雙清澈的琉璃目。
看著便已喜歡不已,更是忍不住從南宮淳懷中抱了過來,說也奇怪,這丫頭一被澹台夙月抱住,便停止了哭聲,南宮淳一嗤,這丫頭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喜歡一個外人。
「你們兩個先將孩子抱下去讓女乃娘好生喂養,這兒暫時不用你們伺候。」
南宮淳沉著臉對兩個嬤嬤吩咐道,當初皇後送這兩個嬤嬤來時還送來了一個女乃娘,怕的便是靜兒懵懂無知,連孩子也不會喂養。
兩個嬤嬤也不敢喘大氣,小心的從澹台夙月懷中接過孩子後迅速往女乃娘的房間走去,瑞王妃的情況有多凶險她們剛在產房中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們在宮中當值那麼多年,自是知道女子生產流了那麼多的血,基本都是凶多吉少的。
看著瑞王爺的模樣,就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看一眼,只怕王妃若是就這麼走了,瑞王爺也活不下去了。
意兒將一盆盆的熱水端進屋,又將一盆盆的血水端出來,一張臉早已嚇的煞白,害怕的連銅盆也快端不穩。
洛夜的止血藥端進去一碗又立馬去熬第二碗,臉色越來越冷,如覆寒霜。
房間里面安靜的滲人,除了月姬的抽泣聲,便只有秋若霜偶爾發出的嘆息聲傳出。
獨孤瑞就那麼宛若雕像般一動不動的佇立在房門口,日落西山,月掛樹梢,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獨孤瑞的心一點點的沉入深淵,身體也在一點點的變冷,他覺得自己的生命似乎也像這時間一般正在慢慢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月色都已淡了下去,獨孤瑞才听到房內傳來一聲長長的如釋重負的吐氣聲,他怕是自己听錯了,不敢喘氣,也不敢眨眼,只得凝神屏氣的緊盯著房門。
直到秋若霜滿頭大汗的開門走出來,「進去吧,靜兒的血已經止住了,只是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獨孤瑞怕是自己听錯了,他眨了眨眼,僵硬的轉頭看向身旁的南宮淳,見他對自己點頭,他才放輕了腳步小心的往房中走去,只怕自己動作大了都會驚醒過來,然後發現這只是自己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