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杯碗破碎的脆響劃破寂靜的夜空,緊接著是意兒的驚叫聲和哭喊聲。
剛剛歇下的南宮淳幾人一驚,連外衣都來不及披,便往南宮靜的房間趕來。
「二公子,小姐出事了……瑞王爺將小姐抱走了……他的樣子好可怕,二公子,小姐出事了……」
意兒滿臉淚水,全然的恐慌下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她剛剛給小姐端藥過來,誰知無論王爺怎麼喂,小姐都喝不下去。
以前王爺每喝一口藥,再貼著小姐的嘴一點點哺入,多少都能喂入極少一點的,可今日王爺極具耐心的反復嘗試了許多次都不行,湯藥都一點不剩的溢出,喂到最後,小姐的臉色卻突然變了,蒼白中竟泛著青灰,她從未在活人的身上看到過這樣的臉色。
王爺也在那一瞬間暴怒,一把摔掉了藥碗,不等她有所反應便抱著小姐沖出了房間。
她看得出王爺的臉色有多可怕,她不知道他要抱著小姐去哪兒,她只知道若是讓他這樣將小姐抱走,只怕兩人都會出事。
南宮淳和澹台夙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不祥的訊息,來不及多想,轉身便往獨孤瑞消失的方向追去。
隨後趕來的洛夜和秋若霜看了一眼狼藉一片的房間,心中一驚。
「夜兒,你也去幫忙攔下瑞,為師怕他是會做傻事。」
今天他替靜兒診脈時說過靜兒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差,只怕獨孤瑞那孩子听了後鑽了牛角尖。
「秋叔,發生什麼事了?」被驚醒的還有月姬,她看著杯碗盡碎的房間,再看著淚流滿面的意兒和神色凝重的秋若霜,心中不安越甚,「是不是靜兒出事了?獨孤瑞帶她去哪兒?」
「月兒,你先去照顧好孩子,夜兒他們幾人已經追出去了。」秋若霜看著滿目擔憂的月姬,卻搖了搖頭不肯多說。
獨孤瑞的輕功一向是他們幾人中最好的,眨眼便已沒了身影,眾人手足冰涼,心中恐慌不已,皆是卯足了全力的追,只怕遲了一步便發生讓後悔憾終生的事。
銀色月光映襯下的山頂,晚風拂過婆娑樹影,有兩個相擁的身影倚樹而坐,斷斷續續的聲音伴隨著妖嬈暗香繚繞飄散。
「靜兒,你曾說過到了秋日明月皎白之時,會與我對月淺酌,你瞧,今晚月色怡人,你醒來陪我淺飲一杯好不好?」
「靜兒,你什麼時候才肯醒來?我等了這麼久,你醒過來看我一眼好不好?」
「靜兒,我不要求你能記起一切,只要你肯醒來看我一眼都好,靜兒……」
「靜兒,我已經等了你這麼久,若是你再不醒來,我會撐不下去的……」
「靜兒,他們都說女兒長得像你,可是我卻不想要她,若是你都不在了,留下我一個人和孩子有什麼用呢?」
「靜兒,如果你不肯醒來,那麼我來陪你可好?你一個人肯定會害怕,我來陪著你,你就不會冷不會害怕了……」
獨孤瑞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低,輕飄飄的話語卻讓人听得心寒,仿似痛極的心傷無法承載般。
南宮淳與澹台夙月趕到山頂時正好听到獨孤瑞如入魔障的囈語,兩人皆是大驚,同時向獨孤瑞掠去。
可惜依舊晚了一步,獨孤瑞已抱著南宮靜跌跌撞撞的躍下了山崖。
「靜兒……」
「瑞……」
撕心裂肺的痛呼響徹山頂,驚起了棲息的飛鳥,哀鳴著盤旋在山頂。
獨孤瑞抱著南宮靜急速的下墜,凜冽的風呼嘯著刮過臉頰和耳邊,生疼,獨孤瑞卻毫不在意,他唇角噙笑,小心的將南宮靜的頭護在懷中,心中一片安寧釋然。
忽然下墜的速度驟減,最終停下,一根蔓藤將下墜的兩人緊緊的纏住,獨孤瑞順著蔓藤向上看去,卻是洛夜及時趕了過來,在千鈞一發之際甩下了崖邊的蔓藤救下他們。
「獨孤瑞,你給我上來,求死是懦夫的行為,你這樣的根本就是對靜兒的不負責,對你們的女兒的不負責,你給我上來!」
一向冷若冰霜的洛夜都發怒了,獨孤瑞一時怔住,他痛苦的閉上眼,尋死,卻不得,只能又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靜兒慢慢的衰竭下去嗎?
猶豫間,忽然腰間一緊,獨孤瑞不可置信的睜開眼。
「無憂,你在玩蹦極嗎?」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雖然極低極虛弱,卻是實實在在的從懷中傳來。
獨孤瑞極緩慢極緩慢的低下頭看向懷中的人,臉色依舊蒼白毫無血色,可那雙琉璃目卻睜得極大,靜靜的看著他,眸中的光彩在這暗夜中萬分的耀眼。
他痴痴的望著懷中的人,眼楮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這只是一個幻覺一場夢,眨了下眼便會消失不見。
「無憂……」懷中的人清晰的輕吟著他的名字,雖然聲音依舊軟弱無力。
獨孤瑞卻一下驚醒,狂喜瞬間湮沒了他,也顧不得自己一向風.流倜儻的形象,半吊的身子一邊在空中胡亂擺舞著,一邊對著山頂的人大叫︰「快拉我上去,靜兒醒了,快拉我上去。」
山頂眾人一驚,連忙一起將兩人拉了上來。
「靜兒……」
雖然是听到了獨孤瑞的驚叫,可是在親眼看到南宮靜睜大著雙眼看向眾人時,大家才真正相信,她是真的醒了過來。
「靜兒……你……你……可記得……我們……」
南宮淳仍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不由磕磕絆絆的問道。
「記得……二哥,夙月,師兄,靜兒……讓你們……擔心了……」
聲音雖然斷續虛弱,回答可卻是準確無比,南宮淳大喜,終于放下心來,忍不住欣喜的笑道︰「醒來就好,醒來就好,靜兒,這些天你可把大家都急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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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迦恆靜靜看著躺在床上氣息逐漸平穩的蘇敏,再一次紅了眼眶。
「她已經回去了嗎?」
晉馨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如若不出意外,應該是已經回去了。」
「那她還能支撐多久?」
直到他口中這個「她」指的是誰,晉馨眼神一黯,啞聲道︰「你知道的,她的心髒正在衰竭……」
「能不能夠醒來?」
晉馨猶豫了一下,「除非找到她十多年前失去的那一魂,不然她便會一直這麼昏迷著直到死去。」
寧迦恆聞之變了臉色,「她那一魂真的找不到了嗎?」
「我已經……」
「馨兒……」
一道慵懶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打斷了晉馨的話,晉馨先是一驚,隨即驚喜的轉身撲到了來人的懷中撒嬌道︰「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寧迦恆見狀蹙眉,心中一時不舒服的緊,他一把將晉馨從那人懷中扯出,臉色難看,聲音也不知覺的冷了幾分。
「他是誰?」
晉馨並未注意到寧迦恆的異常,雖然離開了來人的懷抱,卻依舊喜滋滋的扯著他的袖子對寧迦恆介紹道︰「這是我師兄,你別看他年紀輕,可卜算能力卻是我們幾人里面最厲害的。」
「哼,有什麼厲害的?」寧迦恆卻不以為然嗤了一聲,連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口氣有多酸。
來人卻饒有興致的挑了挑眉,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
「師兄,你不是一直在國外陪師父嗎?怎的突然回來了?」
來人寵溺的模了模晉馨的頭,無視寧迦恆突然凜冽的目光,徑直走到蘇敏的床邊,目光說不出的繾綣纏綿。
「我是為了她而回來的,」他俯身輕輕吻了吻蘇敏光潔的額頭,也不管身後的寧迦恆與晉馨有多驚愕,輕咬著蘇敏的耳垂柔聲道︰「找了你這麼多年,終于找到你了。」
寧迦恆心中疑惑,再看清他那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不由驚訝的月兌口而出,「是你……」
來人聞言回眸一笑,竟是說不出的慵懶魅惑,他從懷中拿出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球,輕輕放在蘇敏心口上,溫柔又堅定的說道︰「等你醒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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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貫清冷樸素的藥廬今日卻是喜氣洋洋,四處皆是張燈結彩,掛滿了鮮紅的錦緞,大廳中一對巨大的紅燭歡快的燃燒著,正中大紅的喜字令人矚目。
一身紅衣的獨孤瑞俊朗如玉,長身而立,唇邊噙著一抹令人心蕩神馳的笑容,魅惑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慵懶的眸光若寶玉奪目,靜靜的看著門口。
那里同樣身著紅衣的南宮靜在意兒的攙扶下款款而來,流蘇結絡的紅綾蓋頭遮住了嬌媚的容顏,可鮮紅的嫁衣繁復華美,腰若流紈素,縴縴作細步,一舉一動卻也是精妙世無雙……
獨孤瑞就那麼靜靜的看著一步步走來的南宮靜,直到她走到自己面前,才伸出手從意兒手中小心翼翼的接過她白皙細長的手緊緊握著。
柔女敕的掌心傳遞來的溫度竟讓獨孤瑞感動的想哭,他等這一刻等得太久,只怕這一切只是幻覺,只得不停的握緊南宮靜的手。
「無憂……」
感覺到手上的力度,南宮靜不由輕喚。
獨孤瑞一下回神,明白過來是自己弄疼了她,不由歉然一笑,摟過她的腰,俯首在她耳邊悄聲道︰「靜兒莫怪,為夫是太過緊張了才會弄疼你。」
溫熱的氣息隔著紅綾蓋頭鋪灑在耳邊,南宮靜臉一紅,幸而隔著蓋頭看不清楚,可兩人的姿勢在旁人眼中卻是無比的親昵曖mei,眾人不由嬉笑起哄。
喧鬧的喜堂更是熱鬧而喜氣,拜過天地,敬過高堂和賓客,獨孤瑞也不顧客人們吵著鬧著要鬧洞房,一把將南宮靜打橫抱起,轉身對雲嵐四人命令道︰「今夜給爺把新房給守好了,若是放了一只蚊子進爺的新房打擾了爺的春.宵一刻……」他頓了一下,勾唇魅惑一笑,竟讓人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爺的手段你們幾個可是知道的。」
言畢也不顧眾人有所反應抱著南宮靜便大步往新房而去,可憐雲嵐四人盯著虎視眈眈的賓客們一時進退維谷。
最後還是秋若霜哈哈哈大笑著解了圍。
「算了吧,便饒了那小子吧,靜兒昏迷了這許久,他也擔心夠了,今日是他們大喜的日子,咱們便不去打擾他們。」
雪辰宮一片幽暗,獨孤離一人立在殿中,手中一壇烈酒散發著一股落寞孤獨的味道。
他喝了一口壇中的烈酒,抬眸環視一眼孤零零的大殿,嘴邊泛起一抹苦笑。
「母妃,您一直不喜歡這宮中的生活,是不是因為這宮中總是一片寂寞清冷?她也不喜歡,可惜兒臣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兒臣放手,成全了她和弟弟,可是母後,您知道嗎?兒臣的心好痛,自從您去世後,兒臣便從沒有快樂過,直到認識她,兒臣才知道原來兒臣也是可以開心的笑,快樂的活的,兒臣並不是孤獨的,可是兒臣卻沒有珍惜她,」他的眸色黯了黯,又灌了一口烈酒,啞著聲音繼續喃喃自語,「直到現在,兒臣才真正後悔了,可是兒臣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嫁與他人,只能送去賀禮送去祝福,卻不敢做出讓她傷心之事,母妃,兒臣心好痛,若是當初兒臣能堅決一些,能握著她的手不放開,是不是今天的一切便會不同了?」他頓了一下,突然又有些癲狂的笑開,「不會的,不會不同,兒臣放不下手中的權位,放不下這天下江山,將她困在這清冷的宮中,只怕她會失去開朗的性子,與您一般日日愁顏滿面吧……母妃,兒臣後悔,兒臣心痛,可是若能讓她開心,讓她幸福,兒臣卻覺得兒臣的這點痛,這點悔又是微不足道的……」
低低的若入了魔魘的聲音在雪辰宮回蕩,殿中有人痛不欲生,殿外也有人傷心欲絕。
南宮敏擦了擦臉上的淚,對身邊的宮女道︰「回宮吧,今晚的事不許說出去半個字。」
龍鳳紅燭高燃的大廳中橫七豎八的躺著幾人,澹台夙月就著門檻而坐,仰頭喝下一口酒,也不顧襟前酒痕已深。
「有心事?」
南宮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澹台夙月挑了挑眉,卻不理他。
南宮淳也不在意,自顧自的繼續道︰「愛人嫁人了,新郎卻不是自己,合著也該傷心。」
澹台夙月臉一黑,握著酒壇的手緊了緊,直想將這一壇子酒撲在南宮淳臉上,最終還是忍下。
「只要她幸福我便很快樂。」
淡淡的聲音沒有一絲的痛與不甘,南宮淳聞言愣了半晌,隨即了然一笑,拍了怕澹台夙月的肩膀,笑道︰「如此便好。」
若是你不開心,她也不會幸福。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可澹台夙月卻懂他的心思,他邪魅的勾了勾唇。
「明日我便會起程回‘玄冥門’。」
「你要走?」事出突然,南宮淳驚訝的瞪大了眼,「你走了承歡怎麼辦?」
聞言澹台夙月臉更黑,也不知南宮靜生下的那女兒是什麼魔星轉世,哭聲是驚天動地,無論誰哄都不行,卻奇跡般的對他親近,害的他倒是成了那丫頭的貼身「嬤嬤」一般。
「她有父有母,關我什麼事?」澹台夙月一拂袖,心中注意已定,「為免麻煩,我今夜便走。」
說完不顧南宮淳的嚷嚷,施展著輕功有些狼狽的逃離了藥廬。
新房內,南宮靜緊張的坐在床邊,獨孤瑞輕輕挑開她蓋在頭上的紅菱,嬌美的容顏便展.露無.遺,獨孤瑞一時竟看得痴了。
「你……」
南宮靜愣愣的看著亮若星辰的眼眸,剛要開口說話,便被堵住,纏.綿至極的一個吻幾乎讓她背過氣去,許久他才放開她,抵著她的額頭大口喘息。
「靜兒,我終于娶到你了。」
獨孤瑞的聲音無限的旖.旎,南宮靜卻听得紅了眼眶,他們這一路走來太不容易,經歷了太多的波折才有了今日的大喜。
「無憂,我不會再離開了……」
「恩,」獨孤瑞埋首在她的頸邊悶悶的應了一聲,聲音竟是有些梗咽。
「無憂,」南宮靜有些羞澀的推了推他,「合巹酒……」
「呵呵……」
獨孤瑞低低笑開,知道她在害羞,也不難為她,伸手一撈將放在床邊小機上的兩個酒杯端了過來,將其中一個請放在南宮靜手中。
「靜兒,喝了這杯酒,你就是我的妻,這輩子是,下輩子是,永遠都是……」
南宮靜聞言一訕,「哪有你這麼霸道的……」
「你不願意恩?」
「下輩子你得找到我再說。」
「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在我找到你之前你一定要等我……」
呢喃的聲音漸低,紅燭高燒,帷幔低垂,床下兩個空空的酒杯滴溜溜的打著轉,而芙蓉帳內只聞喘息陣陣,春光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