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ai愨鵡
鮮紅的血液濺落在地,李二放大的眼孔,跌入她的眸中。
伴隨粗喘的氣息,蘇曉睜開眼來,夜風吹的木窗 吱作響,額頭微有薄汗,起身下了床,關好了木窗。
方關好木窗,蘇曉突然抿了一下唇,正好這時有人推門走了進來,來人看到她站在窗戶邊,出聲道︰「你醒了?町」
來人眸色明麗,一身白紗,紗裙下角有紫色花骨盤繡在上,這人腰間栓著小鈴,每走一步,都發出清脆悅耳聲音。
「你是?」蘇曉蹙眉。
「我叫碧雲。」碧雲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就要去扶她,蘇曉側身避過,一副防備姿態讜。
碧雲見她如此,沒有太在意,溫和笑容從她唇角綻出,「你身子不好,這幾日就由我來照顧你。」
「這里的哪里?」
「憐香樓?」
「我還在帝京之中?」
「嗯。」雖不懂蘇曉為何要問此話,碧雲還是點了點頭,末了,碧雲又道︰「我也剛來樓中不久,樓中的人少,分不過人手來,所以這幾日由我來照顧你。」
「你在樓中干什麼?」蘇曉問的隱晦。
碧雲聞此頓了一下,只是答道︰「不過是給客人跳跳舞,再教授些別的姑娘琴藝。」
見蘇曉如此防備姿態,一如當初她剛進樓中的那副模樣,卻不禁對蘇晚多出幾分憐惜之情,「你身子未好,還是回床上歇著,莫要再著了涼。」
「是不是傷好,我就得接客?」蘇曉抬眸。
不知該如何答她,碧雲沉思良久,最終還是嗯了一聲。
蘇曉听見她嗯,幾步回到床上,掀過被子,側過身去,恍惚間听見那個叫碧雲的輕輕嘆了一聲,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只听房門輕闔,隨即房中再無響動。
雙眸一動不動,蘇曉盯著床邊某個地方出神,攥緊被角的手指泛白,許久,那攥緊被角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身子漸漸蜷起,縮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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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雲出了房間,走了幾步忽然停下,目光落到二樓那邊的雅間,凝了片刻,碧雲又抬起腳來,向著雅間走去。
推門進去,期然見到里面一人正在喝酒,碧雲走到那人身邊,低低出聲,「喝了這麼多天,也該夠了。」
听見她的聲音,赫連亦並未抬頭,只道︰「今日你未跳舞。」
「嗯,樓中新來了一個姑娘,我要去照顧她,這幾天都不會跳舞。」碧雲答著。
一手拿起酒杯,一手又執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碧雲又道︰「喝酒也不知道叫我。」
那話中隱有嬌嗔之意,與他相處的這幾日,酒量愈發變好,碧雲拿起酒杯就要往唇邊送去,豈料被他一把攔住,她不解的看向他,卻只看到他一雙深寂眸子。
心中略慌,她道︰「怎麼?」
「我要走了。」淡淡一句,他深寂的眸子里攪著不明的情緒。
話落,她猛的怔住,手中一滑,那酒杯摔落在地,一聲脆響,酒水有點濺落在她的裙裾上,她就那樣定定的看著他,一動不動,似要把他刻進心中。
碧雲不知道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
慌亂?
害怕?
難過?
諸如種種,漫天倒海排山而來,壓的她快喘不過氣,張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的厲害,她說,「可以不走麼?」
當話已月兌口,才覺自己蠢了,她是他的誰,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留下,真是好笑,可是她不想他走啊,一點也不想。
「不可以。」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赫連池快速答她。
一張紅潤的臉猛然變的蒼白青灰起來,碧雲試圖笑笑,然而怎麼也扯不出一絲弧度,終是放棄了。
「要去哪里?」
「很遠的地方。」
「真的必須走麼?」
「必須。」
「帶我一起走——」
「……」
漆黑的眸色里,在听見她的話後,深凝著她,亦是沒有猶豫,他說,「不可能。」
心底像被大石沉然一擊,痛的可以溢出血來,也對,他在這樓中砸了那麼多銀票,完全可以為她贖身,可是他沒有,只是每日在看她一舞之後,然後匆匆離開。
憐香——
那日醉酒之後,她不知是否與他說過,她在進樓之前名喚做憐香,進樓之後老鴇為她改成碧雲,與常人家不同,憐香之名是她娘親為她取的,說是男子憐惜女子之意,但曾有算命的給她算過,說是憐香這名脂粉氣太重,今後注定命途不順,她到底沒有太過在意,沒想到那算命的話當真一語成讖。
命途不順也罷,她唯一慶幸的是在這里可以遇見他,或許從那天出手救她開始,她已無法自拔。
不可能麼?
那何顧流連至此那麼多天,讓她徒抱希望?
「碧雲什麼都可以做,只要公子帶碧雲走,碧雲不求什麼,哪怕今後公子把碧雲當作丫鬟使喚也好,但求公子帶碧雲走。」連自己都不察覺那語氣之中帶了一絲懇求在里,她此生從來沒有如此怕過,哪怕是失去雙親的那一刻。
從一開始見到他,她就知他話不多,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她還是不死心的說道︰「碧雲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要求公子帶碧雲走,碧雲不是死皮賴臉的要跟著公子,只是人生在世,總得為自己爭求什麼,碧雲是個卑賤的人,自知不配說出這些話,可是碧雲還是要說,怕自己如果再不說,今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蒼白的臉上沒有血色,她看著他,情動至此,而他始終不為所動。
從袖口掏出幾張銀票,他漆黑的眸子里沒有起伏,「明日我還會來,明日過後,你拿著這些銀票,離開這里,不要回來。」
他這樣淡淡說著,仿佛就沒有什麼是他在意的,她想,他的心真狠,然而她又有什麼理由怪他心狠,從始自終,她不過是一個人自作多情罷了。
心在流血,而他看不見。
見他要離開,她最後再問一句,「如果不想帶我走,那你為何一連幾天流連此地?」
「我在找一個人,而你很像她。」
「像誰?」
…………
赫連亦的身影一晃消失在門邊,他沒有答她,她頹然跌坐在地,眼角流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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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一夜未眠,站在木窗旁邊吹了一夜的寒風,從木窗俯瞰而去,寂靜縱橫的街道上零星幾點燈火,整個帝京沉浸在一片安謐的夜色之中,有種瑰麗宏偉的景象。
她始終有種隔世的錯覺,明明之前還在煜王府,而現在她便在這憐香樓之中,站在這里,俯瞰所有。
是怪她太會裝瘋,還是景煜太過自責所以察覺不出她在裝瘋,總之,她從煜王府逃了出來。
那天皇帝見到她似乎只是驚訝一小會兒,甚至沒有追問她為何會在北疆,在什麼都沒有追問之下,只是一再堅定的告訴景煜不能娶她,從而將她帶走。
所有的疑問,她已沒有精力再去多想。
捂上肚子,蘇曉垂下眼皮,緊緊的盯著肚子去看。
直到腿腳發麻,蘇曉這才重新鑽回床上,裹緊被子,直到天亮。
吹了一夜的風的後果是,早晨的時候,她發現自己額頭燙的厲害,模糊中看到那個叫碧雲的站在床邊。
「水……」
模糊的視線里,碧雲的模樣有些心不在焉,回身倒了一杯水,碧雲遞到蘇曉唇邊,兩下喝完,蘇曉又再昏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時,碧雲已經不在,蘇曉不知道靠的如今這副殘破不堪的身體,能否逃的出去,但如果再遲下去,當真就要淪落為接客的下場了。
咳了幾下,下床穿好鞋,目光移到房內銅鏡上的自己,那唇邊起了好些死皮,微微卷起,還有好些白色的細泡,一踫便疼。
把房門打開一條細縫,透過細縫看去,房門外沒有人守著,雖沒人看著,但她也不指望出了房門就能立即逃出,在房中找了一條覆面的紗巾,蘇曉這才打開/房門,身形不穩的出了門去。
方一出門,忽然從身後竄出幾個姑娘來,口中喊著,「今日煜王大婚,听說迎親的隊伍可排十里那麼長,快去看看——」
二樓西側,設了闌干,站在闌干處,可一睹樓下景色,那闌干邊已圍了好些人,均是紛紛伸著脖子朝闌干下面看去。
無非是景煜大婚這四字引了她的注意,否則她又何必拖著殘破的身子跟著人一起擠到那闌干邊。
蘇曉想,大抵世人男人便是如此的不可靠,那日,景煜口口聲聲說非她不娶,而距她離開宗人府不過兩個時日,他就已大婚。
饒使是謊言,他也不必這麼著急去娶別人,還是怕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他大婚似的,弄出這麼大陣仗。
走到闌干那邊,低頭看去。
百里儀仗,紅綢鋪就,褪去八爪蟒袍,景煜一身喜服,騎在馬上,身後跟著長長的迎親隊伍,鼓聲震天,街道兩旁圍觀的百姓堆擠成山。
嗯,幾日不見,他面容愈發紅潤俊朗了。
他面上噙著淡淡笑意,那是娶到了心愛的女子才會有的喜悅笑容,她不懂他了,倒是原來她裝瘋的那幾日,他表現出的心痛都是假的,既是假的,又何必心痛,又何必與在他的父皇面前說出那般絕決之言。
果真是絕決之言,絕決到轉身就能忘了的誓言。
她沒有理由指責他什麼,反正她也不喜歡他,她只是有點難過,為自己的這副身體的原來主人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