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諾爾奔跑著。
在夜里沿著縣道,一直奔跑著。
雨還是不停地下著。不僅這樣,雷轟轟地響著,閃電也開始亮了起來。
盡管如此,出乎還是從廣場跑了出來。
只為了救朱利安。
也為了阻止玲的陰謀。
腦袋里空白一片,什麼也沒想,一個勁兒地跑著。氣喘吁吁,心髒仿佛要裂開似的,身體各個部分無法抑制得疼痛著。
背上的朱利安呼吸越來越細小,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包裹不住漸漸流失的溫度。
傷口還是用治愈符將受傷和疲倦掩蓋起來,當快要倒下去的時候,就又拿新的符來更換,米諾爾就這樣不斷地奔跑著。
周圍一片黑暗,縣道兩旁閃爍著微弱的燈光。毛毛細雨不斷,基本上是看不到自己腳下的路。更何況在延伸向黑暗的縣道,也只能看到一點點的路。听到的是轟隆隆的雷聲,和自己的喘息聲。奔跑著,奔跑著,在雨、黑暗和閃電的交叉中,向著不確定的道路前進。
盡管如此,米諾爾還在繼續奔跑著。
在米諾爾的手里,緊緊地捏著一張符咒。那是最後一章的治愈符咒。
對于朱利安的事情,米諾爾拼命地讓自己不要去想,或者可以說是,正因為沒有去想,才會奔跑著。就像其他的無關的事什麼都沒想就可以了。
但是,盡管如此,粗重的喘氣聲中,意識就不由自主地跑遠了,兩腿拌了一下就跌倒在路邊,那些回憶就像泡泡破了那樣,一下子全都迸了出來,那個女孩••••••
連喜歡都說不出口,眼里只有你,每當視線交錯,每次听到你的聲音,就會更加眷戀,更加痛苦,喜歡,卻如此痛苦。
如今在你眼里倒映著怎樣的我,你在注視著誰的那側臉不曾回頭,好想回頭。
如果多看你一眼,雖然這樣想著,卻實現不了——實現不了——
我可以喜歡你麼?這樣的我?
已經不知如何是好的
這份感情停不下來。
如果能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我是真心的,真心地喜歡你。
喜歡——所以想要告訴你。
想要你只注視著我。
意識到的時候,卻看不見你的臉龐。
會讓你困擾,會被你討厭——
討厭這樣的自己。
不停地哭泣,替自己感到可悲。
雖然得到你的關心,卻不曾給予期待。
明明實現不了——明明實現不了。是因為喜歡上你的緣故麼?
心如此的痛,想了解更多接觸更多——
這份漸漸膨脹的感情。
忘不了的!不會消失的!
你所有溫柔的溫熱,輕輕地包圍。
我可以喜歡你麼?
怎會有那樣的事呢?——
——「米諾爾,我喜歡你」
閃電又再一次打了下來。雷聲也隆隆響了起來。
很大的聲音,從月復部底下響了起來,只是,對于氣都喘不過來的米諾爾來說,想把自己心里的話喊出來也做不到。因此,他只能一直跑著。直直地跑著,跑著,跑著,跑著,跑著——直到這個世界的盡頭,不顧一切地跑著。
雨。黑暗。閃電和雷鳴。
眼楮模糊了,腦袋也昏昏沉沉的,雙腳毫無意識地動著。仿佛已經用盡自己身體的力氣,僅僅靠著自己的靈魂讓自己不斷地奔跑著。
僅僅靠靈魂……。
像要把大氣層撕裂般,雷聲隆隆,落雷不斷。空氣也嘎吱嘎吱地騷動著。
對了,朱利安的靈魂到底哪去了呢?那家伙有魂魄的吧?如果有的話——那麼什麼的都無所謂了,只是希望能夠再次看到那個家伙。只要能再見一面,想和她好好地談一下,讓我好好地了解她。如果朱利安的魂魄還存在于某個地方的話——
然後。
米諾爾停住了腳步。
到底跑了多久才來到這里。沿著林道兩旁房子所散發的燈光,在回過神來時候才發現,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就像光明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黑暗中,只剩下雨還在不斷地下著。
但是,在黑暗的邊緣,在黑暗的對岸,有著孤獨、朦朧的光線。隱隱約約散發著光芒。
就像一個魂魄在那里游蕩。
「……朱利安?」
某些東西破裂的嘩啦聲也傳了過來。
但是,那不是魂魄。
那是燈籠所散發的光線。米諾爾知道自己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在筆直的縣道的前方,有一條分岔路。形成坡度小小的斜坡,是延伸到遠方的高崗的林道。車道的旁邊,有登上高崗的石階。石階的旁邊是仿佛用古老的巨石精心築造的城堡。堡頂下面掛著大大的燈籠散發出朦朧的光亮。
閃電剎地閃了一下。
屋頂下的燈籠顯露出來。
在燈籠上有用墨筆描繪的八首龍狀的家徽——也標示著龍騎士。
米諾爾站在黑暗中,全身著緊緊地盯著那點光。接著就一步一步靠近。
站在燈籠的側邊,仰望著石階。傾斜得很厲害的斜坡,在黑暗中給人以仿佛要延伸到天上去的印象。仿佛融入到黑暗的石階的左右,是與黑暗相溶茂密的樹林。在高崗的頂部,就像錯覺般看到了兩束燈光,那也是燈籠的光線。
米諾爾登上了石牆。
突然間,雨漸漸小了。輕風吹過樹梢的聲音,也漸漸明顯了。
一段,又一段,米諾爾堅定的腳步沿著石牆走著,一個腳步,一個腳步攀了上去。每走完一段石階,就離天空越近。
眼前浮現的是慢慢蠕動的黑雲與耀眼的閃電。
終于登上了高崗的頂峰。
爬完石階所到達的地方,有一扇大門。門的兩旁,和下面一樣掛著描有八首龍家徽的燈籠。
門是敞開著的。
此外,在門的前方,是融入了黑暗中的龍騎士艾因的公館。
「……」
很久沒來這邊了,里面沒有點燈,也沒有人氣。盡管如此,公館還是一如既往給人一種它像一種靜靜地存在著的生物的感覺。
笛捷爾老師應該沒跟艾因老師一起離開吧?是的,這就是米諾爾突然產生的不安思緒。
「門沒鎖,我在閣樓里。」
一瞬間覺得是幻听吧。但知道是不可能的。一只蝴蝶飛過緊瞪著公館的米諾爾的眼前。在這種惡劣奠氣里,就像在花圃里那樣,把米諾爾引導到公館那邊去。
那是只役魔,而且剛剛的是笛捷爾的聲音。原來,真的已經會到來了。
米諾爾緊緊抱著朱利安,在黑夜里跟著飛舞的蝴蝶走過去。
走進玄關,橫過走廊。
擔心濕得那麼厲害可能會生病,但在黑暗中,不要說找毛巾來擦一下了,就連找一把火把也難以做到。只有那只一直引導米諾爾前進的蝴蝶,泛著磷光。憑著記憶,米諾爾和那只蝴蝶走到了公館的里面去。
終于在走廊的深處,看到了微弱的燈光。從隔扇的縫隙透出一點燈光。
來到稱為「啟示之屋」的鋪著木板的房間。那蝴蝶在前面一上一下地飄著,米諾爾一靠近,那隔扇就被打開了。
透出來的光線是蠟燭的光。
房間大概有5米那麼寬。里面的壁龕設有祭壇,上面供奉著亞莎和其他龍神像。另外還陳列著各樣祭祀用品,還懸掛著畫滿咒語的掛軸。在祭壇上有準備好幾個燭台,即使蠟燭的火只剩下小小地在搖曳,也能模糊地把這個房間照亮。
灰塵厚厚的,感覺有發了霉的氣味,混合著青草散發的熱氣的雨氣息,還有一點點香燭的香氣。
笛捷爾坐在房子的正中央,而旁邊依靠著柱壁坐著的人影,竟然是莉可。
有點兒吃驚,因為莉可常穿的學院制服已經換掉,白色的絲質棉襖襯著水蒼玉色的祭師服,一副女巫的裝束。
米諾爾正座在地板上,並把朱利安輕輕放下。那只蝴蝶也在笛捷爾坐著的前方地板停住,並回到那張小小的式符里。
「老師,莉可……」
听到米諾爾的聲音,笛捷爾漸漸把頭抬起。蠟燭所散發出來的淡淡的紅光,就像濕發垂落下來般一點聲音也沒有,滲透到房間的每個角落。
所謂的蝴蝶役魔就像笛捷爾操縱的簡單的役魔。
「莉可,你的魔力恢復了嗎?」
「是的,恢復了。雖然還沒恢復到和那些奉承的話一般好,但至少保持今晚一整晚是沒問題。」
「就是說玲那邊你還要去?」
「……」
莉可沒有回答。那正是表示她的覺悟,比任何的回答都來得正確。
公館里面鴉雀無聲。雖然听到外面暴風雨的聲音,但同時蔓延著與外界完全相隔離的氣氛。
就像鋪了一層薄膜般的靜寂。在那里面,只有蠟燭火搖曳的影子和燭芯燃燒的聲音,在緩緩地訴說著時間的流逝。
「……閑話少說,你沒受傷吧?看你那副慘烈的模樣——」
「啊,沒受傷。但因為一路跑著過來才成現在這副樣子而已,可是朱利安•••••」
莉可顯得對那話很驚訝般,呆呆地搖著頭,把放在身旁的毛巾拿出來遞給米諾爾。米諾爾欣然地接受了。
「……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就這樣子回家了。」
把毛巾蓋在頭上,米諾爾向莉可道歉。
于是莉可
「真的?」
用一種強硬的語氣責怪著。
「那時候的情形,我問了車夫。但是,當我在車里醒來的時候,真的很驚訝,……听了他的話以後,真的很不舒服。在咖啡館里已經說得那麼明白了,為什麼你還要亂來呢?還好我知道笛捷爾先生能解我的毒。」
真的好像生氣了。話中有以往的刺在。
但是對于青梅竹馬的說教,現在的米諾爾覺得很難得。明明在咖啡館就听過這樣的話,但還是有一種很懷念的感覺。
在胸口浮起難受的自嘲。
實際上,如果自己不是那樣亂來的話,朱利安或許就不會——米諾爾現在腦海一片空白。
「……我,真的是很差勁」
「……」
在米諾爾無力的聲音里,正在生氣的莉可意外地閉上了嘴。
然後,不動聲色的笛捷爾臉色變了一點點,
「為了能看清天使與制裁官之間的戰爭,才會堅持到這里的。看到那個情形,結果好像不太好。」
「……嗯……」
米諾爾含糊地回答,重重地坐在地板上。
不想看到莉可的臉,米諾爾把毛巾蓋在頭上,遮住自己的臉,把剛剛看到的咒術之戰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制裁官的戰敗。玲拿出了基路伯的事、和玲之間的對話、想要說服玲的事、來龍去脈全部都說了。
雖不想,但還是說了有關朱利安的事。
全部說出來,很長。因此米諾爾如實地把他所見的說了。
莉可和笛捷爾沒有打斷米諾爾的話,靜靜地傾听著。
在背後燃燒著的幾根蠟燭,照射在物品,留下了陰影落在莉可的臉上。在陰影落在的那張漂亮的臉上,只看到她的雙眼閃著神秘的亮光。
結果莉可一直到最後,她的表情也沒變過。她冷靜的接受一切,只在米諾爾說完以後,才點了一下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