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淚之花蕊夫人 第二章 相嬉采蓮(1)

作者 ︰ 微雨薇薇錯冷柯

六月初五,太後避暑離宮往等慈院禮佛,充儀蘇槿顏請旨隨行。

自因禁足之事與槿顏同居飛鸞閣後,我與這位言行孤僻,外冷內熱的蘇充儀已成了莫逆。後來雖搬至長春殿,每日都要與她見上一面,而今她隨太後出宮去了,反而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長日寂寞,保元又因入汛江防之事不能常過來陪我,思來想去忽記起往日太後曾說過要我學習照顧太子一事,不若跟保元說請了靜宜過來與我同住。

一來我與她可以一同照顧鳳儀和玄,二來也兼顧保元與子女之間的父子之情,三來想必那李艷娘平日里與靜宜同住時也不是省油的,保元常去看孩子倒也便宜了她做文章。

想到此處,打定主意,晚間保元過來時便央了他讓靜宜和孩子們過來與我同住。起先保元有所顧忌,架不住我又是撒嬌又是耍賴,只得點頭應允。

次日我便帶著宮人親自去迎仙宮接了靜宜與兩個孩子過來,將他們安置在了長春殿西側偏殿里,自此宮里多了孩子的歡笑聲。

我與靜宜也更見親厚,保元更是日日都要過來,最後索性重光殿都不太住了,只宿在我這長春殿內。

這日我正與靜宜坐在東側殿做針線,保元風風火火的闖進來,才剛進門就興高采烈道︰「蕊兒,你快隨朕去看看,龍躍池里新植的紅蓮竟全開了,沒想到沒想到,這當年種植當年便開,真是奇事……」

他在我面前向來沒有天子之儀,只是靜宜終究不太適應,忙起身行禮。

保元揮了揮手笑道︰「靜宜,你也同去看看……」靜宜含笑睇了我一眼,道︰「皇上,妃妾就不去了,一會鳳儀午睡該醒了,若見不到妃妾怕是又要哭鬧,皇上與蕊兒妹妹同去吧!」

我再三相邀她仍執意不去,無法我只得隨保元去了。上了停在曲水回廊邊的畫舫,望著粼粼水波,倚欄嘆息道,「唉,不知靜宜姐姐心下是否真願與我同住。」

「你呀,又妄自猜度。」保元從背後攬著我。

我回身視他,「不是麼,你日日獨寵著我,內監日日在她耳旁宣著‘點燈長春殿,花蕊夫人重光殿侍寢’。姐姐也是女子,能不拈酸吃醋麼?」

「靜宜不是那樣的女子。」保元道,唇邊一縷溫然笑容。

「你怎知……」我心下不服。

「那蕊兒之意是讓朕往後多親近靜宜?」保元嬉笑,右側濃眉又歪歪的不含好意。

「你還笑!都是你惹得禍……」我戳著他的胸膛輕啐道︰「蕊兒的醋壇子就是你平白送的,我現下可知道人家為什麼說‘醋汁子的娘子’,生生是被風流相公逼出來的。哎呀!煩人嘛,臭孟郎,都是你,都是你,總陷蕊兒于兩難。」

「哎喲」保元佯裝吃疼,喚道︰「朕也可算明白為何古人有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其實如今看來實不盡然,應是‘吃干醋之女子較小人難養百倍’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倒挺開心,我橫他一眼道︰「自小蕊兒只知鴛鴦成雙結對……哼!」

卻不想,他的唇侵佔了我的余音,許久才得放開,他眼神清冽,縴長的食指輕點我的唇,「那便讓我負了其他女子吧!」

「哎~!」我聞言低頭,埋首在他懷中,半晌徐徐道︰

銀燭秋光冷畫屏,

輕羅小扇撲流瑩;

天階月色涼如水,

臥看牽牛織女星。」ヾ

「該打該打,青天大白日的哪里來的牽牛織女,如今你我形影相隨,卻這般煞風景,他二人隔著天河,朝朝淚眼相望,以後朕不許你說這樣的不吉之言。」保元以手掩我嘴,斂了笑容故做惱怒道。

我勾唇輕笑,望向風荷亭立的湖面,想到這深宮之中,因我的獨寵,有多少女子要做這隔了天河的織女。

要他雨露均沾,我心下亦不能釋懷。

罷罷罷,這便是後宮女子的閨怨吧!

他扳過我的身子,「蕊兒,你又在胡亂猜想什麼?朕不許你想旁人的事,過來……」他將我攜手帶至船頭坐下,自己迎風而立,笑道︰「夫人安坐,為夫現下吹奏一曲《蓮語》,為佳人解去煩憂。」

一曲《蓮語》,伴著眼前紅蓮出水搖拽風中的美景幾乎要讓我沉醉不醒了。

一曲畢,保元攬我入懷道,「許久不聞蕊兒歌聲,今日便為我歌一曲可好?」

我淺笑不語,半餉才言,「孟郎這《蓮語》清雅舒暢,蕊兒卻只得俗曲怕是不能入君之耳。」

「誰敢妄言我蕊兒之歌俗膩。」他佯怒轉而又輕言道,「好蕊兒,就唱一曲吧……若不肯……」說話間,便以伸了雙手胳肢我,癢得我嬌笑連連,直喊饒命,待他停了手,我扶面凝思片刻,輕啟朱唇︰

小船呀輕飄,楊柳呀風里顛搖;

荷葉呀翠蓋,荷花呀人樣妖嬈。

日落,微波,金線閃動過小河。

左行,右撐,蓮舟上揚起歌聲。

菡萏呀半開,蜂蝶呀不許輕來,

綠水呀相拌,清淨呀不染塵埃。

溪間,采蓮,水珠滑走過荷錢。

拍緊,拍輕,漿聲應答著歌聲。

藕心呀絲長,羞澀呀水底深藏;

不見呀蠶繭絲多呀蛹在中央?

溪頭,采藕,女郎要采又夷猶。

波沉,波生,波上抑揚著歌聲。

蓮蓬呀子多,兩岸呀柳樹婆娑;

喜鵲呀喧噪,榴花呀落上新羅。

溪中,采蓬,耳鬢邊暈著微紅。

風定,風生,風緦蕩漾著歌聲。

升了呀月鉤,明了呀織女牽牛;

薄霧呀拂水,涼風呀飄去蓮舟。

花芳,衣香,消溶入一片蒼茫;

時靜,時聞,虛空里裊著歌音。

此刻心中憶起兒時常在夏日里哄我入睡的《采蓮曲》,此曲本是近代詩人朱湘所做,素來喜歡這歌情思,如今觸景而感,唱來竟多了幽思添了情致。

歌畢,保元含笑起身,負手凝眸湖面道︰「蕊兒,你可知為何朕愛你?」

「噫?」心底納罕,他從未這樣認真端著帝王的身份與我說話。

「因為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會忘記自己是個帝王,我能只當自己是個男人。」保元幽幽說著,眼中有水光的晶亮,他回首望我,「帝王的身份可以滿足我對女人的一切需求,可偏偏卻讓我漸漸不再相信女人面對我時的用心……呵……我怎麼跟你說這些。」他笑了,立風遠眺。

望著他,心底忽然生起許多的憐惜與懂得,我起身環住了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背上。喜歡這樣的姿式,因為這樣我覺得自己可以保護他,支持他。

人們只看到帝王無上的權勢與享受,卻往往忽略了他們也只不過是凡人,人是需要溫暖的,終生追求的幸福只有愛給得起,權利與金錢給不起。

「蕊兒,你要明白,我待你不同……」

「嗯,我知道。」

「所以……」他回身擁住我,欲說些什麼,我抬手掩住了他的唇,搖頭笑道︰「孟郎,你什麼也別說,我已經听到了。」

保元握住我的手,眼神閃爍,「你听到什麼了?」

「兩心一心,恩愛不疑。」我言語鄭重,他聞言復將我擁緊。

越過他的肩,我的心從沒有這樣踏實過,他許了我一個男人給予一個女人最重的諾,自此我可以安心于這個男人,我的愛亦有了歸宿,真好!

又過數日,保元早朝,我在宮中百無聊賴,忽想去折些新荷來插瓶,問了靜宜她亦願同往。

行至畫舫時,茗兒笑言宮里怪事多。于是我不解相問,她道︰「如此大的船行至蓮間,船頭早將花盡數壓了去,還采什麼?」

想想她說的有理,便吩咐內監準備柳葉小舟。這船最多只容得下三人同乘,靜宜一見頭搖得好似貨郎鼓,「這船怎麼坐得,莫不要掉到水里去了。」

我自幼在水邊長大,又專門學過游泳,雖然離魂穿越了但這學會了的本事自是不會丟的,所以直朝靜宜拍胸保證若她落水一定相救,奈何她怕得緊也只得作罷。

又因嫌著妃嬪宮裝首飾繁瑣,特意回宮換了身宮女的行頭,許久沒有這樣輕省過,心情愈加好了起來。

靜宜便由知秋和兩個小宮女並個撐船內監陪著乘畫舫在後,我與茗兒乘小舟前去采蓮。

晨光里水面霧靄層層,薄煙輕籠中的荷花更顯風情,婷婷碧波間……

茗兒嫌那撐船的內監笨手笨腳,索性自己奪了撐桿當起了船把式,可不想那小船卻不听她招呼並不老實前行,反而原地打起轉轉來……見她香腮微汗,粉面嫣紅的樣子,我笑道︰「茗兒,依你這麼個劃法,天黑也別想折到花。」

茗兒不服道︰「姐姐,你等著瞧,才不會呢!」

見她小兒女嬌俏不服氣的樣子,我心情大好,拿起身側的船槳相幫,卻不想越幫越忙,船兒不進反退。

就在我二人手忙腳亂之際,一葉輕舟駛來,那船經過我們身邊時只听到有女子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長春殿的人,難怪這麼笨呢。」

「喂,你說誰呢?」茗兒聞言嗔道。

「呵呵呵,說誰誰知道。常言道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奴婢。」我放眼望去,只見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宮女斜睨著眼楮望向我們。

「喲,我當是什麼叫呢,原來是迎仙宮里的巴兒狗跑出來了。」茗兒向來嘴上是不肯吃虧的。

「好呀,季茗兒,你別以為仗著是長春殿的人我就怕了你,大家不過都是宮人,因你那主子最受寵,長春殿的尾巴就翹上天去了。」那宮女滿面怒容,揚手用船槳激起了不小的水花,直潑向我與茗兒。

雖說是夏季,可這湖水乍然潑來,還是生生的激得我打了個冷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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