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了,設為無聲了。」因為是第一天工作,她非常謹慎,唯恐出什麼岔子。
「趕緊回來!」
「有事嗎?」
「你沒看到現在幾點了嗎?城城在家等你講故事,你卻跟人在外面談天說地說說笑笑,你這個媽媽做得還真夠合格的!」絲滑的聲音包含了鐵釘般的尖銳。
這樣毫無根據的指責讓她皺緊眉頭,卻又無法反駁,城城的事情始終是最大的,所以,她強忍著將一切咽下,可是心里的痛苦卻像一柄又薄又利的刀子生生的釘進了她的心髒,逼迫著她的眼角泛起熟悉的濕熱感覺,她澀澀的說道,「我就來。」
把電話掛掉,還給封子勤。
看慕向惜突然異樣的神情,封子勤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沒事,經理,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這麼晚了,你要上山下山的太麻煩了,老婆肯定在家等你吧,再見!」她攔了出租車,不等他挽留,就上了車。
*
一路上,許南川的那些話都在她耳邊縈繞,她也暗暗的決定了,以後無論多忙都要按時下班,這一陣子對城城確實是有些忽視了。
車子轉過最後一個彎,慕向惜遠遠的就看到了從門口走出來的依依惜別的兩人,散步在主宅外,以全白樓層作背景,空曠的草坪,橘黃的鐵藝路燈,頎長結實的身軀依然是那般引人注目,雙手優雅閑適的插在褲子口袋里,身邊的吳佩佩輕輕挽著他的修長手臂,小鳥依人依偎著,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兩人都堪稱完美絕配。
此時,這對神仙眷侶正一起愜意的低頭漫步,來到停靠在路對邊的那輛紅色轎車旁。
也許是看到了她的到來,吳佩佩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站在那里禮貌的等待著,慕向惜此刻是多麼希望車子能夠慢點再慢點,可是,還是一點點的逼近了,她吩咐司機停在門口,然後,付錢之後走出來,站在那里並沒有打算過去,遠遠的沖吳佩佩點點頭,正準備進去的時候听到那個男人的挖苦。
「你沒有該有的禮節了嗎?」
吳佩佩笑罵了他幾句什麼,許南川鐵青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看過來的眼神依然是挑剔又陰冷的,慕向惜迫不得已,穿過馬路走過來,站在吳佩佩面前,勉強的擠出一抹笑容,「要回去了嗎?」
「小惜不喜歡我嗎?」
吳佩佩一臉的委屈,泫然欲泣的迷蒙眼楮讓慕向惜手忙腳亂,連忙揮手,「沒有沒有,怎麼會不喜歡呢?」
「我們可以聊聊嗎?」
「當然可以。」
許南川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吳佩佩嗔怪了一眼,推了他一把,「瞧你,板著臉多嚇人,都這麼大的人了,竟然還跟孩子似的亂發脾氣!」
幾句親密的話讓慕向惜感覺毛骨悚然,把這麼大的男人當作‘小孩子’,也只有吳佩佩敢這麼說他,換成別人,還不被立即踢開?
拍了拍她的胳膊,聲音溫柔體貼,「不要聊得太晚,下山的路不好開。」
「嗯,我知道了,晚安。」
「晚安。」
他們當著她的面親吻了,雖然是臉頰,卻讓慕向惜感覺無法自持,想走到遠遠的地方讓他們親|熱個夠,但是這個時候他們道別儀式終于結束了,許南川離開了,吳佩佩一直注視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下一刻,吳佩佩已經收斂了全部幸福的笑意,靠在炫得耀眼的車身上,看向遠處路燈的神情充滿了復雜的矛盾,隨意的點燃一支女士香煙,縴細的手指,輕輕的夾住一根同樣縴細的香煙,斜側著身子,微揚著腦袋,眸子里是那種很遙遠很慵倦的情緒,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神態,煙輕輕的吸進去,又緩緩的從女敕紅的嘴唇間呼出……
她的動作是那麼的從容優雅,那麼的漫不經心,那麼的撩人心魂……
原來,漂亮到極致的女人,就算吸煙也絲毫不會減損她的魅力,連帶著那吐出來的煙圈,都是形狀優美的,一縷縷裊裊的升騰,在路燈的映襯下,竟然多了楚楚淒美的光暈……慕向惜看呆了看入迷了,她也認命了!
一支煙眼看燃完了,她也終于幽幽的開口了。
「川……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比他大幾個月。」
「什麼?」縱然慕向惜再淡定,還是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詫,弟弟?
她苦笑一聲,「很不可思議是嗎?我和川當時听說的時候,也是不敢相信的,所以那天晚上,我們都很痛苦,我一個人跑到雨中哭泣,他喝了酒,你恰好在,錯把你當作了我。」
慕向惜不知道該為自己悲傷,還是該為他們失意……
耳邊除了微微的風聲,就是吳佩佩顫抖哀傷的低語,「本來相愛到至死不渝的兩個人被突然判了死刑,我們的痛苦只有我們來承受,誰也幫不了我們,三年來,我們一直在痛苦中掙扎,世俗容不得我們,不能讓我們走到一起,但是我們會一直相愛下去!就算不能結婚,也會永遠永遠永遠相愛下去!」
說到這里,她有些聲嘶力竭,仰頭看天,宣示著他們的愛情,生死不分,不離不棄!
「所以,你只是一個不起眼的意外。」
她的表情有些扭曲有些歇斯底里,濃濃的不屑從眼底釋放出來,猶如一張黑色的網從天而降,將慕向惜團團籠罩,一時之間,無法招架,無法呼吸,無法掙月兌,這種被人束縛的無力感讓她深覺自己是一條快要窒息的小魚兒,好不容易掙扎出水面冒了一個泡,又悄無聲息的沉沒下去。
「……我知道。」
將煙蒂丟棄,吳佩佩猛然直起身體,手握成拳,儼然把她當作了唯一的敵人,聲聲俱厲,「你為什麼要出現?」
果|露在外的胳膊被她緊緊抓住,十指如鉗,指甲刺破皮膚的鈍響讓慕向惜咬緊了牙關,此時的吳佩佩,眼楮里已經一片慘紅,迸出噬人嗜血的光芒,「三年前你為什麼要出現?三年後為什麼要帶著城城回來?為什麼要再次夾在我們中間?」
「我是……你們愛情的犧牲品。」
「你什麼也不是!」她大聲的訓斥,話音里充滿了沙啞聲,她撒開手,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聲在寂靜中直入人的心底……慕向惜踉蹌著跌倒……
冰冷的草地帶著夜晚的濕露,冷得讓她牙齒打戰,肘部勉強撐起身體,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你怎麼可以如此冷漠無情,你是受害者,而我同樣是!是許南川,是他讓我陷入了這場災難之中,從這場噩夢中醒來,我最大的慰藉就是有了城城,但是之前我的痛苦並不比你們的少,我自殺過,我抑郁過,這些都是他害的,三年來,我一直在逃避,我一直在躲他,如果你能說服他放開城城,我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吳佩佩搖頭,笑得頗有深意,「阿姨喜歡城城,川也喜歡他,所以,事已至此,城城,是我們的!」
這個‘我們’顯然不包括慕向惜在內,多麼讓人心痛又殘忍的事實!眼底深處是一抹惶惶不安的倉皇和無奈,雖然明知道將來總有一天會是這樣的結局,但是從她口中說出來還是讓慕向惜難以接受,紅唇輕顫,「可是,你不喜歡城城。」
吳佩佩像是被抽去了渾身的力氣,緊挨著她坐下,神色忽喜忽惱,變幻莫測,「他英俊的五官遺傳了川的剛挺爽朗,他笑起來彎起眼楮的樣子卻跟你一樣,一看到他我就會想到你,想到川踫過我之外的女人,想到你能夠名正言順的躺在他的床*上而我和他卻要處處掩人耳目,我好恨!你讓我怎麼喜歡他,你讓我怎麼去愛他,愛一個自己恨之入骨女人的兒子?」
「可是,你不能傷害他,你有什麼不滿的盡管沖著我來,但是請你對他好一些。」這是她僅有的願望了!她的寶貝絕對不能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為她的緊張不堪冷嗤一聲,吳佩佩黯然的說道,「他不止是你的兒子,他更是川的兒子,我會試著去愛他的!還有,希望你趕快懷孕!趕快生孩子!趕快治好城城!然後,最重要的一點是,趕快離開!」
她說得如此輕松如此堅決,慕向惜卻只想大笑,趕快?趕快?如果可以,她多麼想在下一秒就趕快達成她的願望!
僵著身體扶著車子起身,她感覺自己像極了走到人生路盡頭的老嫗,就連聲音也一下子蒼老沙啞了,「你說完了嗎?我要走了。」
「你不會跟川亂說什麼吧?」
在愛人心中的完美形象,是誰都想竭盡全力保持的,這點,慕向惜當然明白,她說,「我跟他沒有共同語言。」
「那最好!」
吳佩佩如釋重負的一嘆,也跟著站起來,末了還不忘記對著她的落魄背影做臨別的最後一擊,「希望你記住今天我們所說的話,不要奢望得到他對你的愛,也不要奢望他會給你什麼名分,這些都是死也不可能辦到的事情,他心里,自始至終只有我一個,只有我一個吳佩佩!」
她今晚的所說所為,就像是一個劊子手,把人殺死了卻還不滿意對方一息尚存,走過去在致命處再狠狠的捅上兩刀,咽氣了,她心里卻還是不滿足……
慕向惜不是木頭,她有血有肉有感情有自尊,她已經瀕臨崩潰了,卻還要忍受吳佩佩一遍遍近乎無禮的斥責謾罵,她突然間心煩氣躁了……
控制不住滿月復的委屈,也讓自己放肆了一回,她笑意盎然,溢滿了若有若無的譏諷。
「既然你這麼有自信,為什麼還要特地跑到這里來警告我呢?你也在擔心著什麼嗎?你害怕他會喜歡上我嗎?你恐懼有一天自己也會面臨我這種悲慘的命運嗎?」
吳佩佩氣得瞳孔收縮,上前奪過慕向惜手里那一袋子分量不輕的工作資料,看也不看一眼,重重的摔到了她胸|前,堪比被人給了一記老拳,劇痛像洶涌的浪潮一樣迅速襲擊她的身體,一個趔趄,撞到了身後的路燈柱子上,殃及後背慘遭不幸,五髒六腑在強烈的撞擊下移位一樣翻攪著,幾乎使她當場窒息……
更為壯觀的是,那些紙片,已經四處飄散,隨風而走……
這並沒有讓吳佩佩解氣,她沖過去,攥住她的手腕,語調尖厲乖戾,「慕向惜,你不要不識抬舉,我是可憐你們母子,所以才答應讓你住進許家的,等你完成任務,就要馬上從我視野里滾開!」
「我感謝你還不行嗎?請你放我走!」慕向惜掙扎不開,視線因疼痛而模糊,「你還想要說什麼?」
她的示弱沒有得到吳佩佩的諒解,反而是越見激動和犀利,咄咄逼人。
「我在大眾面前,是精明能干的女強人;我在川面前,是溫柔賢淑的愛人;我在羅阿姨面前,是乖巧懂事的後輩,你呢?乳臭未干的小丫頭而已,憑著青春意氣就妄想攀上高枝,我告訴你慕向惜,你翅膀還沒長熟!」
說得正怒氣勃勃的時候,猛然瞥見她蒼白得嚇人的臉色,這才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魯莽,吞下胸口上揚的火氣,走到車門旁邊,回頭再看她一眼,毫無愧意,「我對誰都很和藹,可是,你不同!原因你是知道的,所以,別恨我如此絕情!」
她冷漠的離開,汽車尾氣嗆得慕向惜一陣干嘔……
身體順著柱子滑下,她慢慢的蜷曲成一團,有人走過來,想要攙扶她起身卻被她開口阻止了,「讓我呆一會兒,幫我把文件撿起來吧,謝謝。」
過了十多分鐘,面前的草地上出現了一雙穿著藍色短毛絨拖鞋的腳,她看著鞋面上的小河馬圖案,愣愣的盯了很久,頭頂上終于傳來他冷淡的聲音,「哭有什麼用。」
「我沒哭。」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站起來!」
她搖頭。
他的手剛觸到她的胳膊,就听她叫,「你別踫我,我疼。」
等了幾秒鐘,他蹲下,低頭去看她的臉,她更低得不能再低,他不耐煩了,捧起她的下巴,一道道清晰的淚痕還殘留在粉頰上,眼楮被淚水沖刷得更加清澈透明,此刻,靜如湖水,瀲灩無波,他有些失控了,唇不由自主的靠近過去……
他們的距離一下子好近,近得連呼吸都在交換……
她還是躲開了,長睫低垂,面無表情,「你先進去吧,不用管我。」
「她說了什麼?」
「忘了。」
「你不會還手嗎?」
「不會。」
「你除了頂嘴還會什麼?」
「頂嘴。」
耳邊除了風聲就是他粗*重的喘息聲,隱約的磨牙聲,她以為他會被惹怒,可是這次,她低估了他的耐性,沒有听到意料中的吼聲,只是干脆利落的起身,轉身離開,低咒了一句,「算我犯賤。」
沒走出幾步,他又停住了,仰天長嘆,閉了閉眼楮,好吧!
怒氣沖沖的三兩步跨過來,蹲下,毫不溫柔的將她抱起,惹來她的哇哇大叫,「真的很疼,許南川你這頭豬你輕點,你還真是犯賤啊,你抱我干嘛,沒人讓你抱我,你滾開你……啊……痛!」
他咬住她肩頭的那塊肉不放,深刻入骨!
她痛得再次迸出了眼淚,卻不得不求饒,「許南川,對不起,我不罵了。」
他終于松口了。
就這樣,她的眼淚再也剎不住了,埋頭在他懷里,任心里被吳佩佩那一番話給激出的濃濃不甘和委屈全部傾瀉出來,哭濕了他的襯衫,哭濕了他的胸口,觸動了那顆擁有堅定意志的心髒,心弦被撥動的那刻,連他都不相信自己竟然做了這樣的事情……
他抱著她走進客廳,穿越眾人的重重探詢和詫異目光,在羅安蓮耐人尋味微笑的注視下,直接來到臥室。
門被關上,他抱著她坐在了床上,懷里的人兒還沒有停止哭泣的打算,他有些自責,剛才自己的確是咬得太重了,想去扯開她肩膀的衣衫看個究竟,卻被她拍開了手,眸中怒意涌上,他靜默了幾秒鐘,又伸手過來,這次,沒等她推拒,他就一個用力,那嶄新的上衣在他手中成為廢物……
慕向惜眨了眨眼,抹去眼淚,看著他手里的殘破布片,顧不得去遮掩身體,大叫一聲,拿了旁邊的枕頭往他身上砸去,他接過來扔到遠處,她又撲過來,抱住他的脖子,照著大動脈‘ ’的一口下去,痛得他皮下肌肉瞬間繃緊,狠狠吸氣,卻也沒有把她推開。
她終于咬累了,牙齒放松了,卻還是不情願移開,該死的破壞狂,他竟然敢把她最為珍貴的禮物給毀了!
「女人,要咬到什麼時候?」
「你撕了我的衣服,這是我最貴的了。」她的聲音嗡嗡的,很含糊,她的口水沾滿了他的頸項,潤澤濕滑的感覺讓他不由得輕笑,很久之後才說了一句,「它不襯你膚色。」
她的臉,轟,緋紅!
低頭,卻發現他的臉正對著她胸口,她一愣,趕緊去捂,卻被他移開了雙手,注視著那有些烏青的痕跡,眸色逐漸加深,薄唇抿起,手指輕觸,立刻換來她一陣驚叫,他頗有興味的看她一眼,「剛才不是很猖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