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杉並不擅長親吻。
但就如同他無數次在腦海中、夢境中做過的那樣,選擇了放肆地掠奪,帶著一點點悲傷,一點點怒意,一點點的無可奈何,把之前錯過的那些份兒全部補回來。
他的嘴巴碾著她細女敕的嘴唇,含在嘴里喂給她的酒已經被她笨拙地吞下去了,酒壺也被高杉放到了一邊,現在的他一只手並不能算是溫柔地扶著她的後腦勺,吻一點一點的深入。
這感覺像是某一年跟著銀時一起偷吃的巧克力。
又緊張,又害怕,又慌張,又得意。
或者這巧克力曾經泡在酒里也說不定,因為有酒的味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喝酒,她竟然覺得就這樣被他吸著舌頭潤著酒的氣息也是很舒服的。即使,有點苦。
接著,這吻變得更加熱烈了。
如果一開始只是帶著絕望意味的苦苦的味道,那麼現在就是甜得有些過分了。
從喉嚨深處,像貓咪一樣發出了咕嚕的聲音。
奇怪,為什麼已經被朧銀針上的毒素麻痹了的身體會有這種感覺?她的舌尖,她紅紅的耳根,她的每一根頭發都在奢求更多。
為什麼這麼甜?她是不是被銀時帶壞了,竟然也開始喜歡甜的了。
吶晉助,你是不是剛從糖果盒里跑出來的小王子,為什麼連皮膚的味道都變成甜的了?
這吻變成了一種互相,一發不可收拾。
終于松開了她的嘴巴,高杉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低著聲說︰「靠在我的這里,九櫻。」
在她咽了咽口水,緊張地、費盡力氣地靠進他的懷里時,不知是說給自己听還是說給她听,一聲清淺的「這是懲罰」,接在後面發生的是和服被撩起的清涼感。
這感覺好熟悉。
九櫻的思緒一下子被扯回了剛到軍營來的那個時候,她只喝了幾杯酒,似乎有些纏人地纏著幾個武士說著什麼,武士們有點不自然的神色讓她很困惑,然後,晉助來了,再然後,武士們都出去了。
再然後……
他掀開了她的里衣,那個時候就是這樣涼涼的,讓人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還親了她的脖子和鎖骨……九櫻的臉騰地紅了。
她在高杉的肩窩處「唔」了半天,不知道自己在掙扎什麼。
他就像是魔術師一樣,他的手也是魔術師的手,滑進她的衣服里,帶著魔力地撫模著。常年握刀的手心里竟然沒有繭子,光滑得不得了,貼著她同樣光滑的後背,一點點,一寸寸。
嗚∼請不要再這樣做了。
在心里很想大喊,或者叫點什麼。
現在她完全忘記就在剛才的剛才,她把高杉弄得多麼絕望。而高杉也一樣將從朧的口中听到的真相拋到了九霄雲外。
甚至連她還發著燒都忘掉了。
因為她,太可口太可口太可口了。
低著頭剛好親到她尖尖的小耳朵,沿著她的耳廓輕輕吸吮著。她的身體一下子就軟了,溫度比剛才更燙,耳朵也比剛才更紅了,在他的嘴里發熱,仿佛都要冒出熱氣兒。
只能發出「唔……嗯……」的嗚咽聲。
將她的耳垂吐了出來,高杉垂著墨綠色的眼眸,去看她的側臉。
閉著眼小心喘著氣的九櫻,就像是一個可愛的洋女圭女圭。讓他不忍心怪。
「徹底的……成為我的人。」他說,帶著命令,又帶著詢問︰「就……不殺你。」
做不到輕易的,大度地說出「原諒」這種話。更不能像銀時一樣,對于過去一概不顧。
他很想把九櫻那听起來就糟糕透頂的過去撕個粉碎,最好從來沒有存在過。恨得牙癢癢,那給過她痛苦的經歷,同樣也給了他痛苦。
連想都不敢想。
所以……不殺你。
九櫻知道,現在的情況,高杉能夠說出「不殺」這兩個字,就已經是一種疼愛。
但她在听到「殺」這個字的時候,還是情不自禁地一哆嗦。
從沒有考慮過自己的過去會讓他對著自己說出這樣的字。
高杉的動作慢了下來,像是在等她的回答一樣,幾乎停住。
可嬌小的她在自己的懷里蹙著眉心,呆了很久。
末了,濃密的睫毛上竟然有了水珠。
他讀懂了。她在沉默和淚水中給出的答案。
九櫻只感到抱著自己的少年胸腔突然重重起伏了一下,然後扒開她的衣領,低著頭在她的發邊,張開嘴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深深的一口。
疼——
她細長的眉毛都皺在了一起。
然後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這麼快地恢復了知覺。
*
那一晚之後,高杉再也沒有跟她說過話。
他像是一個跟她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至于她的秘密,也漸漸被他忘記了也說不定。
或許他不只是忘記了,而是要連同她整個人一起從腦海中抹掉。
恢復了知覺的九櫻,覺得左胸口處更痛了。那種無法再與他對視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同樣的,在看到桂和銀時的時候也有類似的想法,盡管在他們的眼中,她依然是那個什麼也不懂的一起長大的小女孩。
那天朧對高杉說的,和那天高杉跟九櫻所做的,都變成了……秘密了。
只屬于兩個人的秘密。
那之後又上了幾次戰場,九櫻都沒有參與,徹底拋棄了所謂「朱羅剎」的稱號。她能做的只是在大家離開的時候,跪在地上為他們祈禱,然後再盼著那些人一個也不少地回來,就算渾身浴血也無所謂。
只要活著。
然而,即使有高杉和平賀三郎研究出的炸彈也不行。外部的敵人太多了,技術也先進他們太多,內部又有幕府時不時地進行干擾,攘夷愈發的不順利。
死的人越來越多。
有很多她都記不清名字的武士,只能從指揮官點名時沒有喊「到」的沉默中明白過來,那些人是永遠地不在了。
對了,就連指揮官也換了一個。
于是,她最終順應了辰馬的計劃。
那一天,是個夜里,很靜很靜。
數不清的星辰在夜幕里閃耀著,深藍色的天空看起來格外漂亮。星光灑在地上,照到的卻是無數沒有名字的小沙丘,那里是在戰爭中失去生命的戰友們的墳墓,即使更多的沙丘里並沒有尸體。
他們甚至連那些人的尸體都沒辦法從戰場上帶回來。
在新找到的基地,辰馬跟銀時坐在高高的房頂上。
銀時躺在地上,雙臂枕在腦後,而辰馬盤著腿坐在他的身邊,聲音一如既往的爽朗︰
「我決定了,我要上天。」
……還是,這樣說了。
「這種戰斗,只不過是讓同伴死去的惡作劇。我已經……不想再看到同伴死去了。」
九櫻屏息靠從地上支起通往房頂的階梯上。
她不想讓銀時看到她,也不想讓在牆壁的另一邊坐在地上沉默著的高杉和桂看到她。
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們,她也要跟著一起去宇宙了。最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的是,他們知道這件事之後的反應。
如果挽留她,她一定會心軟地留下來。
但如果放心地讓她離開……她就會非常失落。
可是屋頂上的銀時什麼都沒有說,能夠跟她一樣清楚地听到辰馬聲音的晉助和桂君也什麼都沒有說。
就連辰馬啊哈哈地笑著說出「櫻子我也一起帶走了喲」這種話,他們也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既松了一口氣,又無比失魂落魄。
原來這麼多情緒可以在一瞬間都擠到她的心里來,明明她小小身體里的心髒,就只有一個拳頭這麼小。
卻擠進了這麼多的心情。
卻擠進了這麼多重要的人。
離開的那一天,高杉和桂都沒有出現。
空落落的樹杈不知在什麼時候長上了繁茂的樹葉,天空藍得好像一幅畫。
銀時穿著藍灰色清雅的和服,還圍著冬天的時候才圍的深藍圍巾,銀白的頭發好像被蔚藍的天空染上了一層藍色的光,看起來竟然有些閑適。
她背著並不厚重的行李,趴在草叢里看著房子前站著的兩個人。
另外一個人是辰馬,穿著行者的和服,戴著一頂像鍋蓋一樣的草帽。
九櫻固執地要跟辰馬分開走,果然還是怕離別的場景,卻為什麼要躲在一旁看呢?
大概……是想再多看看他們吧。
畢竟這之後,再相見就很不容易了。只可惜,來的只有銀時一個人。
「那個……櫻子說她先去飛船上了,所以……」
「啊,不重要了,她如果在阿銀我面前哭哭啼啼的,那反而麻煩了。」銀時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辰馬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說︰「本想要是你也去‘捕魚’大概會更有趣吧……」
「不好意思啊……」
銀時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他卷卷的劉海懶洋洋地蓋住眼楮,從九櫻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雖然這副德性,不過有點舍不得這顆星球啊。你的話,就去宇宙大顯身手一下吧……你可不適合只釣小貓魚兒。」
九櫻豎起耳朵很認真地听著,想要從銀時的話語里捕捉到有關于自己的只言片句。
「……向宇宙中用力撒張大網,行星還是恆星都隨意,多多去釣吧,辰馬。」
很認真很認真地听著……
辰馬用手撫了一下帽子︰「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嗎?」阪田銀時微微一笑︰「是啊……我就悠閑地在這個星球釣魚好了。釣那麼一兩顆墜落地面的流星,再把它們重新放生宇宙。」
已經長大了的銀時這樣說著,再不是那個喜歡「銀醬」「銀醬」地自稱的小鬼了。
九櫻覺得心里難受極了。
曾經,她也像流星一樣墜落在大家的身邊,現在……也就打算這樣把她放生宇宙了麼?
——銀時,為什麼,不提一提關于我的事情呢?
少女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難過。
直到辰馬跟銀時相互握手道別,身影越來越遠。反應過來的時候,九櫻發現自己的眼楮腫了。
不知不覺流了這麼多的眼淚。
是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把大家看得那麼重要呢?在他們的眼中……她是不重要的嗎?
——該走了。
少女匍匐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後退。
視線里銀時高瘦的身影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小。可是她的眼楮不願離開那個一頭銀發天然卷的少年。
阪田銀時的眼楮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前方。
然後,突然開口——
「你就在那里听著就好。」
九櫻猛地一怔。
「接下來的話,我就只說一次。」
銀時慵懶的嗓音響起,慢悠悠的,卻很鄭重。
「你……放心大膽地走吧,累了想回來的時候,就來找我吧……銀桑會等你的。」
少女已經腫起來的眼楮再一次紅了,幾乎在下一秒就站了起來朝少年撲了過去,在他的懷里嗚嗚地大哭起來。
「我會!放心大膽地往前走!」
一邊哭,一邊用泣不成聲的聲音堅定地喊著。
「謝謝你!銀時!謝謝你……」
*
啊,春天了,不久後櫻花就會開了。
再到相見,又不知春回幾時。
可是,我果然……還是好期待啊。
下一次,同你,還有大家……在沒有血刃沒有犧牲的美好世界,再一起賞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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