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江司潛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間坐臥了多久,許格輕聲開門出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手機,就快到護士查房的時間了。若繼續停留下去,說不定會造成不必要的困擾,這些,許格都是明白的。眼下的境況已然混亂不堪,沒有解決的能力,至少也不該平添麻煩。
「江哥,」許格已經說不清心里究竟是怎樣一種滋味了,麻木多過心疼,冷靜滿過慌亂,因為哭也沒用,害怕也沒用,該面對的,遲早都會來。「我現在能做些什麼?」
熬到現在,他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了,可就如江司潛自己認知的那般,同樣的錯誤,不能出現兩次,他要親眼看著她平安無事才能安心。起身站定在許格面前,伸手幫她戴上口罩,一字一頓說得清晰有力,「我送你回去休息,剩下的,都交給我。」
他沒說,關于那些秘密,他終是一句也說不出口。江司潛自己都分不清了,他原以為,只是貪懷過去的感覺罷了,誰知道,到頭來卻上了癮著了魔。
許格也不拒絕,只鄭重點了點頭,跟著江司潛往外走。她腦子里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她老爸不能有事,德懷也不能有事,可是她卻沒有那種力挽狂瀾的能力,那麼眼下,她便拼上一切地信他,因為再別無選擇。
「艾倫說,」他忽然停住腳步,像是踟躕許久,終于決定全部吐露的那種無畏態,「他就快醒了,過兩天情況穩定穩定就會安排再次手術。」
許格一愣,隨即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謝謝。」
這總歸算是一個好消息,可對她來說,這也只是一個消息而已。齊紹維身邊已經有了共度一生的人,他們兩情相悅,情深意濃,她也不便繼續誤人誤己,造成不必要的困擾。其實這些道理,許格一早就明白的,只是情難自禁,若真的能夠控制自己不去對他好,那還算什麼愛情。
他不再說話,只大步走著,她在後面快步地跟,他其實還想說些什麼,卻很怕自己一開口就再也忍不住要吐露某些秘密,可又矛盾地僥幸想著,或許他不說,她便永遠都不會知道。她也想再說些什麼,只是千言萬語,她滿月復的感激又如何能用言語表盡,許格想著,如果江司潛願意,如果他真的對自己有幾分心意,那麼待這一切喧囂過去,她便不會再繼續做夢了,她也願意就這樣陪在江司潛的身邊,即便她還不愛他。
白天堵在醫院門口鬧事那些人不知何時已經散了,江司潛的助理已經把車開了過來,他要親自送她回去,卻被許格一把按住。「我們許家的人目前似乎不適合出現在公共場所,所以江哥,」許格仰起頭,只露出兩只燦亮的眼楮,「我爸爸就麻煩你暫時照料了!」說著,還將身體彎成謙卑的九十度,這二十幾年來,她還不曾對誰行過這樣虔誠的禮。
他心中莫名刺痛,急忙伸手去接,將她抱進懷里。抱著許格的時候,江司潛的心里一陣踏實一陣後怕,他很慶幸最後偏離了自己的初衷,還走得愈發遙遠。然而他也很後怕,怕錯失這樣的許格。
「江哥快放手,說不定有記者。」許格扭動兩下,眼楮四處瞄了瞄。
他抱得反而卻越發緊了,有很長一段時間江司潛都在想,去他媽的江城德懷金錢土地,他抱著的這個世界,已然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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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司潛沒收了許格的手機,並把自己專線的那只手機交給許格,只允許她接自己的號碼,其他人一律無法聯絡到她。許格很配合,原本她在意的人就只那麼幾個而已。江司潛的助理沒有送許格回新房,而是去了庭院別墅,許格從回來便一直在關注新聞,最後窩在沙發里稀里糊涂睡著了。
後來佣人給她蓋毯子的時候許格忽然就醒了,醒來就急急忙忙地四處找手機,並沒有電話打進來。然後佣人對她說江先生剛剛來過電話,囑咐太太要是醒了,就給他回個消息。
許格愣愣地說不出話來,一個人若肯為你心細如此,究竟還有何所求。
發了條簡訊過去,也只十幾秒的功夫,便又回傳過來。許格匆匆按亮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張江司潛跟她老爸的合影,她老爸醒了,精神還很好,江司潛舀了湯匙在給她老爸喂水,兩個人都看著鏡頭,沖她笑著。
許格的手都抖了,哆嗦個不停,這種感覺,她從來就沒有體會過。那一刻許格篤定地相信,這世上,再不會有任何男人會重要過照片上的這兩個了,對于江司潛,她只覺語言能力忽然就匱乏得可以了。除了感激,仍是感激,還是感激,哪怕是齊紹維,也不曾待她如此。
又哭又笑,笑著笑著就淚流滿面。那根弦繃得太緊,忽然放松下來,只覺無所適從。從這以後,江司潛就帶著許德懷玩兒起了自拍,只是多數時候江司潛都是沒什麼表情的,表情甚至還不若他岳父豐富,許德懷知道這照片是要傳給閨女的,隔三差五的就會做出某些搞怪的嘴臉,而江司潛從頭到尾就只是一應景。
可是許格看得開心,她老爸的氧氣罩還沒有撤去,講話不便,江司潛想出這種辦法,也只是想她安心而已,這份情意,還有什麼會珍貴過它。
這幾日許格的心情連帶著也很好,某天清晨醒來,忽然有佣人慌慌張張地跑來跟許格匯報,說昨晚電閃雷鳴的,結果把電視給劈壞了……
許格雖然納悶卻也不疑有他,她睡著的時候向來雷打不動,所以關于昨晚有沒有電閃雷鳴,她實在不好爭辯,只是關于閃電劈壞電視機這種事,她听倒是听過,可還從來沒親身經歷過。許格印象中被雷劈中那肯定是焦灼不堪黑煙不斷的,于是她就好奇地下樓去看,結果樓下的電視已經消失不見了。
等到中午的時候,網絡又莫名其妙地壞掉了,許格那時候正在看關于德懷的新聞報道,突然連接就出現問題了。她找佣人來修,佣人卻告訴她專門負責電路線路維修的老師傅休年假了,現在家里沒有人會修這些東西……
隔天四個佣人其中的兩個分別因為給花園松土的時候閃了腰,下樓的時候崴了腳而不能進行體力勞動了,這使得另外兩個佣人的工作量增加不少。許格看著兩個人在花園里忙得熱火朝天,惻隱之心剛動,行為已經完全主宰了思想,換上寬松耐髒的衣服就匆匆奔去了花園。
兩個佣人起初還推月兌不停,可是當許格動起手來,卻發現這位太太居然比她們做得還好,翻土工具用的得心應手。許格笑著跟她們解釋,許家也有類似的庭院,她小時候在家閑得身上長蘑菇,最後無聊到跟著園丁學種植學修剪,只是沒想到這居然也成了一門手藝。
而後幾日,佣人只要一去花園整理,就會喊上許格一起,不去花園的時候也會經常跟許格聊天,這四位佣人並不年輕,卻直央著許格教她們說些外語,其中一個還想跟許格學習散打,而向來最有話語權的那位佣人則想跟許格學習鋼琴……許格自是歡喜,她從來就不喜歡自己被當成太太來尊敬,再者忙碌的時候,就不容易胡思亂想,心里也愈發平靜。漸漸的,許格就適應了不看電視不上網的生活,只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後許格都沒疑心,這幾位究竟是怎麼知道她會這些玩意兒的。
許格屬實過了幾天世外桃源的生活,遠離城市中的一切喧囂,愜意得如此不真實。
這天許格在書房里抽了一本關于企管的書舀到院子里去看,書還沒來得及翻看,只覺遠遠的大門處似乎一陣騷動。許格也看不清,只感覺幾個人在那里晃啊晃的,門外停著一輛車子。許格看著門外門里的人對峙許久,十來分鐘也不見雙方有退讓的意思,許格本就是多管閑事的性子,更何況近來總是閑來無事。
她擱下書往大門的方向走去,起初也並沒有任何疑慮,可是越走,越近,就越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了。門口的人在看見她朝那邊走去之後,有些驚慌失措。而門外的人在看見她越走越近以後,反而淡定地不再同門里的人交涉了。
許格眯起眼楮,門外那個人,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眉頭幾蹙,在距離大門還有一百米左右的時候,許格赫然清明,黑發如瀑,膚白若雪,一雙跟江司潛神情差不多的眼眸正淡然地望著許格。
不是謝筱依又是誰。
許格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以前鄭茵茵曾跟她說過,這幢別墅是江司潛親自設計建給謝筱依的。只是許格是什麼貨色,好吧,這個時候謝筱依還屬實不了解許姑娘究竟是個什麼貨色。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不過就別等了,估計會挺晚的或者明天大清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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