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胭脂鋪門口,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均是幕了這眉黛軒脂粉的名氣而來的。
「上一次那玫瑰花瓣兒磨碎了做的散粉我家小姐用著不錯,吩咐我再來買兩盒
「那茉莉花兒的梳頭水兒我家女乃女乃用的很舒服,說是頭發熨帖了不少,差了我再來買
「那鳳仙花兒的丹蔻我家太太很喜歡,說是顏色很鮮亮,還有一股香味兒,著你們再給送到府里兩套去
「你們那個瓷盒兒裝的胭脂我們娘子說是很好,再給我四盒,用上好的匣子裝好了,我家娘子送禮要用的
……
鞠掌櫃領著幾個伙計忙不地地招呼客人。
胭脂鋪外面,兩個穿了青布長衫的男子倒背著手,看著鋪子門口人來人往。其中一個年紀略長一些的道︰
「你看看!好好的生意都被他們給搶了!以往這幾家府里的女乃女乃太太們,可都是我們的老主顧呢
另一個年紀略小一些,不若那年長的一般急赤白臉,而是略帶些冷冷地看了那鋪子一會,道︰「他們如今只賣眉黛軒的脂粉麼?」
那個年長些的道︰「可不是麼!自從那貪歡閣的紅綃姑娘公開貶損了我們的脂粉之後,這眉黛軒的脂粉在金陵城中一下子就叫開了。且我們也仔細研究過,這眉黛軒的脂粉純是用花草所制,沒有鉛粉,所以格外的輕香白膩,本來眾人還不覺的,如今因為有了這名聲,所以都會買了一試,試後感覺果然是好。于是都認準了
那年紀略輕一些的「哼哼」冷笑了兩聲,道︰「名聲?哼!這傅氏胭脂鋪既是懂得用一個妓女來打響眉黛軒脂粉的名聲,難道我就不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人麼?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腕,難道只有他們會用麼?」
那個年長些的一臉疑惑︰「少爺是想……?」
那年紀略輕一些的嘴角泛起了魅惑的笑意︰「我听說,去年不就是有人到這傅氏胭脂鋪的門口鬧事麼?傅寒山死了之後,這傅府里就剩下孤兒寡婦的。能有什麼能耐?若是再有人來鬧事,處理不了倒也是常見的
那年長些的恍然大悟︰「是呢是呢!來了十幾號人,都拿著殺豬刀子,說是用了他們家的脂粉壞了臉,要來討公道呢!只是……听說後來這鬧事的人被傅家的小公子給治好了……且這胭脂鋪的掌櫃鞠老兒是個不省事的,怕是難以瞞得過他去
那年紀略輕一些的不屑地哼了一聲。道︰「鞠老兒不過是仗著在這鋪子里多呆了兩年,若是真有本事。去年會被我們擠得走投無路麼?」
說到這里,很是不滿的瞪了那人一眼,又道︰「至于那個傅家的小公子,那都是旁人訛傳,你也當真麼?我認識那傅寒山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家里若真是有這麼一個爭氣的兒子。我會不知道?橫豎是現在孤兒寡母的無所依靠,所以才故意這麼說來沖大氣的罷了!糊弄那些無知的下等人也就罷了,竟連你也被蒙蔽了麼?」
開玩笑了。當年自己從趁著傅寒山出事,能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機將這蘇杭脂粉的代理權收入囊中,絕對不是一時的運氣,而是自己做了足夠的功課,對于這傅寒山的一些情況進行了了解之後才一擊即中的。
商場如戰場,雖然那些賺了大錢的人都會很謙虛的說︰「我只是抓住了機遇而已但那只是在人前的客氣、謙虛之語罷了,是你若將這話當真,那可就是「太傻太天真」了。
在商場上要想取勝,就得充分了解對手,從而保證有了機會的時候能夠立即抓住。
當年傅寒山在時,傅氏胭脂鋪因為經營蘇杭的脂粉而名噪一時,馮氏胭脂鋪在他的打壓下生意平平,只能勉強維持不倒閉罷了。那時候馮二郎就已經開始關注這傅寒山的情形,並暗中著人打探,弄清楚了傅寒山進貨的渠道,只是貨源那邊礙于傅寒山是老客戶,始終不肯松口。
機會終于來了,傅寒山在南下販茶時遇襲身亡,馮二郎早就打探清楚了,這傅寒山同族里面並沒有人在金陵的,且家中孩兒尚幼,是男是女外人也不知道,因從未在外行走過,世人多猜測是個女兒,就算是個兒子,定也是個極羞怯不敢見人的。
馮二郎斷定傅府里面一時不會有人出面來撐起了傅家的產業,于是果斷地來到了這蘇杭脂粉的貨源之地,與批發商直接接觸。批發商一听傅寒山身亡,也擔心自己的貨品在金陵城中銷售會受影響,兼之這馮二郎開出的條件甚是優越,因此毫無懸念的,這蘇杭脂粉的代理權到了馮氏胭脂鋪手中。
這一招「先下手為強」做的干脆利索,成效顯著。雖然在有些人看來頗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但是做生意嘛,講求利潤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什麼仁義道德,那只是場面上的漂亮話而已。
馮二郎做生意向來果決干脆,一並將這蘇杭脂粉在金陵城中的總代理權一起拿了過來。如此一來,雖然一下子需要多拿出些銀錢來,卻是可以保證以後都高枕無憂的。
後來的形勢果然證實了馮二郎的判斷,馮氏胭脂鋪的銷量一下子力壓群雄穩坐了金陵城中胭脂鋪子里面第一名的寶座,馮二郎也得以在金陵城中脂粉界「笑傲江湖」。
因為這個,馮老爺愣是不惜破了「嫡長子繼承家業」的規矩,讓庶出的馮二郎住持馮氏的產業。
馮二郎也得以在馮氏產業中揚眉吐氣。
只是沒有想到,好景不長,不過一年多的時間,這傅氏胭脂鋪竟是將眉黛軒的脂粉給弄過來了,且那娼門妓院中的眾多女子偏生還就是追捧這一品牌的脂粉。這讓馮氏胭脂鋪的生意遭遇了一場「滑鐵盧」,一落千丈。
馮二郎在馮氏家族中的位置也岌岌可危,听說早有人在馮老爺耳邊吹風了︰
「庶出就是庶出,雖然一時看著得意,卻是不能長久的。大郎雖然老實,但是勝在穩妥,這主持家業,能夠突飛猛進自然是好,若是不能的話,能夠扎實穩固地守住家業,那也是好的,總勝過折騰光了。若是再讓二郎這麼折騰,只怕家業危矣
馮老爺也很是惱怒,將馮二郎叫到跟前好生地訓斥了一通,並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若是不能讓胭脂鋪的生意好轉,就等著「退位讓賢」吧。
這一次涉及到了自己的前途,因此這馮二郎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讓這傅氏胭脂鋪做不下去這才肯罷休的。
笑話了!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也配跟自己叫板麼?自己可是從小就做生意的。
作為馮氏家族里面庶出的兒子,馮二郎自小就忍辱負重,能連消帶打地將嫡長子馮大郎拉下馬,這絕對不是巧合,憑的可是真本事。
馮二郎對于自己的目標,是有著志在必得的決心的。
傅府里,傅夫人正坐在窗前的矮塌上刺繡。
喬媽媽端了一盞溫水過來,輕聲道︰「夫人已經繡了一個時辰了,歇一歇罷,如今身子剛好了,莫要累著了。這是小姐吩咐人給夫人準備的湯飲,您嘗一嘗可入口麼?」
傅夫人將手中的針線放下,接過了那盞溫水,只見一盞瓷白如玉的白瓷盞里面是一汪淡淡的茶色湯飲,雙手就口抿了抿,淡淡的味道,有一股橘皮的香味,倒是挺舒坦。
傅夫人于是一口飲盡了,只覺得一股通透之氣從喉頭直入肺腑,身上的疲乏之氣竟似是少了一些,不由喜道︰「這又是婉兒做的麼?喝了倒很是受用,不像那些湯藥,喝到嘴里總是苦咧咧的,看著就惡心
喬媽媽笑道︰「小姐的這法子果然管用。這湯飲是用白扁豆、陳皮、炙甘草、雪梨肉所烹的,小姐還說這白扁豆除濕氣,陳皮理氣息,甘草做調和,雪梨肉滋陰潤肺,正好適合夫人這樣肝氣郁結的人
傅夫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怪道呢,喝了之後只覺得這氣息順暢了不少,喉嚨那里也不是總覺得跟堵著個什麼東西一樣了。這湯飲倒是不錯,以後我便不吃茶了,這個就很好
喬媽媽笑著答應道︰「夫人喝著順口就最好不過了。我這就去根小廚房里面說一聲,以後就預備了這個給夫人喝了。只是小姐吩咐了,這東西最多喝到立秋,過了立秋之後便不可再飲了
傅夫人一怔︰「這是為何?」
喬媽媽笑道︰「小姐說這一年四季的吃食和湯飲,都要順著時氣的變化而變。方才夫人喝的這湯飲在夏日里飲來是保養的佳品,若是到了秋天,則有損陰津,到時候就要重新調換配方了。小姐還說了一些什麼除濕理氣、秋收冬藏的話,奴婢也不大懂得
傅夫人也是認得一些字的,于是笑道︰「這醫理之事紛繁復雜,難怪你听不懂了,就連是我,听婉兒說起那些醫理來也是一頭霧水呢。罷了罷了,我們也不用去操那個閑心,有婉兒明白就行了,至于過了立秋之後我再用什麼樣的湯飲,也自有婉兒操心,我竟是當一個甩手大爺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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