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當天晚上大房就有人找上門來了,來的是林大牛和林山父子兩,林小橋雖極不情願看見他們,但是有些事情終究是避也避不了的。
在這樣一個宗族觀念極強的社會下,大房出了這樣的事情,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若是他們還是袖手旁觀,置之不管的話,那麼迎接他們一家人的,將會是巨大的輿論壓力。
何況林二牛又是那樣重視親情的一個人,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在這種時刻,拋下自己的家族置身事外的。
所以,打從听到了這個消息開始,林小橋也從沒有過,對于此事置之不管的想法。
即使是從同情心的角度出發,林小橋也是不忍心看著,林嬌如此大好年華,被人逼上死路的,這無關乎于什麼親情,只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得到解月兌。
在林小橋的心里,對于是非和善惡,她還是一向分的比較清楚的,劉氏雖然多有作惡,但是林嬌,在她的心目中,並不能算是壞人,除了年幼時候稍顯驕橫跋扈了一點之外,林嬌也未曾做過什麼傷害他們的事情,因此,林小橋不忍心做到置之不理。
李氏和林小溪也是如此想法,她們母女兩個比林小橋更加的悲天憫人,從听說了林嬌的不幸遭遇之後,兩人便一副神情凝重,愁眉不展的樣子,因此,對于這回老宅的出事,林小橋一家子想法居然出奇的一致,都願意伸出援手幫幫可憐的林嬌。
林二牛出去招呼的他們,林小橋因為想好好了解一下事情的全部,因此也跟了出去。
林大牛一見到林二牛父女兩個身影,便箭步沖了過來,抓著林二牛的肩膀,有些激動的說道︰「二弟,這次你一定要幫幫大哥,救救你的親佷女嬌兒啊!」
對于林大牛如此急切的態度,林小橋表示可以理解,但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心生了一絲厭惡,她沒有錯過,方才這個大伯在看見自己的親弟弟時,平日里那平淡無奇的眼神里頭,一下子射放出來的光彩,就好比一個快要溺水之人,即將等到救星的雀躍。
看到這個眼神,林小橋覺得自己心里很不舒服,她覺得這個大伯現實的有些過分了,平日里總是對林二牛冷冷淡淡的,可是一出了事情,又會立馬跑過來找林二牛幫忙,這樣的行為,真是一點身為大哥的自覺性都沒有,或許在他眼里,自己老爹就是專門替他們收拾亂攤子的。
唉——,算了算了,就當是自己在做好事,幫助一個陌生人吧,林小橋即使十分不悅大房的行為,除了暗地里翻個白眼,但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
而林二牛還不如自己的閨女想得多呢,他一見到自己的大哥如此著急的模樣,便越發的心軟了,這大熱天的,林大牛父子兩個不知是因為趕路匆忙,還是由于真心著急,反正他倆身上穿的衣裳,都已經被汗浸濕了。
「大哥,你先別急,事情我都已經听說了,咱們肯定能想出好法子來解決的。你先坐下,歇會兒吧!」林二牛安撫著說道。
听到林二牛如此說道,林大牛父子二人的情緒,似乎是得到了很大的安撫,不像起初那樣,急躁的同時,還夾雜著些許的忐忑不安,至少此時他們心里有了底,二房這回不會對這事置之不理。
「小橋,快去拿些冰鎮的瓜果過來,讓你大伯和堂哥吃著涼快一下!」安撫住了自己的大哥,林二牛轉身便沖著自己小閨女說道。
林小橋一听這話,立時便沒有好臉的回道︰「爹,咱家的瓜果都吃完了,要吃的話,就得現派人去買。」
這話里的意思,十分明顯,自己家里沒有瓜果來供應他們,若是想吃就必須要現出門采買,林小橋明顯就是不樂意,將自家的吃食給眼前的這二位享用了,她就不信,自己已經這樣說了,這父子兩個還能夠,真好意思開得了那個口,讓她吩咐人現買。
雖說,這回的破事,自家人注定了要管,但是說到底,林小橋也不是十分自願要插手去管的,尤其是看到了這所謂的大伯,那副討厭的嘴臉後,林小橋更是滿肚子的牢騷沒處發去。
想想自己這個濫好人老爹,竟然還想要自己服侍他們,拿瓜果給他們吃,林小橋就忍不住,明目張膽的瞪了自己老爹一眼。
「爹,你得體會體會大伯父的心情才是,在這樣的時刻,他哪里還有心思吃什麼瓜果啊!咱們還是先想想法子,把事情解決了再說吧!」林小橋無視屋里,其余三人面上訕訕的神色,有些語氣不陰不陽的開口說道。
「小橋妹妹說的是,二叔就別跟咱們客氣了,我們還是先想想法子吧。」林山在外頭磨練了幾年,這察言觀色的本事也算是修煉到家了,眼瞅著這場面越發的尷尬,他只能硬著頭皮出來圓場子,同時也不忘用手肘,頂了一下,面帶不悅的林大牛。
而林二牛原本也是心疼自己的親大哥和親佷兒,想著他們大老遠的趕過來,又是著急上火的,所以才想好心讓他們吃點瓜果緩一下。
但是現在卻被自己閨女,一點兒情面都不留的拆了台,不過他也沒惱,因為林二牛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閨女心里的膈應。
而且,方才林小橋眼神里頭的警告和不悅,他也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林二牛雖然憨實,卻並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小閨女,在這個家里說話的分量,若真是惹惱了她,那他自己可能就要遭到,李氏母女三人的孤立了。
若是,林小橋此時此刻,知道自己老爹心里的想法,她一定會立馬大聲的沖他吼一句︰「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為什麼還總是要違背全家人的意願,去管那些人的破事兒啊!」
林小橋一直都以為,自己老爹是太憨厚太老實了,所以腦子才有些不大開竅。
「那行,你們先喝口茶水,我們坐下慢慢說。」林二牛略顯尷尬的,笑著說道。
林小橋徑自找了個靠近冰盆的位子坐下,然後便直奔主題說道︰「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大堂哥還是如實詳細的,跟我們說一遍吧。只有了解了事情的全部,我們才能一起商議解決的法子。」
林山听到這話,沒有立即開口回答,而是思量了片刻,似乎是在想著,具體該從哪里說起。
林小橋也沒催他,過了一會兒,才听到他開口說道︰「林嬌的事情,還是得從幾年前的那次事情說起……」
林小橋的安靜的听他,把事情都詳細的說了一遍,其實跟趙氏說的差不多,只不過從林山的嘴里說出來的時候,話里話外都是在傳達著,林嬌的遭遇極其不幸,她夫家的人又是多麼的可惡。
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又听了一遍,林小橋父女兩個還未曾說些什麼,倒是見著林大牛滿臉憤怒的叫囂道︰「真他媽的太欺負人!」
林小橋鄙視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要不是你們一家子貪圖富貴,硬是拿自己的閨女去攀附有錢人,林嬌即使是有什麼缺陷,人家也不至于敢如此的囂張,現在還好意思在這里發火!
林小橋越發的,覺得自己心里堵得慌,她老早就已經看這個大伯父,很不順眼了,若不是因為他的縱容,劉氏也不會在吃了多次的虧之後,還如此的不著調,惹出一件又一件的麻煩來。
「大伯父,有這個閑情在這里發火,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管好自己的老婆吧!要不是因為劉氏,也不會有這一連串的糟心事!」林小橋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刺了林大牛兩句。
而林大牛听了這話,整張臉立即黑了下來,兩只眼楮瞪得跟銅鈴似的,額上的青筋也若有若無的暴了出來,林小橋看的出來,他此時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但是終究還是隱忍了下來。
看著這樣的林大牛,林小橋卻是一點兒懼意都沒有,反而嘴角揚起了一抹諷刺的笑容,哼,姑娘我氣得就是你,誰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給自家人找麻煩呢!
而林二牛見著自己閨女這個樣子,雖說沒有出言呵斥,但還是滿臉不同意的看著她。
林小橋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沖動了,不過要她此時服軟道歉,那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她便對著林山說道︰「那現在情形到底如何了啊?那家人是在緊咬著不放,一定要報官嗎?還是人家提了什麼要求,只要你們滿足了要求,他們就放手了啊!」
听了這話,林山有些訝異的看了看,神色自若的林小橋,雖然他早就知道,這個小堂妹是個厲害有本事的,但此時,還是被林小橋從頭至尾的冷靜給震驚到了。
一個不到十二歲的小姑娘,竟然能夠十足冷靜的,將事情有條有理的分析著,而且還是一開口便說到重點,這簡直讓林山感到大為吃驚,怪不得二房現在如此的出息呢。
「大堂哥,這話不好回嗎?」林小橋瞧著林山有些出神的樣子,便開口提醒道。
對于這個大堂哥,林小橋也說不上喜歡,同時也說不上有多討厭,畢竟當年他能夠站出來,為母承擔債務的勇氣,林小橋還是頗為佩服的,還有後來,劉氏變得痴傻,他作為子女也未曾想過拋棄自己的親娘,而是獨自出外謀生計,為劉氏尋醫看病吃藥。
早早的便擔負起了養家的重任,這幾年來,大房幾乎都是在靠著林山苦苦支撐,听說去年還把自己的弟弟林樹,送去木工那里當學徒,為的就是讓自己弟弟,將來能夠有一門謀生的手藝,對于他那些仁義孝順的行為與做法,林小橋除了佩服之外,也只能感慨一句,幸好大房還有沒長歪的樹。
但是,因為兩房人積存已久的夙怨,林小橋跟這位大堂哥,也是親近不起來的。
林山听了林小橋的話,趕緊收斂起自己的心思,有些猶猶豫豫的說道︰「原本他們只是說,讓咱家退還雙倍的彩禮錢,就不再計較的,畢竟他們也確實是把嬌兒給打了,這事要是鬧到公堂上,咱家雖然沒有好果子,他們肯定也不可能什麼事都沒有的!畢竟,這也是關乎兩家人的名聲的問題,所以經過一番調解之後,那家人本是願意私下解決的!但是,但是——」
「但是啥啊?」林二牛看著自己佷子說到一半,就吞吞吐吐的說不下去了,便開口問道。
林山抬眼瞄了一眼林小橋和林二牛,然後低著頭,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但是,今天下午我娘沖動之下,把他家夫人身邊的一個老媽子給打了,還不小心傷到了他家夫人。」
「什麼?」此時此刻,林小橋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劉氏到了這種關頭,居然還能惹出事來,這下子人家怎麼可能輕易的善了呢?
「你們怎麼就不攔著點啊?」林二牛听了這話,也很著急,心里也不免埋怨了起來,這敗家的娘們,咋就這麼能惹事呢!自己大哥真是可憐,娶回來一個這樣的婆娘,怪不得家宅不寧呢!
埋怨歸埋怨,但是林二牛卻也是沒有想過,要把劉氏趕出林家,或是勸說自己的大哥休了劉氏,因為,在林二牛的心里,男人是不能干那種拋棄媳婦的缺心事的。
林二牛只是頗為同情的看了看自己的大哥,林大牛被他這麼一看,渾身都覺得不自在起來,說道︰「我一個人哪里顧得來那麼多的事兒啊!嬌兒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她夫家又來了一幫子的人,爹娘不僅幫不上忙,還在那里裹亂,我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沒法應付啊!」
林小橋听出了他的無奈,但卻很是不屑,又不是才第一天知道劉氏不著調,你早干嘛去了呢,要是早把她調順了捋直了,哪里還是這些麻煩呢!
所以,林小橋一點也不同情林大牛,俗語有雲‘妻賢夫禍少’,他作為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也就別怪麻煩總是找上門來了。
「那現在那家人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呢?」林小橋決定暫時還是,拋卻那些,她個人的情緒,先把事情解決了再說吧。
「現在,他們是怎麼都不肯私了了,堅持要鬧上公堂,而且還要把我娘抓走。」林山回道。
「抓著了嗎?」林小橋可不認為,劉氏是那種敢于承擔的人,若是她猜測的沒錯的話,估模著現在劉氏早已經撒腿溜了。
果然,林山听了這話,便面露苦色的回道︰「我娘可能是知道自己闖禍了,所以趁著大家伙不注意的時候,不曉得躲到哪里去了!所以,現在那幫人還沒走呢,我跟爹兩個也是哄騙他們說,出來找到我娘,再給他們一個交代,好說歹說的,那些人才放我們出來的。」
林小橋听了這些,暫時沒有說話,林二牛看著小閨女一臉深思的樣子,沖著林大牛父子兩個問道︰「那大哥是有什麼打算呢?是想先把劉氏找回來,還是想先把那幫人弄走呢?畢竟爹娘已經年紀大了,也不能再受到什麼驚嚇了!」
「暫時還是別把你——,劉氏找回來了,這事情還沒解決,她還是在外頭躲著安全一些。」林大牛本是想說‘你大嫂’的,後來想想二房對劉氏的態度,才改了口。
林小橋听到林大牛如此回答,一時之間情緒頗為復雜,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真愛’,不管劉氏做了什麼,林大牛都會護著,這林大牛如此精明會算計的一個人,怎麼就偏偏對劉氏諸多的容忍呢?按他的性子,應該是早早的把劉氏休了,才是最好的法子啊,也用不著時不時的,跟在劉氏後頭為她擦了。
可是,如果真是為了劉氏好,作為丈夫,為什麼不能好好的引導她,糾正她,讓她早日重新做人,這樣才能省去許多的麻煩啊!
林小橋思來想去,不得不說,自己這個看似精明的大伯父,在自己媳婦的事情上,沒能算計的好。
「既然如此,那就按著大伯父說的做吧。」林小橋收回思緒,開口說道。
于是,林小橋父女兩個,便跟著林大牛父子二人,模黑回了上林村去到林家老宅。
路上,林山坐在馬車里,不停的偷偷覷著林小橋的臉色,良久之後,還是猶猶豫豫的開了口問道︰「小橋妹妹,咱們就這麼回去能成嗎?」
「怎麼?嫌咱們帶回去的人不夠多啊?放心吧,那四個家丁雖說身手不行,但還是個個都有把子力氣的。」為了安全考慮,林小橋臨出發前,還是把自家的四個家丁帶上了,加上路叔和路嬸,他們帶的人也不少了。
畢竟也不是真的為著打架去的,帶些人在身邊,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動起手來的時候,出現個什麼意外。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小橋妹妹想到什麼法子,應付那幫人了嗎?」林山听了林小橋的回答,又接著問道。
林小橋听了這話,抬眼瞧了林山,和自從上了馬車之後,便縮在角落里,不說話的林大牛一眼,然後說道︰「你們還是要統一下口徑,若是那幫人再拿林嬌來說事,你們就說林嬌在嫁去他們家之前,就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啊——」林山一時間沒有領會到林小橋這話的意思。
「小橋丫頭,別瞎說,這事哪里是咱們說了能算的啊!」林二牛完全覺得自己閨女,是在胡扯,在他的認知里,一個姑娘家在成親之前,是不是清白之身,也就只有她的夫君最清楚,這是賴也賴不掉的。
但是,林小橋卻是完全不以為然,坐直了身子說道︰「反正林嬌嫁過去之後,他們也是圓了房的,她男人一開始不是也沒發現嘛,是等到圓房之後才發現的。但是,除了她夫家的人,還有誰又能作證,林嬌嫁過去之前不是清白的呢?既然他們緊咬著不放,我們怎麼就不能倒打一耙,說她男人把自己新媳婦吃干抹淨之後,才想著要退貨,設好了計謀來訛人,訛錢的呢?」
如果說林小橋說出的這番話,足以能夠讓馬車里坐著的幾人震驚的話,那麼此時再瞅著林小橋,那面不紅心不跳的正常模樣時,他們卻是足夠震撼了。
迄今為止,他們都沒有見過,哪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可以像林小橋這樣極為淡然的,說起這種事情的。
在這幾個大老爺們的認知里,這些話怎麼著也不該是從,一個不滿十二歲的小姑娘的口里,說出來的啊,而且還說的那麼義正言辭的。
林小橋把他們每個人的反應,都一一收入了眼底,這都是些什麼人啊,在這樣的關頭還能,往旁的事情上想那麼多,真是服了!
尤其是這大房的兩個人,自己好心替他們想計策,他們還有閑情瞎想,林小橋毫不客氣的,狠狠的瞪了林山一眼︰「你們听懂了沒有啊,要一口咬定林嬌是被他們玷污的。如果你們說的情真意切一點,不管她夫家的人信不信,只要把看熱鬧的鄉親們,說的動容了相信了,以後林嬌的名聲還能好听一點,日子也能好過一點!」
林山恍然察覺自己失態了,听了林小橋的話,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堂妹,除了可以用‘強大’來形容之外,還真是找不到別的詞了,面對林小橋那要發怒的樣子,林山趕緊點頭應下︰「知道了!」
林小橋又看了林大牛一眼,林大牛也沉默著點了點頭,他們父子兩個都沒有說什麼,只有林二牛心里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這不是明擺著在坑人家嘛。
林小橋看出了自己老爹的想法,不過她卻沒有開口勸慰,總是為了林二牛,幫著老宅那邊的人解決麻煩,現在讓他受點良心的譴責,那也是應該的。
畢竟林嬌的這件事情,要真的按照實情追究起來,那毋庸置疑,肯定是女方這邊的過錯的。
世人本就對男子更加寬容一些,更別說是在這種有關貞潔的事情上了,不論是輿論的壓力,還是律法的條例,那都是對林嬌很不利的。
所以,林小橋萬般無奈之下,也就只能出此下策,希望能夠以此來唬住她夫家的人,以此來讓他們罷手不要再追究了。
而且,這樣的說法傳出去,雖然林嬌依然是失了清白了,但是至少旁人再說起的時候,能夠對她多些憐憫與同情,而不是被唾棄。
畢竟,這個社會,未婚就先失貞,那是天下間所有人都容忍不了的,有些族規嚴謹的家族,對于這樣傷風敗俗的女孩子,甚至是會捉她浸豬籠沉塘的。
但是如果是已經成親之後,哪怕是才成親一天,才失去清白了的話,那世人的看法,就又是不一樣的了。
林小橋也是在真心為林嬌打算,她實在是不忍心,看著這樣一個花季一般的少女,就因為自己親娘的過失,而背上一輩子的罵名,短短的人生里頭,便帶上了無法抹去的污點。
而林大牛父子兩個,卻是在听了林小橋的一番話後,神情便明顯的放松了一些,且林山看著林小橋的眼神里頭,還透著一絲真心的感激。
眾人各懷心思,很快便到了林家老宅,林小橋一走進院子,便看到滿滿的都是人,這些都是村里過來瞧熱鬧的鄉親們。
他們或坐或站或蹲著,好些人的手上還捧著自己的飯碗,看樣子應該是端著晚飯,過來瞧熱鬧的,他們看到林二牛父女,都紛紛笑著打了招呼,然後讓出道來,讓他們進去。
「這不是林家老二嗎?不是說他們跟大房的關系不好的嗎?怎麼還過來了啊?」
「唉——,畢竟是親兄弟,大房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真的拋下不管呢。」
「是哦,二牛本來就是個老實厚道的人,以前他們沒分家的時候,我瞅著三個兒子里頭,也就是老二最孝順的。」
「瞅瞅那不是老二家的小閨女嗎?看看她現在一身的穿著氣派,真的是富貴了喲。一點兒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干瘦干瘦的了。」
……
听著鄉親們的議論,林大牛父子兩個面色復雜,而林小橋嘴角卻泛起一抹苦笑,唉——,若是能夠選擇,她真是不想過來!
因為自己一家子久不在鄉親們面前露臉,所以現在一出現,就被眾人像是看猴一樣的瞧著,還要被大家議論,這感覺真的是糟糕透了。
若這次大房出事,不是因為林嬌的事情的話,林小橋發誓,她是打死也不會來插手的。
家里的四個家丁和路叔,都緊緊的跟在林二牛的身後,進了老宅的堂屋,而林小橋卻是帶著路嬸,去了林嬌的屋子,她必須得事先跟林嬌通好了氣,這出戲才能夠演得下去啊。
來到林嬌的房間,屋門是半開著的,林小橋便徑直推門走了進去,房間里頭亂七八糟的,堆著些東西。
估計是因為,之前林嬌嫁人,把她閨房里的多數東西,都帶去夫家了,但現在卻又被退了回來,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整理。
林小橋走到床前,此時林嬌正背著身子側躺著,因為是面朝里面的,所以也沒看見林小橋和路嬸兩個。
林小橋剛想叫她一聲,林嬌卻是已經听到了聲響,她也沒想到會是林小橋,因此,也沒轉過身來,就那樣側躺著,扯著嗓子吼道︰「你去告訴那幫人,如果他們遲遲不能滿意的話,大不了我就一死抵過了!」
吼完了這句,林小橋便看到她小小的身軀,不停的發著顫,林小橋知道,其實她也是害怕的,對于一個才十四歲的少女來說,遇到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會不心生恐懼呢?
但是,此時此刻她的親娘卻不在身邊,也沒有什麼親人陪在這里安慰一下,林小橋靜靜的盯著林嬌的背影,眼里充滿了憐憫與悲哀。
而林嬌稍稍平緩一下情緒之後,也沒有听到身後有什麼聲音,于是她便緩緩的,艱難的轉過身來。
當她轉過身子,看到林小橋的那一剎那,眼神里除了驚訝之外,嘴唇便不停的蠕動著,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的出口。
而林小橋在看到林嬌,那張傷橫累累的臉蛋時,也是大為吃驚,她雖然知道林嬌被打了,但卻是沒有想到,居然被打得這麼嚴重。
「你怎麼被打成這個樣子啊?難道你沒張腿,不知道躲嗎?」林小橋有些氣憤的說道。
林嬌沉默了片刻,此時听到了林小橋的話,卻是突然爆發了起來,對著林小橋吼叫道︰「你走,我不想看見你!你就是過來看我笑話的,現在看到了吧,你也滿意了吧!快滾!」
因為,過度的用力,還扯到了身上和臉上的傷處,林嬌頓時痛的齜牙咧嘴的。
林小橋看著她歇斯底里般的瘋狂,也沒跟她計較,她轉頭吩咐了路嬸一聲,讓她好好的守在門口。
然後,便坐在床沿上,對林嬌說道︰「你別發瘋了,我是來幫你的!不是來看你笑話的,你滿身都是傷痕,就別激動了,要不然難受的還是你自己!」
「你會來幫我?咱們兩房可是死仇,難道你不想看到我們大房的人倒霉嗎?」林嬌滿臉都寫著‘不信’兩個字。
林小橋听了這話,笑了下,看著林嬌的眼楮說道︰「我們一家子是恨你們,尤其是恨你娘,不過上一代的恩怨,我們不想延續到下一代的身上。你的遭遇我已經都知道了,現在我是過來幫你的!」
「我不需要你幫,像我這樣的人,現在還有什麼臉面再活在這個世界上啊!如果不是放不下我娘,我早就想死了!所以,你也別再幫我了,什麼都是沒用的。」林小橋的話並沒有燃起她的希望,反而林小橋看到的林嬌,卻是一臉的絕望。
「你先好好的听我說完,如果覺得可行的話,那你就按我說的去做,如果你覺得這樣還幫不了你的話,那你也就認命吧!其實,你可以……」林小橋也管不了林嬌的情緒了,只是把她自己的計策都說了出來,讓林嬌自己去考慮要怎麼做。
就像趙氏所說,林嬌還是一個頗有算計的人的,要不然也不會想到帶把剪子在身上,想著蒙混過關,只是她運氣不好,恰恰被發現了。
林小橋一點兒也不擔心林嬌會不配合,因為她相信,最終林嬌會選擇這個,對她來說最有利的法子的。
果然,在林嬌思量了許久之後,林小橋便听到她說道︰「行,我听你的。不管能不能成,我總是要為自己搏一把的!」
林小橋看到,她說出這番話時,眼神里透露出來的堅定和決絕。
于是,接下來,兩人又詳細的把事情都串供了一遍,在確保沒有問題的情況後,林小橋才關心起了林嬌的傷勢問題︰「你怎麼會被打的這麼嚴重的啊?這臉上的傷還沒什麼,涂點藥等著消腫就好了。你身上有沒有什麼特別疼痛的地方啊,尤其是五髒六腑那一塊,要是有內傷的話,不及時看郎中,有可能會丟命的。」
林嬌沉默的看著林小橋臉上的關切和憐憫,一時之間,內心的感覺極為復雜,從出事到現在,還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關心的話,壓根就沒有人關心她的傷勢。
她的親娘雖然心疼,但卻只是沖上去與那些人理論,她娘到現在都不相信,自己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了。
至于,那個女乃女乃,更加是冷言冷語的,時不時的過來咒罵她一頓,更別提過來關心她了。
至于,她的爹和哥哥們,卻是被那幫人纏著,也沒得過來,林嬌沒想到,第一個安慰她關心她的,卻是這個她從小就看不起,也不喜歡的堂妹。
林小橋看她遲遲不出聲,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畢竟她們兩個身處不同的立場,是不可能成為閨蜜或是好友的,所以林小橋也就不再自作多情了。
兩人都保持著沉默,直到過了一會兒,有個僕婦模樣的人過來找林嬌,讓她過去堂屋一趟。
林小橋知道,林大牛父子兩個已經是,按著她交代的說辭說了,否則也不會有人過來找林嬌去對質了。
那位僕婦進來剛一看到林小橋的時候,有些吃驚,畢竟林小橋的穿著打扮,也跟這屋子不大相稱,僕婦也是猜不透林小橋的身份。
但她依然是神情鄙視又不屑的,站在離著床邊兩米遠的距離,讓林嬌趕緊起來,去一趟堂屋。
林嬌沒有說話,跟林小橋對視了一眼,便掙扎著起來了,林小橋看著她那副痛苦的樣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叫來路嬸幫忙,把她背著去了老宅的堂屋。
一走進屋里,這架勢一看便是在對峙的樣子,屋子的兩邊都坐著人,林小橋迅速打量了一下,自己老爹跟大房父子三個坐在左側。
而另外一側,坐的應該就是林嬌的夫家了,一對中年夫婦外加一個年約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他們三人坐著,其余的下人什麼的都站在身後,滿滿的站了半邊屋子。
至于,林老爺子和周氏老兩口,估計是早躲起來了,畢竟他們倆那樣自私的性子,也是不可能會站出來,替子孫承擔什麼的。
林小橋仔細的瞧了下那個男子,長得白白淨淨的,雖是坐著,但林小橋還是看得出來,他個頭不高,而且還是一臉的不正經模樣,林小橋真心覺得,這人不咋地。
想當初劉氏應該就是看上了他的家世了吧,看著屋子里的情形,雙方都是面紅耳赤的樣子,也不曉得劉氏真心後悔了沒有!
屋子門口擠滿了,看熱鬧的鄉親們,林小橋剛想提醒一下林嬌,戲可以開演了,豈料林嬌已經是雙膝跪地,抽泣著說道︰「你們為何要這樣對我,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原以為嫁去了夫家,可以……」
按著原先商議好的說辭,林嬌情真意切的哭訴著說了一遍,林小橋看著她那副可憐柔弱又無助的模樣,就好像她真的是被冤枉了似的。
有那麼一瞬間,林小橋甚至真的信以為真,忘記了林嬌是在演戲。
因此,當林嬌委屈的控訴完後,人群里頭便響起了許多竊竊私語的聲音,林小橋豎起耳朵仔細听了下,似乎多數都是已經相信了林嬌的說辭的。
到了這個地步,林小橋便給林嬌使了個眼色,林嬌會意,立馬便站起身來朝著牆上撞去︰「我要一死以證清白!」
好在,林小橋離得近,在她撞到牆面的那一刻,抱住了她,但是,尋死未遂的林嬌,卻是在不停的掙扎著,要往牆上撞上。
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以致于所有的人都有些愣住了,林小橋趕緊給林山使了眼色,林山會意,趕緊站起來吼道︰「你們實在是欺人太甚!我可憐的妹妹啊,就這樣被你們糟踐了,你們還設計上門來訛人!我一定要去告官!」
此時,人群里頭也是想起了,有一陣兒的議論聲,林小橋雖然听不清楚,但是從他們那同情憐憫的眼神里頭,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呢。
林小橋不由得暗自高興,至少這輿論這一邊算是暫且沒事了,現在就看那幫人肯不肯放手了。
想到這里,林小橋便湊近了林嬌的耳邊,輕輕的說了句什麼,然後下一秒,眾人便看到林嬌發了瘋似的往外頭走去,口里不停的叫喊著︰「你們污我清白,我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在你們家大門口!」
林小橋緊緊的抱著林嬌,額上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衣裳也都被汗濕了,沒想到這丫的,力氣也太大了吧,就算是演戲演得逼真一點,也沒必要這麼用力的,搞得她都快要拖不住了。
好在,林山收到了她的眼色,趕緊過來拖著林嬌的身子︰「小妹,咱不能這樣,命是你自己的,你可不能隨意的輕生啊!就算是你失了清白,也沒有關系,咱們可以去告,大哥相信,這天下還是有能夠說理的地方的!」
鄉親們听了這話,都紛紛出聲勸說,大意都是讓林嬌別這樣輕生,就算是討不回公道,那也要好好的活著。
而林嬌夫家的那對夫婦,听了這些聲音,卻是一臉的茫然,後又轉為憤怒,這都是什麼事兒啊,明明就是自己兒子吃了虧,怎麼就變成他們一家人設計害人了呢,這也太顛倒黑白了吧?
那個年輕的男人,也是一肚子的怒火,本來新婚之日,發現自己娶回來一個不貞不潔的女人,已經是個恥辱了,卻沒想到,現在還被誣陷成,自家設計害那女人失去清白,這都在搞什麼啊!
這男人本想站起來理論的,但是卻被自己的老父拉住了,還是他的老父看得明白,在如今這樣的情勢下,就算是他們說什麼,這些人也是不會相信的。
因此,這位老父思量之下,還是帶著自己的妻兒,一臉憤然的暫且先從林家老宅離開了……
他知道這里不是自己的地盤,而那些看熱鬧的鄉親,已經被林家的人激起了同情之心,所以若是他們還強留在這里的話,肯定是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的。
林小橋看著他們一聲不吭的離開之後,便也拉著自己的老爹回去了,沒有在老宅這邊多做逗留。
林小橋知道,那家人是肯定不會就此罷休的,她也能猜測到,接下來那家人的動作,無非就是報官而已嘛。
于是,第二天,林小橋便讓林二牛領著她去縣衙,拜訪了一下縣令大人,把事情都與他說了一遍,本來這件事情也就不是什麼大事,而且因為林小橋的攪和,現在兩家人本就已經說不清楚誰對誰錯了,所以縣令大人很樂意,給他們一家人一個面子。
後來,那家人真的去報官時,也不知縣令大人派自己的師爺,與他們說了些什麼,他們就撤了狀紙沒有再告了,同時也沒有再去找林嬌的麻煩。
這樁風波,就此便這樣無聲無息的結束了,但是林嬌之後的日子,終究還是在眾人的指指點點當中熬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