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一下,素妍隱隱從虞氏和張雙雙眼里看到了異樣,「等用過暮食,我便給你娘診脈。《》你到那邊坐下,我給你瞧瞧,看你這樣子,似有不妥。」
素妍對白芷點了點頭,白芷會意,張羅著丫頭們捧來了溫水,洗手之後,素妍在江傳禮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握住江傳禮的手腕,不一會兒,素妍的臉上微微一變,「換只手。」江傳禮乖巧地將另一只手遞過來。
素妍剝開江傳禮的眼皮,又看了他的舌頭,道︰「往後別再熬夜,每日需得睡足四個時辰。你一個小孩子,竟憂思過甚,再這樣下去,于你無益……」素妍的臉色一凝,變成有些難看,眸子里藏著憂色。
孟氏直看得膽顫心驚,兩只手緊緊地握住佛珠,不再撥弄。
「我會開一劑方子給你,但方子只能調養,不能治本。若要治本,還得瞧你自個兒的。傳禮,小孩子就該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
素妍的話,說一半,留一半,眼楮時不時地瞥向孟氏。
孟氏是個看似冷心憐情,實是一個悲春傷秋之人,這樣的性子也傳給了江傳禮。
有丫頭備了筆墨,素妍坐到案前,寫了張方子,遞給江傳禮的女乃娘,道︰「去城中最大的藥鋪煎藥,兩碗水熬成一碗,每日早晚各喝一次。記住了,必須讓他每日睡足四個時辰,若是他再安睡不好,再來找我。」
女乃娘應答一聲,將方子遞給孟氏。
虞氏很是不悅,冷聲道︰「怎麼,如今不放心人,都懷疑到妍兒身上了。難道妍兒還會害你兒子不成?難怪傳禮小小年紀就如此,定是被你教壞的……」
以前的虞氏雖然對孟氏不是特別親近。卻也不是現在這樣的冷言冷語。
素妍想︰在自己離開後,府里一定發生了什麼,才導致了今日的切。
孟氏忙起身,正要開口,不想江傳禮奔了過來,小心答道︰「祖母息怒,女乃娘沒有別的意思,女乃娘把方子給我娘,只是想我娘拿錢抓藥。」
虞氏正眼都不看大三女乃女乃,大三女乃女乃面容憔悴。一張臉白得如紙,全無半分血色,眸光比幾年前更靜了。靜得像一潭死水。
「要錢抓藥,何需一定要細看方子,分明就是多疑!」虞氏冷聲道︰「越發不成樣子,罷了,罷了。傳禮,你帶你娘下去了,瞧著她我就心煩。」
孟氏神色平靜,低頭道︰「媳婦告退!」
周圍並無一人幫著孟氏說話,大家似已見怪不怪,何氏似很樂意看到孟氏被訓。無論何氏掩飾得多好,素妍還能是看出她眼里的不滿與厭惡。
江傳禮回頭看著素妍,滿是期盼︰「姑姑……」
「你且去。我會去佛堂。」
江傳禮這才放心地扶了母親離開。
孟氏一襲素衣,藍灰色的長袍,頭上無一飾物,只簡單而自然地綰起,就連耳上戴的也是最尋常不過的耳釘。那串石頭佛珠。是她身上最值錢的物什了。
素妍低聲道︰「大三嫂怎的就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了?」
虞氏冷哼一聲,「妍兒何必提那災星。平白惹人心煩。」轉而,對何氏道︰「老三媳婦,回頭你可得說說,明兒叫她莫要亂走,免得出來丟人現眼。唉,你說這都是什麼事?咱們右相府,怎就出了這麼個女人。」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否則虞氏不會這般厭惡孟氏。
在虞氏眼里,江書鵬的妻子,唯有何氏,孟氏仿佛早已不是右相府的人。
一家人有說有笑地用過了暮食,各自散去。
素妍去書房陪父親下了一盤棋,又拉了江書麒相陪,江舜誠這才放她離開。
出了右相府東,穿過垂花小門,素妍放緩腳步,問青嬤嬤道︰「嬤嬤,我走後五年府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好好兒的,為什麼娘會那麼討厭大三嫂?」
青嬤嬤頗是為難,支吾一陣,素妍斥退白芷,她與青嬤嬤進了附近的涼亭。
「嬤嬤,說吧,我又不是外人。」
青嬤嬤道︰「這事兒,怪不著太太,是大三女乃女乃行事太孟浪。
這事兒,發生在小姐離開皇城後第二年的二月,我記得那晚很黑。夜里三更時,有府中護院去報大管家,說府里進了個黑衣人。
大爺下令各處守好門戶,有下人稟報說,看到黑衣人進了靜瀾院。
大管家生怕是刺客,就帶了護院嚴守靜瀾院,你猜怎的?竟從那里抓住了一個男人。三更半夜,大三女乃女乃與一個男子共處一室,還遣走了院中上下所有的嬤嬤、下人……」
這樣的事,與當年素妍無意間看到大三女乃女乃與三皇子幽會是如此的相似。
三皇子還真是自私,聲聲說對孟氏情有獨鐘,卻不乏左擁右抱,甚至還累及了孟氏被婆家人厭棄。
「相爺听說此事後,就下令捉住奸夫。沒想到,死了兩個、傷了十幾個護院,這才捉住那人,這奸夫……他竟然是……」青嬤嬤壓低嗓門,細語道︰「是當今三皇子殿下。」
素妍驚呼一聲,本在意料之中,可被江家「捉奸」當場,又如何讓江家上下的人善待孟氏。
江書鵬就自然溫潤,可知曉妻子紅杏出牆,又怎能不厭惡。
「相爺自然不能拿他如何,只好下令放人。太太知曉此事,很是震怒,要將大三女乃女乃趕到郊外庵堂靜修,又寫信告訴三爺此事。
三爺從地方回京述職,留在了皇城。對外,只說大三女乃女乃得了病不能再生養,由太太和相爺做主,另給三爺定了門親事。
原本三爺是要休了大三女乃女乃,可大三女乃女乃哭求三爺,求他看在六少爺面子上,不要休她。三爺也是個心軟的,就沒再堅持。去了何府,說明自己的難處。小三女乃女乃也是何家的嫡女,何太太也是不允讓她給人做小,可是看在三爺情面上,到底是退讓一步,同意給三爺做平妻。
許是三爺有愧小三女乃女乃,他們婚後,三爺倒也疼、憐惜。讓小三女乃女乃和大三女乃女乃不分大小,同為妻室。
小三女乃女乃與三爺成親後,六少爺也到了開蒙讀書的年紀,相爺只得同意將他們母子接過來,就安置靜瀾院東面的佛堂里。平日里,大三女乃女乃也不出門,今兒不知怎的,竟陪其他幾位女乃女乃給太太請安。」
素妍心潮翻滾,起起落落,相府成功「抓奸」孟氏,發生在她離開後的第四個月,那時候她還在趕往終南山的途中。
這麼多年,三皇子夜探相府都未被發現,唯獨那晚卻被抓了。
是她的錯嗎?
她還記得,在自己將要離開皇城時,她憶起前世孟氏掉到荷花池喪命,府里一度傳言四起,有說孟氏是被人謀害的;也有人說是孟氏自個想不開,跳湖自盡的;還有人說,是孟氏失足落到荷花池的。
孟氏逝後,又有官宦門第的夏氏女嫁入相府,成了江書鵬繼室妻子。
憶起那日,她去天龍寺探望朱武,她與父親同乘一輛馬車,她突地對父親道︰「爹爹,女兒要走了。你能答應我一件事麼?」
「爹的妍兒最乖,給為父說來听听。」
「爹,三哥會再娶一個妻子嗎?」
江舜誠茫然地看著素妍,突地怎麼問出這樣的問題。
「爹還記得那個貪婪大管家的故事麼?除了東家太精于算計,還有大管家身邊的人也得防備,難保這些人里就有某人的耳目、細作,暗里做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為有朝一日突然發作,置大管家于死地。」
素妍從來不會說莫名其妙的話,以前江舜誠懷疑,可這會兒他已經明白,年幼的女兒說這番話自有用意。
江舜誠道︰「難道……你發現了你三嫂……」
素妍沒有回答,卻認真地道︰「爹爹答應我,要是三哥會再娶,不要娶夏家的姑娘,一定要好好打听,找一個脾性好、賢惠得體的給三哥。不僅是三哥,但凡是江家的兒孫,都得以人品為重,家世次之……」
難不成是因為她說的那番話,讓江舜誠上了心,遣了小廝留意靜瀾院。
三皇子武功不俗,進出江府幾年都未被發現,偏那次就抓住了。
素妍回憶回來,問青嬤嬤道︰「三哥要再娶,恐怕當時說親的人家不少吧?」
青嬤嬤笑答︰「可不,有七八家呢。太太相中的是兵部夏侍郎家的嫡長女,可是不知怎的,相爺說什麼也不同意,說那家的姑娘雖然能干,可太過刁鑽。後來,就定下了工部何大人的嫡次女,這個可是大爺保的媒,雖然何大人的官位不高,只是正六品,可小三女乃女乃卻是個溫柔、賢良的。
後來真讓相爺的話給說中了。夏大小姐嫁給了兵部海大人的嫡次子,三天一小架,七天一大架,與府中的兄弟、妯娌斗得你死我活,擾得是雞飛狗跳。且不說此,就是她的幾個陪嫁丫頭,個個都不省心的,居然爬上了海大人、海大公子的床,快沒把海太太給氣過半死。」
昔日,素妍生怕再重蹈前世的一切,所以才出口提醒江舜誠。江書鵬悲劇的婚姻避過一劫,何氏相較于夏氏,自是溫柔得體得多,更與江書鵬恩相知。改變了江書鵬婚姻的命運,而她能否改變江家與自己的命運。
「嬤嬤,明日就是賞花宴……」
青嬤嬤這才恍然回過神來︰「老奴該死,把小姐交托的正事給忘了。小姐,我這就去找大女乃女乃處拿客人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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