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瑯在第二日如願以償見到了王餃和自己的嫂嫂,司馬徵過來陪她用完午膳之後親自帶她去了養心殿,王餃和孫尚香早已經在那里等候了。
見到司馬徵領了王瑯進殿,本還在榻上坐著的兩人立刻起身行了禮。
孫尚香如今已經懷有身孕,王瑯上前虛扶了她一把,笑道︰「如今嫂嫂有孕在身,這些虛禮還是免了。」
孫尚香得體地謝過她,神色從容,並無半點拘謹之態,反而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雍容與嫻雅。
王瑯對這位嫂嫂很是滿意,等幾人坐定,她便拉著她的手道︰「素聞嫂嫂容色嬌麗,今日一見果真非凡,大兄能娶得嫂嫂,也不知羨煞了多少男兒。」
孫尚香微微頷首道︰「娘娘謬贊,妾不過蒲柳之姿罷了。」
「是嗎?這只怕是嫂嫂自謙之詞了。」王瑯目光一動,掠向一旁的王餃,似笑非笑道︰「大兄今日為何不將那舞姬也一同帶來,好讓妹妹見見她是何等的花容月貌,要讓大兄拋卻糟糠,也要將其娶進門。」
王餃聞言微微蹙了眉頭,朝王瑯甩袖一揖,咬牙道︰「臣並無休妻之意。」
王瑯輕哼一聲,笑道︰「難道現在建康城中傳的沸沸揚揚的都是空穴來風,坊間流言不成?你難道不曾結實一名舞姬,還要將她納為媵妾?」
被王瑯這句話一噎,王餃良久說不出話來。
王瑯冷笑,看向司馬徵道︰「皇上,妾之大兄寵姬滅妻,以至正嫡幽微,今日妾在這里要請皇上下道聖旨,命他此生都不得休棄孫氏。」
只要是王瑯所求,司馬徵此刻恨不得統統都允她,正要開口答應,榻上的孫氏卻站了起來,朝他倆盈盈一福,道︰「妾謝過娘娘恩典,只是此事卻非子虞要休妻,而是妾孫氏要同他和離。」
此言一出,不知王瑯和司馬徵怔了怔,連王餃都有些震驚地看向孫尚香。
顯然他也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孫尚香倒是渾然未覺,悠悠一笑,兀自說下去,「妾非賢媛,更無夙惠之質,嫉恨那舞姬得夫主歡心,便不允其進門,實乃忿狷讒險之輩。若得娘娘垂愛,妾只想求娘娘一事,便甘願自請下堂。」
都說孫氏尚香性子烈,如今王瑯算是見識了。她瞟了一眼沉著臉的王餃,輕輕一笑,道︰「嫂嫂請說。」
孫尚香從容不迫道︰「妾自請下堂之後,日後無論這月復中孩兒是男是女,皆隨母姓,與王餃無半分關系。日後男婚女嫁,妾與他各不相干。」
頓時,王餃的臉色完全沉了下來,豁然抬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面前脊背挺直的孫尚香,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兩個洞來。
王瑯看著王餃此番反應,暗道他對孫尚香怕是也並非毫無情誼,只是如今怕是進入了兩難的境地。與其優柔寡斷,害人害己,倒不如她給他做個了斷。抿唇笑了笑,王瑯轉頭再次看向司馬徵道︰「皇上以為孫氏的請求如何?」
司馬徵見王瑯那一雙烏溜溜的眼楮看著自己,分明是想讓他立刻答應,將這燙手山芋接到手里。她是王氏女,若是她應下此事,將王氏嫡親血脈就這樣送了出去,難免叫人詬病。她雖還是稚齡,但為人處事上卻極為通透慧智,有時候連他也不得不佩服幾分。
「然。」司馬徵微頷首,道︰「若是子虞與孫氏和離,子虞另娶賢妻,孫氏月復中孩兒定然也算不得王氏一脈,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孫氏這提議甚好。」
連皇帝都金口一開首肯了,孫尚香面色一喜,立刻福身謝恩。
殿中四個人,只有王餃覺得這個提議讓他心里極為不舒服,而且他很不高興。說到底,他和孫尚香相處也不過短短數月,當初是她一意要非他不嫁,如今卻視他棄如敝屣,他心里不平衡也是難免。
只是如今皇帝都開口了,他難道要令皇帝收回成命?即便是皇帝被他說動,這個在一旁煽風點火的妹妹怕是也不會同意。
事已至此,不過他還有一個問題要問孫尚香。
「當初,你為何要一意孤行地嫁給我?」就在孫尚香謝恩之後,王餃突然開口問道︰「孫尚香,為何偏偏是我?」
她如今如何決絕,當初便也是這般決然地要嫁給他。
孫尚香聞言轉過身,細細地凝著他,輕輕揚起了唇,「因為你的一句話,雖則如雲,匪我思存。我孫尚香想要的夫婿,縱有凡塵三千弱水,但也只要我這一瓢飲。那時我只因這一句話傾心于你,如今我也只因你這一句話背棄你……我要成全你。」
王餃的身子猛地一震,愕然地看著眼前仍舊從容淡然的孫尚香,突然覺得他根本就不了解她。他們相處的時間如此之短,這樣的孫尚香才是她的真性情吧,不是王家那個循規蹈矩,持家有道的當家主母。
他就這樣傻傻地看著她良久,她卻也任他看著,只是唇邊帶著的笑愈發疏離起來,徐徐道︰「家中我的那些東西你也不必讓人收拾了送到孫府來,也無甚用處,隨便送人或者燒了皆隨你。」
他緊擰著眉頭,想也不想便道︰「小ど,你雖不同意環兒進門,但我卻無要同你和離的意思。」
孫尚香笑得雲淡風輕,「我知道。但我怕日後終有一日你會後悔今日沒有休棄我,如今皇上和娘娘已經同意了,事已至此,若是日後你想來看孩子,我不會阻攔。」
王餃苦笑,但終是沒有再說什麼挽留之詞。
王瑯似乎很是滿意現在的結果,唇角挾了絲笑意,再次去拉住孫尚香的手道︰「好嫂嫂,你雖和大兄和離,但本宮照樣會疼愛你月復中的孩兒,日後也希望你能多進宮走動走動。」
孫尚香恭謹應了,感覺王瑯這一握間似乎在她手心塞了個紙團。她卻並未動聲色,將那紙團納入掌心,廣袖垂下恰好遮住她的手。待王瑯放手,她只笑道︰「娘娘莫要怕妾擾了您的清靜便好。」
王瑯見孫尚香甚是靈透,大松了口氣,一面又打趣道︰「已經夠清靜了,再下去怕是都要發霉了。」
孫尚香聞言抿唇一笑,沒有接話。
王瑯也不在意,從袖中掏出一份信來,遞給王餃,吩咐道︰「這是本宮寫給阿翁的家信,大兄回去之後,交予阿翁親啟。」
不等王餃上前接信,司馬徵眉梢一挑,已經先他一步將信接到了手里。
王瑯見司馬徵的注意力果真被信吸引過去,想來自己的聲東擊西,暗度陳倉之計成了一半,心中雖樂顛,但臉上仍舊裝一派不悅之色,緊張道︰「你做什麼?」
司馬徵卻不理會她,將信捏在手里,對王餃道︰「朕恰好也有一封信要交予王相,皇後這封信便和朕那份一同讓信差送過去吧,就不勞煩子虞跑這一趟了。」
王餃雖然察覺出有些不尋常來,但是哪里敢駁了皇帝的意思,也只得點頭稱是。
王瑯在咬牙切齒,惱恨地瞪著司馬徵。
司馬徵當著她的面收好信,毫不避諱地攬過她的腰,得意地低笑道︰「如今皇後要做的事情都做了,那現在該輪到朕了。」
他這話說得甚有歧義。果真,王餃和孫尚香听了這話都有些尷尬地行禮告退,很是識趣。
王瑯見他們兩人走出養心殿,這才在司馬徵腰上狠狠捏了一把,怒道︰「你真是越發沒正經了,不害臊。」
司馬徵狐狸尾巴翹得老高,露出亮閃閃的兩排牙齒,得意道︰「害臊是女兒家的事,朕從來不知道害臊。」
王瑯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
王瑯的信里其實只寫了一個字,一個大大的壽字。
這封信落在司馬徵手里,即使他來回看了數十遍,也找不少人過來看了,也不知道王瑯想要在信里表達什麼意思。
所以到了晚上的時候,他終于發覺王瑯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拿出來,必定是知道這封信送不出去。
他無比悲催且惱恨地發現——他被耍了。
古人雲關心則亂,他現在居然連這般淺顯的小計謀都看不破了。
被耍了司馬徵風風火火地去未央宮興師問罪,王瑯卻似乎早有準備,他進門的時候,她見到他立刻笑了起來,醉醺醺地傻笑道︰「阿徵,你來啦。」
司馬徵看她一臉酡紅,顯然醉得不輕,嘆了口氣,那火氣也沒了。
王瑯笑嘻嘻地站起身踉蹌的站起身,朝他依過來,輕輕道︰「想不想听听我為什麼進宮麼?」
司馬徵濃眉一蹙,扶好她低斥道︰「站好。」
王瑯猶自呵呵傻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道︰「你肯定死也不想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來不及了……明天考試啊考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