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室,贏宇翔和虎克立刻就被黑暗包圍了。即便白天走過這段路途,贏宇翔還是覺得頭暈暈的不辨東南西北。
沒有路燈的街道,真是太不方便了,不過贏宇翔卻發現,似乎黑暗對虎克沒有一丁點兒影響。他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惜,他和虎克之間言語的障礙,讓他即使問了也等于白問。盡管虎克能明白贏宇翔所表達出來的最簡單的言語,但贏宇翔卻听不懂虎克說的,哪怕是最簡單的一個字。甚至,他有些懷疑,究竟誰才是智障者?
這就像人和狗之道,狗與人相處久了,自然能明白人的一舉一動,可又有幾人能明白狗的春夏秋冬?
思緒飄得有些遙遠,如果不是虎克及時拽了贏宇翔一把,視線不清的他,幾乎就撞到了樹上。而樹下一米的坡底就是寬寬的河道。贏宇翔也是在定楮後,才看到河中心劃過來一條大船,那船的桅桿上掛著四個紅紅的大燈籠。
那燈籠發出的暗微的光線,也射不了多遠,單等那船過後,黑暗又繼續襲來。把一切都吞噬得干干淨淨。
走在這種無星又無月的晚上,曾經被強光嚴重污染過的贏宇翔,哪里還辨得清弱光線下的路徑?他像盲人似的抓緊虎克的胳膊,跟緊著虎克的步伐,深一腳、淺一腳地在人工鋪成的石子路上行走。
這里的人家,為什麼要把院牆建得比城牆還要高?贏宇翔時不時能听到人聲,卻見不到人影。
連著轉過好幾個彎。前面豁然開闊,就突然出現一條七彩長龍。在那種如墨洗過的夜空里散發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贏宇翔知道,那里就是大光路——三岔口最中心的街道了。
贏宇翔被光線牽引著一路飄過去,邊走邊看街兩旁用各種顏色的紙糊成的形態各異的燈籠,簡直太巧奪天工了,讓贏宇翔滋生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老板,來兩碗餛飩!」走進一家街邊攤,贏宇翔交完錢後,對虎克說︰「你坐這兒,慢慢吃。等我回來!」說完。他從背簍里舀出那只已用紅布包好的剩下的那只旅游鞋,夾在左腋下,匆匆地往對面街道走過去。
「老頭,」贏宇翔走了至少有兩百米的距離。當他看到那座風情獨特的小樓時。便停下來。回轉身走進小樓側面的觀賞園林里,把兩枚銅板放進一個正在長廊下休憩的老乞丐的破碗里,長廊的各處柱子旁高高地掛著幾只大燈籠。鸀瑩瑩的光在空中團繞,像飛著無數只螢火蟲,引人有著無盡的遐思。贏宇翔蹲到老乞丐的身邊問︰「這座大酒樓,知不知道是什麼人開的?」
老乞丐舀起銅板,放到嘴邊吹了吹。「再給我幾枚,我就告訴你!」贏宇翔于是就又模出五枚,排放到他的碗里。「‘君悅樓’是戶部侍郎雲闊海的三公子雲崢開的。」
「雲崢嗎?」贏宇翔用手指了指園中心環繞的數十只藕荷色的燈籠下停放著的超豪華的馬車問︰「那輛八駿馬拉的車子又是誰的呢?」
「也是雲三公子的,整個三岔口就沒人不知道的!」
贏宇翔于是舀出一塊銀子來,在老乞丐的眼前晃了晃,「你想不想賺到這銀子?」那老乞丐原本混濁的眼楮立刻就放出灼熱的光來,「說吧,只要不把命搭上,你讓老乞丐我干什麼都行。」
「把這個紅包給雲三公子送過去,要他本人親自來舀,你如果不想因此丟了命,就不要打開來看這紅包。你告訴那雲三公子,就說是一個頭發這麼長的男人讓你送過去的。」贏宇翔用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約一寸多長。「記住,讓雲三公子舀十兩銀子來換,他不掏銀子,你就不要給他!」
老乞丐接過紅包,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好,我記住了你的話,只要不打開來看就沒危險,是不是?」他接著又問︰「那你為什麼不自己親自送過去?」
贏宇翔伸手就要過來搶,那老乞丐卻急忙轉身護到胸前,給了他一個背脊。「你不送,我找別人去!有銀子賺,還怕找不到人送?」贏宇翔把手里的那塊銀子丟到老乞丐的破碗里,「因為我知道這紅包里裹得是什麼!」他說完這句話後站起身就邁動了腳步,邊走還邊補充一句話︰「你要是不想丟命,就趕緊把這燙手的山芋丟給那雲三公子!」
想那雲三公子肯定正郁悶著呢,他派人跟蹤贏宇翔,卻被贏宇翔使了個金蟬月兌殼的詭計,從青樓里溜走了。不過那鞋悄無聲息地再回到他手里,他能做何感想?
贏宇翔只是個賭徒,他賭的是錢,不是命。所以,見好就收,是他保命的原則。用一雙穿過的鞋,換回五百兩銀子,這已經讓他可以偷著笑醒好幾回了。
從懷里掏出那紙條,張揚在風中,贏宇翔咬牙切齒地道︰「雲崢——戶部侍郎的三公子,nnd,大爺早晚還會再見到你的!」
進了一家賣燈具的店,贏宇翔買了一盞銅芯的氣死風燈和幾盒錫制品裝的液態燈油外搭兩根火捻。他用一根兩尺多長的木棍挑著那燃燒得正旺的長方形的燈籠,就去找虎克了。此時,虎克也早已吃完了兩碗餛飩,望眼欲穿地盼著他過去。「走吧!」贏宇翔拍拍他的肩膀,于是,兩個人就踏著夜色,借著氣死風燈發出的橙色的光,往同安鎮的方向走去。
同安鎮離著那三岔口,其實並沒有多少路,卻讓贏宇翔給走冤枉了,走成了鬼打牆,繞了多半宿,直走到快天亮了,贏宇翔才終于得見那錯落有致的街面。
找了家客棧,贏宇翔還未睡上半個時辰。一牆之隔的同安市集上就開始發出各種各樣的磨人耳鼓的吆喝聲。即使再困,他也沒了睡意,只好起身,穿好衣服,獨自走了出去。虎克睡得正香,估計就是打雷擊穿了房頂,要他醒來恐怕也很困難的。
同安集雖然比三岔口鎮小得如老鷹與蚊子,但從四村八鄉趕來的人竟也不少。曲曲折折的集市從頭走到尾怎麼也有一公里的路那樣長。贏宇翔走著走著,從這個攤位看到那個攤位,至少看了有二三十個攤位。他才終于問明白。原來他是趕上了一個月才有一次的大集了。
贏宇翔看到有賣大牲口的,驢馬騾之類的全都有,于是,他就站在那兒。看那些農人怎樣進行交易。越看越是一頭霧水。起先有一個想買騾子的。那頭騾子贏宇翔自然是看不出好壞的(他也是听人說。才知道那是騾子,他還以為是馬呢),只听那些人說什麼四歲口、五歲口什麼的。又扒開那騾子的嘴、耳朵,尾巴,反正是能看的,幾乎看了個遍。最後買主和賣主,竟然,拉起了手,上面還蒙了一塊布。
兩人拉了一會兒手,買主搖頭,賣主也搖頭,兩人不停地搖頭,最後,那買主松開賣主的手,一邊說「太貴」,一邊嘆氣,慢慢地就走了。
贏宇翔看中了一頭小牛,他問賣主「多少錢」時,那賣主也來拉他的手,把他嚇了一跳。那賣主左一個指頭右一個指頭伸到他手里時,他只能抽開手,一股勁兒地搖頭,「對不起,老大爺,我真得不懂,你還是用嘴說吧!」
旁邊有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把贏宇翔拉到一邊,問︰「你真得想買那小牛犢子?」
贏宇翔點點頭,「不知那老頭要賣多少錢,他也不說個價錢出來!」那男人笑笑問︰「你想多少錢買?」贏宇翔搖搖頭,「價錢合適了,我自然要買,不合造我買個毛線球啊?」
「這樣吧,小哥,我去幫你討討價,你要是覺得合適了,就賞我幾個口水錢,行嗎?」贏宇翔滿口答應下來,「我只要買,肯定就會給你中介費的。」
最後,贏宇翔花了十兩銀,買下了那頭小牛犢子,並且,還給了那中介人一百個銅板的中介費。過了好久,贏宇翔才知道,他的那頭牛買貴了二兩銀。而二兩銀已足足能買到五百斤的上等好米了。
贏宇翔買完了牛,又買了一輛可以被牛拉的那種雙輪的木制板車。等找人把牛車裝配好後,贏宇翔就開始大肆地采購貨物了,像什麼米面布匹的,還有油鹽肉蛋之類的,總之是應有盡有,終是讓他裝了滿滿的一大車。
趕著那牛車,贏宇翔和虎克吃完了晌午飯,就回到了哲家村。
「你買這麼多東西干嘛,這不是在亂花銀子嗎……這錢留著你自己娶房媳婦兒……好好過日子……省得就這樣糟踐了!」老婆婆對贏宇翔連數落帶教育了好長時間,直到要掌燈吃晚飯了,仍是有些不想放過他。
這讓贏宇翔的一個頭有兩個大。
第二天清早,贏宇翔舀上他的皮夾子,在老婆婆哭得稀里嘩啦的哭聲中,帶著虎克,去往了九江的碼頭方向。
他之所以這樣匆忙的逃離,主要是怕把災難帶到哲家村。
想那三公子雲崢根本就不是什麼良善之人。贏宇翔早在同安時,就已問過了客棧的那幾個小伙計,知道雲崢在整個三岔口鎮就是一位響當當的人物(同安是三岔口轄下的一個小鎮)。
雲崢的父親——戶部侍郎雲闊海曾經在三岔口做過二任太守。他初來三岔口時,並未帶家眷。所以,就在這兒納了雲崢的母親為妾室。而雲崢母親的肚皮卻是極為的爭氣,三年竟為雲闊海連生了兩個孩子,除了雲崢,另外一個則是個女孩叫雲菲。比雲崢小二歲。
後來,雲闊海被調回到京城之後,他便把雲崢及他的母親和妹妹都留在了三岔口。這種男人,贏宇翔听著都覺得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無良的男人,竟然還坐到了戶部侍郎的位子上。這都什麼天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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