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夜揚起唇角,深邃陷在眼窩里的狹長鳳眸,宛若描畫,光芒陰柔,襯著一縷艷麗藍發的笑顏,渾然一股冷艷妖冶之氣,與整座溫馨靜雅的小院,格格不入。愨鵡曉
他慢條斯理地踱著步子,不著痕跡環看著整座小院,「本公子自然是為嬈兒著想。」當然,他的目的是那瓶滅痕。
他相信,笑嬈絕不會將滅痕帶出絳雪軒!他恨不能現在就將這小院挖地三尺,把那能幫他一舉滅掉軒遼的毒藥找出來,再研制出足以毀天滅地的一缸毒藥。
梧桐和巧喜見他兀自進入室內去,兩人疑惑相視,仍是不可置信。
她們可是清楚地知道,這位不好惹的主兒在公主大婚當晚,給公主與太子送了一顆人頭當賀禮砝!
「梧桐姐姐,咱們怎麼辦?」巧喜不相信,祭夜會好像幫她們。
梧桐雖然懷疑,眼下卻也沒有法子,而且,憑她和巧喜兩人聯手,也斗不過祭夜。「看他這會兒沒有惡意,先隨他吧。我們現在也的確需要高手相助。」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梧桐和巧喜仿佛被解開穴道的木頭人兒,又忙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逶。
「嬈兒,在嗎?我是承澤,听聞你病重,特來探望。」九皇子在門外溫聲含笑,溫柔地不可思議。
巧喜看了眼奔進室內去的梧桐,顫抖著手,握住門閂,她連做了三個深呼吸,過了片刻,約莫梧桐裝扮好,才拉開門板,「九皇子金安,公主病情已無大礙,剛剛服藥睡下了,請您改日再來吧。」
南宮承澤一襲銀白錦袍勝雪,面無表情地冷掃她一眼,伸手拿鐵骨折扇擋開她的肩,兀自邁進門檻。
巧喜忍不住懷疑,剛才在門外那溫柔的聲音,根本不是這冷酷的皇子發出的。她忙追上去,「九皇子,您要做什麼呀?九皇子,公主閨閣,您怎麼能亂闖呢?太後娘娘剛剛也吩咐了,不準任何人打擾公主養病。」
南宮承澤三兩步到了廊下,那道靜美的雕花門突然打開來,門內,風一吹仿佛就能歪倒的嬌柔倩影艷容含笑,虛弱地扶住門框,「九皇子,來便來吧,干什麼惹得我的梧桐如此緊張兮兮的?」
南宮承澤瞬間又堆上溫柔的笑,眸光卻近乎尖刻地打量著她,「剛才皇後來找茬,我不放心,正巧去母妃那邊路過,順道兒看看你是否平安。」他言語關切,一雙眼卻分明不是關切她是否平安,壓根兒是在搜尋什麼破綻。
「讓九皇子記掛了。」她握住腰側被撕開的裂縫,「皇後過來看我的胎記,把我的衣服劃破了,我正想更衣呢。」說著,她命令,「梧桐,給九皇子上茶,把茶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屋里都是藥味兒,別影響了九皇子飲茶的雅興。」
南宮承澤看了眼她衣服上的裂痕,旋即收回視線,「看到你沒事就好,去躺著吧,我也該回去了。」
「梧桐,送九皇子。」
巧喜忙上前做了個請的姿勢,「九皇子,請。」
南宮承澤卻並未走,反而突然走到了門檻,將扶住門框的倩影抱在了懷中,「笑嬈,你要好好的,別總害我擔驚受怕。」
高挑的嬌軀在他懷中一僵,暗暗驚出一身冷汗,旋即又放松下來,「嗯。九皇子放心,我會仔細調養的。」
巧喜看著這一幕,也不禁頭皮發麻,心中忐忑不安,卻又不敢上前催促。
南宮承澤松開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輕撫了一下那嬌美的臉兒,說道,「梧桐,好好照顧笑嬈吧,不必送我了。」
說完,他轉身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銀亮的身影如一道閃電,出了絳雪軒,拐過一道宮牆,他厲聲命令身後緊隨上來的護衛,「按計劃行事,唐笑嬈留活口,殺太子,我一定要看到他的尸體才放心。」
護衛低著頭,眸光一閃,抱拳叩首,「遵命。」
宮牆上,冷厲的黑影如收了羽翼的禿鷲,俯視著俊雅無儔的南宮承澤,額角那一縷藍發輕飄飄的,在風里無聲揚起唯美的弧度。
南宮承澤信誓旦旦,愉快笑著返回了自己的寢宮,他卻並不知,自己派出去的人,都在宮牆外,化成了一灘一灘腐臭的尸水。
疾馳前行的馬車內,布置地靜雅絕倫,仿佛一座寢室。
南宮修宸一襲黑袍,正坐在案前,專注于晟齊地圖,山川河流城鎮,在腦海中繪制成兩國交戰之時的步兵圖,他的黑皮面具在桌子一角,隨著車子的顛簸搖搖晃晃。
听到身側磕踫的聲音,他凝眉轉頭看過去。笑嬈手上拿著一本厚厚的醫書,頭歪在車窗上,因為馬車疾馳太快,路顛簸不平,她的頭搖搖晃晃,正踫在車窗框上,她卻不覺得疼,就那麼沉沉地睡著,似是陷在甜蜜的夢境里,唇角還掛著淺淺的笑意。
他無奈搖了搖頭,無聲坐到她身邊來,慢慢地扶著她的身子,仿佛呵護脆弱的嬰兒,讓她舒服地躺下來,他把修長的腿伸直,墊在她的頭下,輕聲命令,「驟影,到前面的千浦鎮停下。」
驟影差點因為這個命令,拉住馬韁繩,「殿下,過了千浦鎮,就是晟齊京城。」這一路上,邵峰在前後布置了人防衛,卻還是難以甩月兌跟蹤之人。那些該死的嘍,就像是嗜血水蛭,死死咬住他們不放,殺了一撥,又冒出另一撥。他做護衛這麼久,還不曾遇到過這樣頑固的殺手。「殿下,咱們去京城歇息吧。」
南宮修宸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還是命令,「千浦鎮停,不在京城內住。」
「可是,殿下……」驟影忍不住提醒,「末將總覺得,那些人不只是沖著笑嬈公主來的。」
「本宮當然知道。」修長白皙的手,輕撫著笑嬈黑如絲緞的長發,黑白相襯,手指越是如玉一般,而黑發更黑更亮,他心底也亮若明鏡。「若是本宮沒有猜錯的話,千浦鎮會有很多人等著宴請我們,那一處是必經之地,而京城內也不見得安全。傳信邵峰,讓他召集所有潛藏晟齊京城的暗人前往千浦鎮,所有可疑之人,殺無赦!」
「殿下懷疑,跟蹤來的不只是何家嗎?」驟影越是擔心不已。這一路上,人困馬乏,若是再遇到截殺的,不知道邵峰他們在暗處還能否支撐得住。
南宮修宸沉聲嘆了口氣,「只怕何家不會如此孤注一擲!」他是被何良疇那只老狐狸看著長大的,卻也正因如此,今日才能知己知彼。可就算何良疇殺了他,要坐上龍椅,也名不正言不順。
「殿下,末將擔心邵峰他們……」邵峰他們一路騎馬,不像他們乘車可以隨侍歇息。如此翻山越嶺,長途跋涉,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如此折騰。而暗處那些人,是早有布置,以逸待勞。
「別擔心,本宮懷里這不是還有一位令人聞風喪膽的端懿公主麼?!」
驟影赫然眼前一亮,一鞭子揮響,打在馬上,車輪卻正好壓在一個土坑上,劇烈的顛簸,笑嬈整個身體都顛了起來,她啊呀一聲,蹦出一句,「修宸,這床怎麼在動?一點都不舒服。」
他忍不住笑,寵憐捏了捏她的臉兒,「很快就有不動的床了。」
「唔。」她翻了個身,腦袋埋進他月復部的衣襟里,閉上眼楮接著睡。
他因她的姿勢不禁眉頭一皺,這個親昵的姿勢不太妥當。「嬈兒……」他有些難受地移了一下她的腦袋,「先別睡。」
「嗯?」她慵懶應聲,實在不想睜開眼楮。
「你帶了多少毒藥?」
乍听此話,她嚇了一跳,瞬間騰身而起,在又磕到頭時,他大手及時伸過來,環住她的肩,「我只是隨便問問,你慌什麼?」
笑嬈穩了穩神,見他並無惱火之意,才松了一口氣。不過,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俊美的臉,她好頭暈呢!她略坐得遠了些,初醒之下,頭腦還是有些混沌,但他能用得著她的毒藥,倒是說明一件事——他真的並不排斥她是陰山毒婆最毒辣的嫡傳弟子。
「毒藥並沒有多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臨時采藥做一些,保證藥到必死,而且死的絕對不露半分痕跡。」
若是如此,怕是現在就得停下來采藥。「要殺幾百人,或者近千,需要多少藥草?」
「什麼?」笑嬈尷尬地唇角顫抖,「不是……不是一個兩個十幾個的嗎?」她不禁懷疑自己嫁給了一個惡魔,就算唐嶄,以前也不曾讓她一次殺這麼多人呢!「沒有……沒有不殺的理由嗎?」
「我還以為你殺人很干脆。」他揶揄說著,幫她理順凌亂的發絲。如此脂粉未施,長發凌亂,竟還是美得驚心動魄,而她眼神里的惶恐,讓這張無法用言辭形容的臉兒,更添幾分惹人憐愛的嬌柔。
「我……」想到將會面對的是,千人白骨萬人坑,她頭皮發麻,胃里一陣翻攪,「嘔……」她捂住唇,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南宮修宸頓時臉色驚變,他的玩笑開得過火了嗎?他忙扶住她,拿了痰盂過來,又備好一盅清茶,「嬈兒,你身體不舒服嗎?」
「我……嘔……」奇怪,她就算再恐懼,也不應該一想到血腥就……難道……可是,不應該呀,事後她都有悄悄用藥避孕。
南宮修宸見她盯著痰盂若有所思,劍眉不由收緊,擔心她察覺事情不對,他忙擱下痰盂,把茶遞給她,「嬈兒,我們若是要鋪一條拯救莫家的坦途,讓莫家人順利離開晟齊,必要殺掉那些想阻止的人。」
她不忍拒絕他,也深知他的計謀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但是,她也絕不會幫他殺那麼多人。
「我給你兩瓶藥,足可使得千人手腳麻痹,不能活動自如,但是殺人……修宸,很抱歉,我就是為了拒絕殺人才擺月兌唐嶄的。而且,在出嫁之前,我在我母親面前發過誓,從此以後,洗淨雙手的鮮血,絕不再做殺手。」她低垂著眼簾,不敢去看他的神情,她怕,自己看到的是被忤逆之後的可怕怒容。
「一切……依嬈兒所言。」他的聲音依然醇厚溫柔。
「嬈兒謝殿諒。」笑嬈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臉色也已然蒼白,唐嶄那些打在脊背上的鞭痕又隱隱作痛,但是,終究……南宮修宸就這樣答應了她,並沒有什麼責備的話,她應該喜極而泣才對。
見她暗吁一口氣,一手按住胸口,一手哆嗦著,擱下茶盅,南宮修宸眸光里閃過一絲復雜的疼惜,大手伸過去,握住她那只顫抖地不成樣子的手,「你在怕?」
他怎麼會這樣問?難道他知道她在怕什麼?不,他不可能知道她在冷宮里那些煎熬。
「不,我沒有……我怎麼會怕?」她反握住他的手,不讓自己退縮,眼楮眯成新月形,對他揚起唇角,完美掩藏起心底一閃而逝的恐懼。「我慶幸,我嫁了一個愛著我的人,只是,徹底擺月兌了之前悲慘的生活,還有些不太習慣。」
「傻丫頭……」他溫柔擁她入懷,「以後,你不想,或者不喜歡做什麼,都要告訴我。我若要你做什麼,只要你說不願意,或者說不好,我便不會再強迫你去做。」
「修宸……」她熱淚盈眶,沉溺在他懷中,手臂纏住他堅實的腰,以堅定的力道緩緩收緊,「我好想就這樣和你白頭偕老。」
他輕拍她的肩安撫,立誓一般,給她四個字,「我們會的。」